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求死的小男孩
溫熱的臉頰觸及到冰涼的指尖，洛雪後退一步躲開，“這鍾聲有什麽奇怪的，不就是普通的聲音嘛。”
“你聽不出來？”清歡有些疑惑，隨即明白過來，“我差點忘了，你有韓北揚送你的東西護身，這鍾聲在你聽起來當然沒事。”
“你什麽意思？”洛雪皺了眉。
“沒事。”清歡笑道：“咱們接著往上走吧。”說著轉身接著拾級而上。洛雪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跟了上去。
洛雪沒有注意到，在腳邊不起眼的草叢裏，一株原本長勢喜人的野花在鍾聲響起的一瞬便委頓了，紫色的花瓣發黃打著卷，無力的垂下了頭。
一隻纖長白嫩的手指忽然撫上花徑，女孩子低低的聲音響起，“活過來吧。”
那低沉的話語仿佛有著奇異的魔力，在話語落下的一瞬，那株野花舒展枝葉，重新開放了來。
“嘻嘻，好好活著呀。”女孩的聲音依舊脆脆的，不過比起剛剛卻少了一些活力。
撫摸著花徑的手指一頓，女孩氣力用盡般的徹底昏了過去。
“滾開！醜八怪！”一堆小孩聚在一起，他們撿起地上的碎石塊朝著一塊雜草堆扔去，那些小孩都穿著破補丁的衣服，顯然也不是什麽富貴人家的孩子，但他們稚嫩的臉龐上卻都掛著凶狠之相。
“滾開！都是因為你！你引來了天災！害的我們今年隻有餓肚子！”看著亂草堆裏毫無動靜，小孩子們變本加厲，有的甚至直接折了根樹枝裹起一團牛糞扔了過去。
“看你還裝啞巴！”那小孩惡狠狠的說道。
“唔~”那亂草堆裏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隨即一個小小的聲音響起，“你們別打了，我走，我馬上走。”
隨著一陣西索的聲響，雜草堆裏伸出一隻骨瘦如柴的小手，那隻手費力的扒拉開掩蓋在自己身上的幹枯雜草，一個小男孩冒出頭來，髒兮兮的頭發打著結緊緊貼在頭皮上，而後的頭發還有一團團黑乎乎的東西，可能是剛剛扔過去的牛糞。
小男孩手腳並用的爬出來，攏了攏身上的破爛衣服，瑟縮的看了那群小孩一眼，“我馬上走，別打了。”
其實在他完全爬出來的時候，那群孩子就齊齊往後退了一步，他們雖然用石頭打這個小孩，但在他們心底，還是懼怕著他的。
小男孩無名無姓，是流浪到這個村子裏來的。當時村民看他可憐，就把村頭的破廟收拾出來供他居住，那廟雖然破敗了，但遮風擋雨還是綽綽有餘的。平時每家每戶也會輪流帶著吃食去照顧他。
但一直風調雨順，年年大豐收的存在，在這個小男孩來了之後卻開始出現問題了，不是一連幾個月的太陽暴曬，就是一連幾個月的雨水連綿，地裏的莊稼旱的旱死，澇的澇死。直到今年，竟是顆粒無收。
“都怪你！是你把厄運帶給了我們！”那群孩子中稍大的一個往前挪了半步，“你看你！”
小男孩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汙漬，看眉眼還是個清秀的孩子，但是他的鼻尖卻是黑的，臉頰上也有很明顯的雀斑，額頭上鼓起兩個小包，似乎在皮下有什麽東西要鑽出來。
“大師說了，你是惡鬼投胎，你頭上的那兩個包就是惡鬼的犄角，等它長出來，我們村子就完了！”稍大的孩子說著，又撿起一塊石頭扔了過去。
那石塊直接砸中了小男孩的眼角，登時就流下一股鮮血。
“不，不是這樣的。”血水模糊了男孩的視線，在他的眼中，世界陡然一片血紅，那群欺負他的孩子就像是披了血衣的惡鬼，看著他恐懼的嘲笑著。
“不，不是這樣的。”小男孩艱難的開口，“我不是惡鬼，我隻是一個普通人。”
“快滾吧！”小男孩還想說什麽，但那群小孩有撿起碎石塊朝他扔過來。
“別打別打！”小男孩雙手抱著往後退著，他身體骨瘦如柴，形如骷髏，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站起來朝著破廟的窗口跑去——那裏有扇窗戶，翻過去便是深山。他記得，那個人說過，如果自己受欺負可以去找她。
外麵黑漆漆的一片，小男孩的眼鏡在黑暗中發出淡淡的金色光芒，眼前的一切在他眼中看來如同白晝。
他記得，隻要跨過這座吊橋，那個人就在對岸，那個人會溫柔的對他說話，會給他好吃的，會給他講故事······
年久失修的吊橋在寒風中“吱呀”亂響著，手臂粗細的繩索已經被侵蝕的一碰就碎。
小男孩咽了口口水，回頭望了望，他一眼還能看到破廟裏溫暖的光芒，但是他知道，那個地方已經容不得他了。咬咬牙，他赤腳踩上了吊橋。
寒風從他衣服的破洞灌進去，吹起他一身的雞皮疙瘩，小男孩哆嗦著，雙手死死抓著一側的繩索，一步一挪的走向對麵。
腳下是嗚咽的風聲，小男孩冷的渾身打顫，腳下的木板也是腐朽不堪，到處都是支棱出來的木頭渣子。
“唔。”小男孩痛苦的低呼一聲，皺起了眉，腳下瞬間一片溫熱——他踩到了一根尖銳的木頭碎片，那碎片將他的腳底斜斜拉出一個大口子，鮮血汩汩的流出來。
算了吧。小男孩忽然歎口氣，算了吧。
他抓著繩索的手臂一鬆，吊橋搖晃著，他小小的身影便從那繩索的縫隙間一下溜了出去，像是抹了黃油的魚。
“小家夥，你是來找我的嗎？”一隻纖細的手腕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將他提了起來，“我可不住這吊橋下麵，我住在對麵。”
小男孩看著來人，髒兮兮的臉頰上飛起一抹不易察覺紅暈，他低低叫了一聲：“硯溪姐姐。”
來人是一個看上去約莫十五六歲的女孩，穿著打補丁的衣服，她看著小男孩笑眯眯的應了一聲，“誒，乖。”
幹燥溫暖的山洞裏燃燒著一叢火焰，幹柴發出“比比啵啵”的聲音，硯溪領著小男孩進了山洞在火堆旁坐下，她往火堆加了些柴，看了看小男孩，“這麽說，你不打算回去了？”
“不回去了。”小男孩擦擦眼睛，“我也沒地方能回去了。”
硯溪摸摸他腦袋，察覺到手感有些不對，收回手就著火光看了看，臉色微微一變，“他們竟然拿牛糞扔你？看來，是給他們的懲罰還不夠啊。”
“硯溪姐姐，你說什麽呀？”小男孩有些不明白。
“沒什麽。”硯溪微微一笑，她整理了一下小男孩的衣服，“你找不到地方去可以和我一起住啊。”
“好啊好啊！”小男孩欣喜的應答著，但他很快的沮喪下來，“可是，他們說我是不幸的，我會招來厄運，硯溪姐姐，我······”
“什麽厄運。”硯溪咧嘴一笑，“你看我都過成這樣了，我還能再壞到哪兒去？別擔心啊。”她的話語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麽，“對了，上次你說你叫小鹿，真的假的？”
“真的。”小鹿點點頭，他摸摸額頭鼓起的兩個小包，“我媽媽說，我是被鹿神祝福的孩子，這就是受過祝福的證明。”
“鹿神？”硯溪怔了怔，隨即抱著肚子哈哈大笑，“嗯，這麽一看，你的確挺像隻小鹿的！”
就這樣，小鹿就和硯溪相依為命的在山上生活了下去，晝夜此消彼長，小鹿身形節節拔高，最後竟是高過了硯溪半個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