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舌戰李大夫

  第二日一大早,天色剛蒙蒙亮,整個世界安靜而祥和。


  山上的霧氣還沒有消散,呈現出一副清冷神秘的形象。


  姚二一身灰衣,興奮的起了身梳洗,走出了家門。


  “紫堇,你爹他這一大早幹嘛去?”葉氏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睡眼,顯然還沒睡醒就被吵醒了。


  反觀姚紫堇,卻是精神抖擻,仿佛睡了幾個時辰的不是她。


  姚紫堇從床上爬起來,笑道:“肯定是去請大夫了。”


  葉氏點了點頭,也顧不上困,穿好衣服就去伺候姚蘇木去了。


  在一個小山村裏,大夫可是人人尊敬的,畢竟,誰能保證自己沒個病,沒個災的。


  所以,有時,也不是用錢就能請的到的。


  但是,此時,天色蒙蒙亮,大多數人家都剛開始做早飯,卻看到了一副奇怪的景象。


  姚二領著村頭的李大夫快速的回家,難得的是,李大夫平日裏不苟言笑的,此刻竟然笑嗬嗬的跟著,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越過姚二快些回去,屬實讓人大跌眼鏡。


  “姚二啊,你快些啊!”李大夫最終還是越過了姚二,還忍不住回頭督促。


  路過的那家人看著李大夫健步如飛的模樣,咂了咂舌。


  他前年也曾生了一場大病,在家養了幾天都不見好,適逢秋收,沒有辦法,隻好請了李大夫過來,李大夫卻攏著胡子,老神在在的說不急。


  本一炷香就可以走完的路程,愣是走了半個時辰,可是又敢怒不敢言。


  現在怎麽了?

  改性了?


  他拉著自家媳婦問道:“哎,姚二家發生什麽事了?我剛見李大夫急匆匆的就過去了。”


  女人一臉驚訝的道:“你竟然不知道,姚二的兒子回來了,據說是壞了腿……不過李大夫竟然會急匆匆,你莫不是在逗我?”


  他沒理自家媳婦,隻是喃喃道:“姚二家絕對拿了不少銀子出來,不然李大夫不可能走這麽快。”


  “切,就姚二家,還能拿出銀子,據說連鍋都揭不開了。”女人不屑的冷哼一聲。


  姚二跟在李大夫身上,臉上笑嗬嗬的,心裏卻不住的冷笑。


  他當初求著他救大哥的時候,也沒見李大夫有片刻的猶豫,他不怪李大夫,隻是感歎同村多少年的情誼,竟然抵不過一張五兩的銀票。


  臨出門前,姚紫堇塞給他一張五兩的銀票,說到時候隻管把這個亮出來就好。


  果真,李大夫本來被吵醒,怒氣衝衝的嘴臉看到那張銀票,立刻多雲轉晴,笑的燦爛。


  姚蘇木半躺在床上,屋子裏圍了一圈人,李大夫仔細的看著姚蘇木的腿,一時間,房子裏靜寂的可怕。


  李大夫皺著眉頭,看著那血肉模糊的雙腿,有些無從下手。


  “這兩天除了肉有些痛和癢,裏麵可有酸楚軟漲的感覺?”李大夫微眯著眼睛,抬手攏著花白的胡子,看樣子倒是道行高深的模樣。


  如果隻有肉的痛感,骨頭卻沒有感覺,就算把肉都治好,也是廢腿一雙。


  姚蘇木低頭細細思索著,忽的抬頭道:“酸楚軟漲倒是沒有,不過倒是癢了些,偶爾還有些僵。”


  李大夫攏胡子的手微頓,複而歎了口氣對著姚二道:“姚二啊,蘇木這孩子……”


  到了最後又停頓了一下,留給人無數遐想。


  葉氏上前一步,急急的問道:“我兒子怎麽了?這腿還能治好嗎?”


  姚蘇木的眸光一暗,他怎會不知,當他逆著李大夫的話說的時候,心就已經涼了半截,可是,這種事,也不能瞞著大夫。


  “我可以把蘇木這孩子腿上的肉醫好。”李大夫沒回答葉氏的問題,隻是看著姚二,扔出了這麽一句話。


  聲音平淡無波,仿佛這種話說了無數次。


  此言一出,姚蘇木仿佛喪失了所有力氣,軟軟的倚著牆,眸光忽明忽滅,再抬起頭,卻是對著姚紫堇露出了苦澀的一笑,“妹妹,看來,哥哥就是有保護你的心,也沒有保護你的力了,你別怪哥哥。”


  葉氏心裏一酸,忍住不哭,卻還是悄悄的流下了淚。


  一時間房間比剛開始還有靜默的可怕。


  “我覺得,這腿還有治好的可能。”少女的聲音清脆,脆生生的響在房裏,驚了一片的人。


  首先怒聲而起的是李大夫,他治病,治病了四十年,如此卻被一個黃毛丫頭給說了,他治不好的還有可能治好,豈不是在諷刺他醫術不精。


  “治好,如何治?莫非你一個黃口小兒還比老夫懂得醫術?”李大夫冷眸凝了姚紫堇一眼,又不屑的移開,隻是一個毛都沒長齊的黑瘦丫頭而已,竟然敢挑戰他的權威,不自量力。


  姚二急忙說道:“李大夫莫怪,紫堇就是不甘心,小孩子家總是接受不了的,可以理解。”


  李大夫惦念著姚二的銀票,冷哼一聲倒是沒有多做言語,走到一旁拿出藥箱寫藥方。


  姚紫堇嘴角勾起一抹笑,她都有把握治好她哥哥的腿,這個治了四十年病的李大夫竟然治不好,可見是有多草包。


  “測驗腿是否有知覺,並非隻是要酸楚軟漲,隻要有一絲感覺,就證明神經未消,更何況我哥哥還癢了起來,證明已經在慢慢修複,若是你說治不好,豈非……”姚紫堇笑意滿滿的一句話沒有說完,最後一句話拉著長音,同樣留給人無數遐想。


  隻是這句話誰都能聽出來。


  連已經在修複的腿都治不好,你真是廢物。


  李大夫寫字的手一頓,一個字就毀了,立刻拍案而起,冷笑道:“老夫倒是不知,姚二家還有此等神醫,若真的可以,何必喊老夫過來。”


  說著,竟然是想要走。


  姚二急忙攔著李大夫,一邊對著姚紫堇怒吼道:“紫堇,你今日怎地如此胡鬧,平日裏,爹娘當真是白疼你了。”


  姚二痛心疾首道,吼的姚紫堇一顆心顫了顫。


  她知道,自己惹的有些過火,不過錯過這次,哥哥的腿就真的治不好了,一箭雙雕的事情,她不會錯過。


  想著,姚紫堇便冷哼一聲,不屑道:“哥哥的雙腿如果真是酸楚軟漲,就算治好,到了季節變換的時候,也難免痛癢,尤其是冬天,更是動都不能動……”


  “丫頭,你剛說啥?”李大夫突然轉過身,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聽了什麽了不得的事。


  姚紫堇看著李大夫表情,似乎流露出一絲不敢置信。


  也不回答,笑著問道:“莫非李大夫遇到過這種,還把人給治成了這樣?”


  李大夫突然收斂了神色,冷哼道:“如你所言,就算治好換季就會疼痛,那我有什麽辦法。”


  李大夫話是沒錯,可是姚紫堇卻突然收起了玩笑,認真道:“話是沒錯,可是那是認真養著的。”


  葉氏忍不住插話道:“不養著,難道還要下地幹活啊?”


  沒想到,姚紫堇卻讚同的點了點頭道:“沒錯。”


  若是不養著,隻是等好些便要下地幹活,或許還真的會好的快些,如果因為受傷就要一直養著,一直躺著,躺都躺退化了,腿好了也會因為長時間不動,而變成廢腿。


  李大夫聽了這話,嗤笑一聲,也懶得辯解,連藥方都不開就要離開。


  “既然姚二家有如此神醫,不妨讓她試試,說不定真的能治好了呢!”李大夫言語極其嘲諷。


  姚二此刻有苦說不出,他也不知道自家閨女今天是怎麽了,竟然三番五次跟李大夫抬杠。


  姚紫堇上前一步,攔住了李大夫道:“李大夫也治病治了四十年,難道不知道一雙手如果長時間保持一個樣子,哪怕手是好手,也會慢慢變得僵硬,乃至不能用?”


  李大夫一怔,呐呐道:“這我自然知道,可是這跟你哥的腿有什麽關係?”


  “自然有關係,有大大的關係,我哥受傷不久,而且也並沒有到您所說的那種酸楚軟漲,而僅僅是癢,就證明是在恢複,而我哥在外當兵打仗,每天的訓練不知要多重,哪怕現在受傷不能動,可是肌肉記憶還在,現在突然這樣子,肌肉萎縮,躺都躺退化了,能治的腿也會拖到不能治。”


  姚紫堇款款而談,眼神卻一直盯著李大夫,直到看到李大夫臉上出現恍然大悟的感覺,才繼續道:“我哥現在如果不接受醫治,隻是治療表皮,那才是真正廢了他,其實我大可讓李大夫過段時間再來,那時哥哥絕對有酸楚軟漲的感覺,不過那時,就算治好,也很容易留下病根,為時已晚。”


  房間裏的人驚奇的看著姚紫堇,沒人再說話。


  因為看李大夫的神色,明顯是聽進去了,沒有反駁,是不是證明姚紫堇會醫術,而且把治病四十年的李大夫都說的啞口無言,隻是,這可能嗎?


  葉氏最先忍不住,開口問道:“紫堇,你,你會醫術?”


  姚紫堇略羞澀的點了點頭,說道:“也不知道怎麽的,腦子裏就有這些話,可能是天授吧。”轉而又看著李大夫道:“李大夫抱歉,我一個小孩子家,若是好好跟你這樣說話,您可能聽都不會聽,事出突然,隻能這樣了,抱歉。”


  李大夫卻笑了笑道:“原來是天授,難怪……姚二啊,你家孩子有福氣啊,這蘇木的腿也有救了,說不定我們村能出一個神醫呢!”


  姚紫堇卻羞澀的擺擺手道:“李大夫說笑了,現在治哥哥的雙腿,還是要您多費心呢,不過若是配合運動才好,不然治好了,行動起來也不便。”


  她可不想當個神醫,第一她懂的醫術並不多,如何能做一個神醫,她隻是恰好知道李大夫不知道的而已,至於天授是最穩妥的方法,畢竟這裏的人都信鬼神。


  “好,我曉得了,丫頭,有時間來我家,我們切磋切磋。”李大夫笑的開懷。


  姚紫堇笑著點頭應是,她昨天聽了一個故事,老人說,李大夫當年是一個教書先生,上山尋心愛之人卻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子摔壞了腿,背著女子遍尋無地,走投無路,不甘心的他鑽研醫術,終於能讓女子行走,隻是那女子每逢換季腿總會酸痛,而李大夫也沒能娶了那女子。


  說起來,都是可憐人,李大夫醫了一輩子的人,卻沒能醫好自己想醫好的人,所以她才東扯西扯的,說了這許多,就是想讓他知道,如果當時,你沒把那女子養在床上,養了許久,她也不至於腿好了連動都不能動。


  而且每逢換季腿還異常疼痛。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