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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場戰鬥,許多年之後人們還記得,當年曾經生活在那片土地至今尚且健在的人們至今還清清楚楚記得,那個慘烈的場麵,那慘痛的一幕一幕,許多人一輩子也忘不了。
那些日本小矮子凶狠的樣子,打起仗來不要命的樣子,渾身是血卻仍然若無其事而發著狠嗷嗷叫著瘋了一樣衝殺的樣子,想起來就讓人心有餘悸,多少年後依然覺得太可怕。
那天,那些日本矮子穿著黃軍裝端著“三八大蓋”從城裏趕來,從山下的村子穿過。摩托車駛過,拖著長長的煙塵,緊跟著是步伐哢哢作響的步兵,步行的鬼子後麵,緊跟著幾輛大卡車,裝著滿滿的彈藥,還有幾門小鋼炮,黑乎乎粗笨笨的,像是一些胖乎乎的黑瞎子。那個架勢擺明了是要打大仗,還是往死裏打的架勢。落在後邊的漢奸隊伍也一個個狗模狗樣,一個個披著一身黑衣服,像一身黑狗皮,一個個都跑得氣喘籲籲,像野狗一樣大喘著粗氣,一停下步子來就張開著嘴呼呼直喘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有幾個漢奸頭目還哇啦哇啦的亂叫,配合著鬼子兵的粗野吆喝。看那排場,鬼子兵恨不得一口氣把整個盤龍山給吞沒了。
太陽剛剛露頭,山風微涼,山上的草木微微有些枯黃。初冬的季節,整座山顯得蕭條瘦削,山上的老烏鴉嘎嘎嘎的叫了好一陣子,呼啦啦的飛起來,亂叫著盤旋在山腰叢林的上空,盤旋了好一陣子,才呼啦啦的飛向了遠處。裸露的青石堆裏,蓬蒿蔓草有半個人高,密密麻麻連風都給遮住了,整個山上都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草木的微苦的氣息。矮油鬆、雪鬆和歪扭的刺槐下,滿是打著窩兒正在蘇醒過來外出覓食的小蟲兒的蟲鳴。大山有了這些蟲鳴才不顯得寂寞。山上的冬天來得早,草叢裏山坡上老鼠啊蛇呀螞蚱呀蟲子呀滿是的,還有刺蝟和野兔,咕咕叫的山雞。習慣了山上土匪隔三差五鬧點動靜,但今天這動靜卻讓大山籠上一層厚厚的殺氣,在初冬的時節格外凝重而強烈。
山上的土匪已經知道信兒,知道了鬼子的意圖,立刻開始摩拳擦掌,每個人都熱血沸騰,誰也不是孬種,是騾子是馬牽出來遛遛就見分曉。從大清王朝那時起,整座盤龍大山,這樣的場麵這樣的陣勢已經見了不下幾十次,可是每次劫難過去,山依舊,寨子依舊,弟兄們依舊。山下鬼子們安好營壘,擺開了陣勢,就等指揮官一聲令下,那就開始衝殺,從出發時踏在路上的那一刻起就沒想空手回去,大日本皇軍的嗜血因子將在這裏被完美引爆。天地肅穆,群山寂寂,一場征服與反征服的生死大戰即將拉開帷幕。
忽的,半山腰燃起了大火,順著風勢,大火噴著舌頭,
就前山裏打起滾來,宛如一道火牆,四處迸濺飄落的火星瞬間燃成一條條火龍,撲向山上,濃煙滾滾,火勢熊熊,整座大山不多會便變成了一座火焰山,好像是孫猴子蹬倒了八卦爐,掄起了芭蕉扇,漫山遍野隻是一瞬兒的工夫,漫山遍野全是燃起的火苗,整座山嗶嗶剝剝的爆響,一股燒糊的味道在空氣裏彌漫。鬼子好毒,放火燒山。
這座盤龍山已經有五百多年不見大火,老一輩兒口口相傳,說盤龍山是座寶山,風水好,從不招災招難,護佑著盤龍鎮甚至濰縣城的先民,保佑祖祖輩輩興旺發達,繁衍成了這座繁華小城,這遠近百裏的村村落落墟裏人煙。老一輩人都說,盤龍山發山火,那必是天下大亂。此話今日果真應驗。方今天下,戰火紛起,生靈塗炭,中華之大,已經沒一處太平地。今日這場大火,燒的漫山遍野,山石熏黑,草木成灰,火勢像撒潑似的,整個一個火焰山。這把火,把整座山燒得通紅,像一個吐著火舌的太上老君的煉丹爐。太陽底下那竄的老高的煙柱,旋著身子,一股股粗魯的冒出來衝上半天空,煙柱下麵是貪婪的扭曲著身子瘋狂吞噬一切的火舌,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爆裂的煙灰飛向天空,簡直是正月裏漫天放的煙花,但是比那放煙花的火龍還剛烈,敢情是把整座山燒成一片琉璃瓦,把人燒成灰疙瘩,把整個盤龍的最深記憶燒成一個大黑石頭疙瘩。這野火讓山上的土匪們無處藏身,隻能邊打邊退,最後躲進山頂的大寨子裏麵,等著日本人最後的致命一擊。這當然也是鬼子打的最得意的算盤,他們要讓這把野火把一切中國人都燒死,燒的斷子絕孫。
日本小矮子,個子雖小,壞心眼可是不少,歹毒至極。斷子絕孫的日本鬼子,把盤龍山燒的寸草不生,燒的八十多年以後還能看見一塊塊山石熏的黑黑的模樣,還能看見烤裂的石縫,燒焦的樹樁。此時,山上的土匪咒罵著鬼子,山腳下村落裏的老百姓們咒罵著鬼子,但是整座盤龍山伴著火光都依稀映照著鬼子們的獰笑和狂妄的呼喊。
可盤算終歸是盤算,算盤終歸是算盤。再得意的算計也會有失意,俗話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此話真真不假。
大火過後,盡管山上的餘火仍然處處可見,但鬼子們已經迫不及待。隊列排開,膏藥旗升起,小炮高高架起,日本人列開陣勢,披著黑狗皮的漢奸隊伍也齊刷刷舉起了槍,眯著眼瞅著山上,但土匪們的不要命的勁頭他們可是以前領教過的。雪亮的東洋指揮刀“唰”的在空中舉起並且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懷裏抱著炮彈的日本兵早就累得腰杆下彎,此時,一挺身子,炮彈準確塞進炮膛裏,一瞬間
,小炮頓時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拖著一聲尖利的呼嘯,山上咚咚咚落滿了炮彈,像冰雹一般,頓時升騰起一股股蘑菇雲。炮擊過後,日本人開始了衝鋒,他們的隊形很怪,不是一字排開或是一連串的縱隊,而是三五個人一夥十來個人一群就往山上奔跑,嘴裏嗚嚕哇啦叫著,直著身子往前竄,像是一群野兔子,或者更像一群野豬。山上頓時槍聲大作,巨大的槍聲炮聲爆炸聲雜在一起,響成漫天的濃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