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八章 樓梯間內的對話
晚,八點。
醫院手術室門前的提示牌仍舊提示著手術正在進行,門外,張文澤和郭盛等一批鑫發廠元老,還有聞訊趕來的數十名職工,已經快要把走廊堵滿了,而且隱隱還有不斷增加的態勢,張明玉的倒下,不僅關係著鑫發廠的存亡去留,更牽動著鑫發廠所有職工的心。
“咣當!”
幾分鍾後,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一名手套染血的護士,邁步走出了病房。
“醫生!我爸怎麽樣了?”
“人沒事吧?”
“廠長他怎麽了!”
“……!”
短短一瞬,護士的去路就被嘈雜的人群給圍了個水泄不通。
“哎呀,你們別在這圍著,手術還在進行當中,我現在要去取藥,你們在這糾纏我,是在拿患者的生命開玩笑!快把路讓開!”護士看著走廊中好幾十個頭發花白,大多都已經年過百半的中老年人,大聲催促了一句。
“醫生,我是病人的直係親屬,麻煩你跟我說一下他的情況,可以嗎?”張文澤語速很快的追問道。
“病人突發性腦溢血,正在搶救當中,而且我隻是一個實習護士,你問我也沒用,麻煩把路讓開!還有,你們馬上把人散了,這裏是手術室,如果你們在這裏聚眾,導致其他來送診的病人貽誤救治時間,誰來負責?!”小護士扔下一句話,冷著臉穿過了人群。
“行了,護士的話大家都聽見了,咱們在這守著沒用,都散了吧!”郭盛看著眾人擺了擺手:“我知道大家關心張廠長,我也能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是你們這麽多人在這,確實是在添亂!”
“既然走廊裏不讓等著,我就去樓外等著,廠長的情況不確定,我不放心!”一個老職工聽完這話,倔強的回應了一句。
“你們等著有啥用啊,你們也不是大夫,聽我的,都回家吧,老張有什麽情況,我通知你們!”郭盛苦口婆心的勸道。
“行了,都散了吧!”其餘幾個高管見狀,也開始往外轟人,走廊裏的老員工們雖然戀戀不舍,但還是有序的向後退去,很快,走廊內就剩下了張文澤,還有郭盛和兩三個鑫發廠高層。
“唉……”
張文澤等喧囂的人群散去,終於感覺耳根子清淨了一些,看著手術室深深地歎了口氣,隨後坐在一邊的長椅上,痛苦的搓著臉頰。
他很糾結。
作為一個兒子,他比誰都希望張明玉可以好起來,但作為一個走投無路的商人,他心中又在盼望著張明玉沒辦法走下手術台,因為隻有這樣,他才可以順理成章的接手張明玉的遺產,用來在變現之後,償還自己的巨額債務。
生與死。
親情與利益。
這些完全處在極端的選擇,不斷在張明玉的心中碰撞,讓他倍感煎熬。
“啪!”
就在張文澤進退兩難的時候,郭盛坐在他身邊,把手搭在了肩膀上,簡單的一個動作,嚇的張文澤一個激靈:“郭叔,怎麽了?”
“文澤,之前你爸在會議室裏接到的文件,都是真的嗎?你真的破產了?”郭盛在走廊裏掃了一眼,發現沒有醫生在場,偷著遞了一支煙過去。
“這件事,我沒想告訴我爸,我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樣!”張文澤接過煙,狠狠地嘬了一口,哪怕之前的張文澤已經對張明玉動了殺心,但是他畢竟不是什麽變態殺手,隻是一個被債務逼得走投無路的普通男人,所以等事情走到這一步,他真的是有點六神無主了。
“踏踏踏!”
與此同時,走廊內再次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後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醫用口罩的醫生站在了幾人麵前:“你們幾個,誰是病人家屬?”
“我是!”張文澤抬頭回應。
“跟我來一趟,我跟你聊聊病人的情況!”醫生語罷,轉身要走。
“呼啦!”
一旁的郭盛等人聞言,紛紛起身。
“你們也是病人的直係親屬嗎?!”醫生皺眉問道。
“大夫,我們都是幾十年的老哥們了,他……”
“我聊的是病人的隱私,除了直係親屬,別人都在這等著,你跟我過來。”醫生對張文澤把話說完,頭也不回的向前方走去。
“郭叔,手術室這邊,你幫我盯著點!”張文澤扔下一句話,快步跟了上去。
醫生戴著張文澤走到一個走廊拐角之後,繼續前行,徑直走向了盡頭的消防通道。
“大夫,咱們這是要去哪啊?”張文澤看著已經沒有了辦公室的走廊盡頭,皺眉站定了腳步。
“咣當!”
與此同時,旁邊儲物間的門被人一把拉開,隨後一個同樣戴著口罩的男子,兩步竄出門外,一隻胳膊直接摟住了張文澤的脖子。
“你們……”
“哢噠!”
對方沒等張文澤開口,一把彈開的大卡簧直接抵在了他的胸口:“別廢話,要不然,我讓你也搶救一下,信嗎?!”
張文澤一愣,隨即被人拽進了消防通道內。
“咣當!”
那個穿著白大褂的男子隨手將通往樓道的門反鎖。
……
張文澤被白大褂和口罩男子拽進樓梯間之後,情緒緊張的打量了一眼,發現在樓梯間窗口的位置,還有一個人正在背對著自己抽煙,登時眉頭緊鎖:“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抓我?!我告訴你們,我可是海外華人!你們要是敢動我,這可就是國際事件了!”
“嗬嗬,你在國外混的,都快去要飯了,就別在這跟我秀你的優越感了,行嗎?我的國際友人?否則國內九百多萬平方公裏的土地,哪還埋不下你啊?”背對張文澤吸煙的男子轉過身來,微微一笑:“認識一下,我是聚鼎公司林天馳。”
“聚鼎?”張文澤聽見這話,登時一愣。
“看來你對我們不陌生。”林天馳因為之前中槍的緣故,左臂還用三角巾吊在胸前,用右手向窗外撣了撣煙灰:“能聊嗎?”
“聊什麽?”張文澤謹慎的問道。
“放鬆點,我沒有惡意。”林天馳微微一笑:“而且我們能聊的事情有很多,譬如你在國外背負的巨額債務,以及張明玉對於鑫發廠一直以來的堅持,很多、很多……對吧?”
“媽的!我的資料,是你們寄給我爸的?是嗎!”張文澤聽見這話,情緒再次變得激動起來。
“有話說話,但是你得調整好情緒!”戴著口罩的小喬手掌用力,刀尖刺破衣物,給張文澤帶來了一絲痛感。
“你的資料,不是我們給你爸的,是長錦集團,對於長錦集團,你應該同樣不陌生吧。”林天馳麵無表情:“今天我們公司的楊東,去找你爸談過了,而且還給他開出了一個無比優越的條件,你覺得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去逼你爸,跟自掘墳墓有什麽關係?”
“那你為什麽找我?”張文澤琢磨了一下林天馳的話,還真信了幾分,因為楊東在中午時候提起的那個條件,張明玉確實心動了。
“以前張明玉活著,鑫發廠他能做主,我們自然不著急,但是現在你爸倒了,我們必須行動,否則鑫發廠究竟是誰的,還不一定呢。”林天馳聲音平緩的回應道。
“你什麽意思?”
“鑫發廠的二把手郭盛,是長錦集團的人。”
“這不可能!郭盛跟我爸已經是合作幾十年的老搭檔了!他絕對不可能出賣我爸!”張文澤毫不猶豫的回應道。
“鑫發廠的車間主任鄒德昊被人刺傷的事,你知道嗎?”林天馳提出問題後,看了一眼張文澤的表情,隨後拿起窗台上的一個檔案袋扔在了他腳下:“這是那幾個凶手在公安局做的筆錄,裏麵證明了雇傭他們的人是長錦集團的韓亮,而地址,是郭盛提供的。”
“嘩啦!”
張文澤聽見這話,彎腰撿起了地上的檔案袋,一邊的大胖和小喬並未阻止。
在張文澤看筆錄的同時,林天馳繼續開口道:“如果張明玉倒下了,那麽按照股份劃分,郭盛就會成為鑫發廠接下來的臨時負責人,按照長錦集團的手腕來說,他們想通過郭盛吃下鑫發廠,並非難事。”
“你為什麽跟我說這些?”張文澤攥著筆錄,抬頭看向了林天馳。
“你需要錢,我需要鑫發廠的土地,這還不夠嗎?”林天馳笑著問道。
張文澤微微皺眉,沉默不語。
“一旦鑫發廠落在郭盛手裏,那麽長錦肯定會利用他這一枚棋子跟我們抗衡,不會讓我們順利的把地吞下來,不出意外的話,這將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不過也都無所謂了,畢竟長錦等得起,我們也等得起,但是你張文澤等得起嗎?!”林天馳微微一笑,邁步走上前去,將一張名片塞進了張文澤胸前的口袋裏,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一千萬現金,我始終給你備著,等你成為張明玉的繼承人以後,隨時想要,隨時聯係我!”
“踏踏踏!”
語罷,林天馳帶著大胖和小喬,直接順著樓梯下樓,消失在了樓道當中。
……
又是四十分鍾後,張明玉經過一下午的搶救,終於脫離了生命危險,被送進了病房。
病房門外,張明玉的主治醫師正在向張文澤交代著細節:“本來按照你父親的情況,是應該送icu的,但是我們醫院條件有限,重症監護室已經住滿了,所以他隻能先住在單人病房!”
“醫生,以我父親的情況來看,他能恢複的幾率,有多大?”張文澤問出了最關心我的問題。
“根據我多年的經驗來看,他很難恢複了。”醫生微微搖頭:“他這次的腦溢血,丘腦出血量太大,估計即便人醒過來,也會造成偏癱,而且這種病,對人的神智也有很大影響,具體的後果,我現在還沒辦法跟你保證,一切都得等病人過了危險期再說。”
“文澤!既然這樣的話,咱們幾個就輪流伺候老張吧。”一邊的郭盛聽見這話,插嘴說了一句。
“郭叔,你們歲數大了,晚上就別折騰了,醫院這邊我盯著,你們回家休息吧,你要是真放心不下,就明天白天過來替我。”張文澤聽見這話,麵容平和的回應道。
“也行。”郭盛聞言點了點頭,看著旁邊的幾個人:“那你們就都回家休息吧,醫院這邊,讓文澤照顧,咱們明天分一下班,輪流照顧老張,不能把擔子都壓在文澤一個人身上。”
“行!”
幾人在門前一頓寒暄,逐漸散去,而張文澤送走幾人之後,在走廊盡頭連續抽了三支煙,才臉色陰沉的推門回到了病房內。
……
張明玉就醫的醫院樓下,一台私家車靜靜停滯。
車內。
“二哥,今天下午,張明玉住院了,鑫發廠要亂。”坐在副駕駛位置的周煜宸,正低聲跟二蛋在電話中交談著。
“現在咱們已經把手裏的其他兩個廠子讓了出去,單從鑫發廠論成敗,已經沒有意義了,那邊,讓他們折騰吧。”二蛋猶豫片刻,聲音平穩的回應道。
“你的意思是,鑫發廠的事,咱們不管了?”周煜宸繼續問道。
“既然矛盾已經擺在了明麵上,那咱們單單用一兩件事的成敗論英雄,就已經沒意思了,柴華南不是能用老三、老四逼於家吐出利益嗎,那咱們就綁他的家人,我也想看看,他在麵臨跟我們一樣選擇的時候,會交給我一個什麽樣的答案!”二蛋壓著嗓子,態度十分堅決的回應道。
“我懂了。”周煜宸掛斷電話,伸手拍了下司機的肩膀:“撤吧。”
“宸哥,這邊不盯了?”
“沒意義了。”周煜宸點點頭,調整了一下座椅,開始閉目小憩。
……
醫院樓上。
寬敞明亮的單人病房裏,張文澤盯著病床上張明玉看了好久,最終,將目光定格在了床邊的氧氣管上。
手術過後的張明玉,臉色蒼白,雙目緊閉,身上插著各種管子,一動不動的躺在病床上,如果不是吸氧麵罩上淡淡的一層霧氣,那麽他看起來,已經完全與死人無異。
“爸,如果你在我回來的時候,就決定賣掉鑫發廠,跟我去國外生活,那麽咱們父子間的結局,不會是今天這樣。”張文澤輕輕伸手,搭在了氧氣管上。
“嘶!嘶!”
張明玉呼吸微弱,一動不動。
“爸,我真的走投無路了,今天的事,你別怪我。”張文澤盯著張明玉的臉頰看了半晌,臉上淌落兩行淚珠,手指開始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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