第五百九十九章 再起漣漪
單人病房內。
隨著氧氣管被張文澤掐死,張明玉臉上那個氧氣罩裏的霧氣越來越淡,整個人仍舊毫無反應。
“呼呼!”
呼吸沉重的張文澤盯著張明玉的臉頰,神情麻木的攥著氧氣管,頭腦中一片空白。
“咣當!”
與此同時,房門被人一把推開。
“誰?!!”
聽見異響泛起,做賊心虛的張文澤宛若受了驚的兔子,撲棱一下站直了身體,腦門冒汗的一聲嘶吼。
“哎呦!你這個孩子,嚇死我了!”站在門口的郭盛聽見張文澤的喊聲,腳步踉蹌的退了一步,身體重重撞在門框上,不斷地拍著胸脯子。
“文澤,你這是咋的了?”郭盛身邊的一個老工人也被嚇了一跳,喘著粗氣發問道。
“郭叔,聞叔,你們怎麽回來了?”張文澤周身顫抖的在原地哆嗦了半天,才想起來開口問話。
“咳,我這不是想著你折騰了一下午,還沒吃飯嗎,就讓你嬸子給你包了點餃子,給你送過來了,是你小時候最愛吃的羊肉芹菜!”工人老聞比劃了一下手裏的保溫餐盒,笑著回應道。
“我也怕你晚上在這睡覺會著涼,給你帶來了一床被子。”郭盛比劃了一下手中的被子,把東西放在了一邊。
“哎。”張文澤微微點頭,仍舊沒有從驚嚇中恢複過來。
“文澤,我和老郭過來,除了給你送東西,還有件事想跟你聊聊。”老聞頓了一下:“是關於鑫發廠的事。”
“聞叔,現在我爸生死未卜,咱們聊這件事,是不是不合適啊?”張文澤聽完老聞的話,心裏咯噔一聲。
“正因為你爸現在病了,咱們才應該說這件事。”郭盛微微擺手,坐在了旁邊的陪護床上,看著麵容憔悴的張明玉:“多少年的老哥們了,現在說倒就倒下了,唉……”
“文澤,這個給你。”老聞眼圈泛紅的看了一眼張明玉,隨後從兜裏掏出了一張銀行卡,遞給了張文澤。
“聞叔,這個是……”張文澤看見老聞的動作之後,登時一愣。
“廠裏的職工們,聽說你的公司破產,還負了債,大家心裏都挺不是滋味,所以就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每家每戶,都拿出來了兩萬塊錢,鑫發廠一共有二十一十九名老職工,一家不少,每家拿了兩萬,這卡裏一共是四百三十八萬。”老聞嘬了下牙花子:“我知道,這筆錢不算多,也不夠你還債的,但是我們這群老家夥,跟現在的年輕人不一樣,我們不會賺錢,隻會攢錢,大家就這麽點能力,你別嫌棄。”
“聞叔,這錢,我……”張文澤聽完老聞的一番話,嘴角顫抖了半天,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去接話。
“給你,你就拿著吧,我們這些人,都是被時代拋棄的老家夥,沒有什麽出息,是老張照顧了我們一輩子,所以到了用我們的時候,我們肯定不能往後縮。”老聞眼圈泛紅的看著病床上的張明玉,強行擠出了一個笑容,把卡塞進了張文澤手中。
“文澤,今天老聞叫我過來,就是為了給這筆錢做個見證,來的路上,我們幾個廠領導也商量了一下,之前鑫發廠始終沒有賣掉,是因為你爸這個人,骨頭太硬了,但是他現在病倒了,也管不了這麽多事了,這廠子,咱們賣了吧!這樣一來,你就有錢還債了。”郭盛背對著張文澤,聲音低沉,完全看不見表情的開口道。
“郭叔……”張文澤再次一愣,因為再次之前,他始終都是把鑫發廠這些員工當做自己的阻礙的,而且張文澤從來就沒想過,在這種時刻,真正拉了他一把的,居然是這些從來不被自己放在眼裏,甚至有些輕蔑的社會最底層。
“這事就這麽定了吧,現在這個節骨眼上,把廠子賣了,是最好的時機,而且廠裏的工人們,也都表態了,大家都沒有怨言。”郭盛摸著張明玉冰涼的手掌:“老張為廠子裏奮鬥了半輩子,大家感激他,也心疼他。”
張文澤聽見這話,徹底沉默了下去,原本在他看來,張明玉所守護的鑫發廠職工,隻不過是一個個數字而已,但是直到這一刻,他終於能夠理解了張明玉的執念。
他的固執,源於全場二百多個職工,精確到每一個數字之後,都是老聞這種年過半百,有情有義,活生生的人,他們每一個人,都是一個家庭的脊梁。
“行了,該說的話,我們都跟你說完了,你抽個時間,跟聚鼎公司的人聯係吧,實話實說,他們給的價格不低了,需要我簽字的時候,你給我打個電話,我會配合你。”郭盛語罷,從床上起身:“老聞,咱倆走吧。”
“郭叔,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問你。”張文澤猶豫片刻,向郭盛開口。
“老郭,我去樓下等你。”老聞聽見這話,主動離去。
“郭叔,其實今天聚鼎公司的人已經找過我了,他們跟我說,你是長錦的人,他們還說,我負債的資料,是長錦送來的,這話,是真的嗎?”張文澤盯著郭盛的眼睛,十分認真的問了一句。
“文澤,你還沒看明白嗎,其實今天那份資料,究竟是誰送來的,根本就不重要,因為這些社會混子,想收拾咱們這種踏踏實實過日子的老百姓,手段太多了,你要是真有心的話,就等把債還完之後,好好孝敬你爸吧!論做生意,你爸不是一把好手,但是論做人,這世上,沒人及得上他!”郭盛並沒有回答張文澤的問題,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轉身離開。
空曠的病房內,再次剩下了張明玉父子二人。
張文澤站在床邊,盯著呼吸微弱的張明玉,沉默了接近五分鍾,最終撥通了妻子的電話號碼:“還債的事,我已經解決了,你幫我聯係一下咱們在國內有合作的醫療公司,我想租一架專機,把爸送到澳洲去治療,從今往後,我給他養老,就不讓他再回國了。”
……
七十二小時後,張明玉宣布脫離危險期,但是因為腦溢血後遺症的緣故,導致了半身不遂,而且神誌不清,已經有了明顯的老年癡呆症狀。
張明玉的一生,都在為鑫發廠工人們的生計奮鬥著,而在他人生最後的階段,也是鑫發廠的工人們伸出援手,幫張文澤完成了在良心和道德上的一次救贖。
在張明玉脫險的當天,張文澤以法定代理人的身份,召開了出售鑫發廠的股東會議,取得全票通過,隨後與楊東簽署協議,將鑫發廠劃歸到了聚鼎公司名下。
當天下午,張明玉被抬上救護車,準備送往北J乘坐醫療專機,前往澳洲接受後續治療。
同一時刻,鑫發廠摘牌,滿帶歲月滄桑的院牆上,被噴塗了一個鮮紅的“拆”字。
對於無比倔強,一心想要守住鑫發廠的張明玉來說,落下一個癡呆的結局,沒有親眼看見這一幕,或許,算是一種幸運。
至此,經過一個半月的時間,聚鼎公司公司以鯨吞之勢,在蘭江村項目之後,再一次的吞並了西崗旅遊開發項目的全部土地,再次將資產進行了拔高。
……
次日一早。
聚鼎公司,辦公室內。
“我發現你這小子,在征地這方麵,確實有些天賦,這次的活,幹的挺不錯。”柴華南翻看了一下鑫發廠的收購合同,笑著誇讚道。
“這次的事,哪是我有天賦啊,如果不是張明玉突然病了,他兒子又急於把資產變現回國外的話,那我不就幹賠了麽!”楊東喝著茶水,並未邀功。
“不管怎麽說,張明玉這次的病,確實來的挺是時候。”同樣坐在一旁的林天馳咧嘴一笑,聲音從容的補充了一句,全然沒有提起張明玉暴病的原因,對於林天馳來說,隻要目的達到了,張明玉的死活,根本不值得他去關心。
“現在地皮集齊了,下一步,咱們就該準備工程上馬的事了,這次的工程,主要由咱們聚鼎,還有老李親戚的公司操刀,今天晚上,我已經定了酒店,舉辦慶功會,對方的公司也會派人參加,跟咱們商討一下利益分配的問題,你們也過去吧,我帶你們認認人。”柴華南語氣隨意的吩咐了一句。
“嗬嗬,行!”楊東知道,柴華南既然準備讓他也過去,肯定是準備在旅遊開發項目上,給他也分配一定的利益,笑著點了點頭。
……
與此同時。
湯正棉在就醫的診所客廳內,正跟溫鐵男相對而坐。
“打聽清楚了,柴華南已經把西崗的地征收完了,而且以公司的名義包了一家酒店的宴會廳,規模不小,用餐時間在今天晚上,估計是要做答謝宴。”溫鐵男簡單介紹了一下。
“今天晚上,長錦的人肯定不會讓聚鼎好過,你準備一下,咱們也去湊個熱鬧,再給這堆火添點柴。”湯正棉胳膊上打著石膏,言簡意賅的回應道。
……
市內,一家陶瓷廠的員工宿舍內。
“嘩啦!”
周煜宸檢查了一下手裏的仿九二,確認無誤之後,看著身邊的一個青年:“通知咱們的人,現在就散出去吧,今天晚上,我好好給柴華南上上課!”
“好!”青年聞言,拿起了一邊的手機。
……
自從三蛋被楊東打殘之後,於氏兄弟就已經將家眷全部送出大L,準備展開報複,而聚鼎公司今日的慶功會,無異於是一個良好的時機。
在暗中蟄伏多時的幾方人馬蠢蠢欲動,刀槍出鞘。
一場慶功會,仿佛一個開戰的信號,讓已經平靜多時的一潭死水,再次蕩漾起了陣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