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不要肖想她的尊貴
蘇宛無動於衷,尋著掃過來的視線,看到蘇亨悚然動容盯著自己,劉氏在其身側,雙眼空蒙。
“你隨我來!”
老爺子不由分說拉著蘇宛便朝外走去,一口氣飆到無人之地,指尖霍然指向蘇宛,四目交疊,接收到傳來的刀光劍影,蘇宛眨眨眼,抬首音容風輕雲淡:“爹爹,女兒不該擅自進宮,請爹爹莫要生氣。”
“你——”
憤恨指尖猛地向後一揮,收了回去,臉上道不盡的不甘與疑惑。
“今天發生的事,你一點都不曾知曉?”
審視的眸光自上而下,蘇宛端得茫然,眼空四海,低聲曼語:“恕女兒愚鈍,不明白爹爹是何用意。”裙訣飛揚,吹得碎發迷人眼,蘇宛青蔥玉指撩至耳後,恍然大悟道:“難道爹爹以為,是女兒害得承王府遭此劫難?”
轉首看到他怒不可遏,甫捧腹大笑。
“哈哈哈,今日才知曉在爹爹眼中,蘇宛如此聰慧過人,這實在是……實在是。”她話音抖得一轉,斂了笑容,垂首睇過怒發衝冠的蘇亨,端得嚴肅道:“女兒無能,讓爹爹失望了。”
如此一舉,有宮人經過,引人側目。
老爺子欲言又止,眉宇緊蹙。
“哼!方才全殿裏的人都感到驚訝,偏偏你——一個不該出現的人,沉著冷靜,你敢說你什麽都不知情?”
蘇宛倒退兩步,擺首不可置信地望著陌生的蘇亨,含怒哀聲:“對,女兒就是感到高興,妹妹尚未出閣處處為難女兒,爹爹不管,大娘不問,原本以為她出閣了,女兒的日子也消停了,可她呢,她找準一切機會針對女兒,憑什麽,憑什麽她惡人有惡報,女兒卻要為她傷悲春秋?”
含淚紅了的眼惹人心疼,搖晃的身軀弱不禁風,蘇宛似要洗掉過往如數冤屈,淚如泉泄。
這不鬧還好,本就好奇之人,紛紛竊竊私語,甚至有人指指點點,蘇亨惻然,悠悠切齒:“她是嫡女,你這輩子也不要肖想這份尊貴!”
似寒風凜冽魚貫而入,似萬箭穿心,似冰錐猛插,蘇宛感受不到溫度,她甚至覺得,天倏地就黑了,她什麽也看不著了,耳邊……消停了。
再睜眼,蘇亨尤凝寒霜之氣仍縈繞在周圍,狷狂般為了蘇若菡指責她,到底是劉氏所出,她算得了什麽,什麽惦念,什麽葉氏,全都是他醉後托詞,蘇很似要看穿蘇亨四肢百骸般,灼灼地盯向他。
“爹爹,永遠記住你今日所言。”
長輯為禮,轉身,朝天揚首擋回情之所逼而流出的淚水。
“她是嫡女,你這輩子也不要肖想這份尊貴!”
“她是嫡女,你這輩子也不要肖想這份尊貴!”
惡言一再重複在耳邊,蘇宛腳步竟輕快了起來,唇際古怪地朝著最近的紅牆碧樹而去,金光燦燦的乾日殿三個大字,在赤日之下燒傷了意圖靠近人的眼。
殿門緊閉,周圍重兵把守。
紅似火影子一晃,進入了一處無人供奉的棄寺,影子出現在二樓已經破敗的窗口,似流火從窗口傾瀉而出,緩緩流淌至乾日殿頂。
“父皇試想,兒臣生如此大逆不道之心純屬多餘。”
殿內嗚咽沙啞之聲微弱而縹緲,蘇宛彎起嘴角,嫡出果然是尊貴的,李琩媵狼子野心天地知曉,偏偏天子屢屢視而不見,如此謀逆之舉應是關入地牢,眼下卻在昔日害死李睿晟的殿堂裏審問。
想到這裏,蘇宛才感到一絲慰藉。
她想盡一切辦法想要護住的人,和此時撇得一幹二淨,腦海裏出現承王暗淡的臉龐,承王妃束手無策的模樣便笑意湧上心頭。
“這個,作何解釋?”
皇上怒其不爭之聲有了微妙變化。
“父皇,若兒臣以太子之位為保,你是否願相信兒臣?”
大殿之中是良久的沉默。
“既是如此,趁著父皇挑選下的良辰吉時,兒臣還請父皇看在母妃隨侍多年經不起打擊的份上,命人將冊封大典依序完成,過了今日,兒臣自會給父皇一個交代。”
本是隔著重重宮牆,聲音微弱縹緲,一聲“放肆”穿透了城牆,響徹雲霄。
蘇宛聽到了殿內物品墜地之音。
隨即,大殿之門打開,有人倉皇而出,朝著太醫院方向疾馳而去。
“既然父皇不相信兒臣,何不就地將兒臣處置,免讓兒臣落下如此大罪虛名,在眾人麵前抬不起頭來。”
開了殿門,聲音聽得真切。
房頂之人,冷嗤,眸光燒了把熊熊烈火,早已將他焚燒殆盡,在他眼中,是疼惜誰的?
果然,殿內傳來公公驚呼之聲,斷斷續續的咳嗽聲聽得人惻然。
“你——當——朕不敢嗎?”
房間裏複又響起低沉嘶啞而擲地有聲的龍音。
突然,在外守護的禁衛軍湧入殿內,一陣碰撞亂響之後,承王的哀求聲傳了出來:“父皇,父皇饒命,兒臣……兒臣一時慌亂口不擇言,母妃,救救兒臣。”
聲聲虛假的悲慘。
“皇上,本宮此生從未向你開口求過什麽,可媵兒是臣妾唯一所出,若皇上要責罰他,就請……就請從臣妾的屍身上踏過去!”
蘇宛驚愕。
“你……你們……這是要逼死朕。”
“不,皇上,臣妾的兒子臣妾了解,他斷斷不可能做出如此下作之舉,皇上,你是臣妾的夫君,臣妾怎會讓臣妾的家人受小人挑撥,害得臣妾失了兒子,失了夫君……”
又是一陣悲鳴哭聲。
“皇上,臣妾以……以中宮之位作保,請皇上給媵兒一個機會,若是查出來媵兒真與此事有關,臣妾願意將中宮讓給德妃!媵兒任由皇上處置!”
“母妃……”
意極淒惻。
蘇宛深深納氣。
“好……好……這可是你們說的。朕……朕允了他自證清白,否則……休要怪朕不念及父子夫妻之情!”
皇上之音吃力,卻是讓蘇宛心底一緊:“還有,此案未結,李琩媵不得踏出承王府半步!”
抬首,暗紅殘陽,亂雲逐霞。
拜謝天恩之後,有人從走出乾日殿,那稀稀拉拉的人群,沒了清晨那股傲然之氣,卻是蘇宛夠不到的紫氣升騰,她動了動嬌軀,才發現在屋頂蹲了太久,膝蓋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