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鬼子終於殺氣騰騰的來了,整個濰縣城陷入了腥風血雨,膏藥旗滿天招搖,鬼子兵滿大街的巡邏,那鬼子軍營就紮在城裏邊,好幾百人的隊伍。


  鬼子兵動不動就會殺人,這是一群凶神惡煞,城裏的人人自危,就連鄉下也人心惶惶起來。鄉下人家哪裏見過這個陣勢,雞犬相聞的村莊忽然就會有鬼子兵前來,收糧收稅抓捕人,槍啊炮啊的朝著人們就會瞄準,多嚇人。老百姓上個街買個菜趕個集上個店,隻要出門那都得揣著十二分的小心,提心吊膽,就好像自己犯了罪成了囚犯等待判決一樣。連土地廟的香火也變得稀少了。


  這天,虎爺正在後台候場,今天有他的演出,戲班裏畫臉的師父正在給他臉上勾勒著油彩,畫臉師父的活勾勒的細致,虎爺對此那是一絲不苟的講究,演戲的每一個環節他都不敢大意,從開始登台算起這個習慣保持了幾十年了,並且是越老越講究。這在這時,忽聽街上槍響,響聲就在附近。接著又響了密密的幾聲,炒豆子一般,但虎爺和師傅絲毫不亂,充耳不聞,繼續著自己的活。其實,這段時間,戲樓對此見慣不慣,這濰縣城裏每天都會有槍聲,每天都會死人。自從鬼子兵來了,設立了憲兵隊,警察局,警備隊,別動隊,濰縣城裏就沒消停過,他們四下裏掃蕩抓抗日分子。城門口經常掛出抗日分子的腦袋。老百姓都暗裏詛咒鬼子兵,恨不得把他們趕出去,趕回老家,但是自己手無寸鐵,沒法子和人家對抗。平頭百姓就是想逃走,撇家舍業的又能跑到哪裏去,這老老小小的可怎麽吃飯呢。所以隻能熬著,熬一天是一天。


  隻是,看樣子這群鬼子從來了之後就沒打算再走,他們還真把自個不當外人。不僅鬼子兵,更可氣的是,城裏的各位漢奸分子也活躍起來了。他們給日本人做狗,做狗也得意十分,欺負自己人他們有的是本事。


  虎爺的戲快要上場了,戲園子裏很是安靜,鼓點正響,戲台正演,老百姓也就靠這個花上兩枚大錢來戲園子清靜清靜,戲班子也得吃飯,所以每天還得演,雖然越來越不景氣。


  下一場是一出老折子戲——美猴王戲,虎爺的場。虎爺整好行頭,正化著妝,準備上場,畫臉師父給他畫猴臉,最後上油彩,臉上的油彩剛剛畫了一多半,就聽前麵戲園子開始啪啪打槍,接著一夥人大聲吆喝著闖進了戲樓,是一大隊鬼子兵,都端著槍,瞄著眾人,進來之後就開始四處尋找抗日分子,領著的一個漢奸頭子領著一群穿黑衣服的漢奸,在一邊尖著嗓子吆喝著,“都他媽的別動,有抗日分子跑進了戲樓,給我細細的搜。抓活的,皇軍有賞。”畫臉的師父停住了動作,想出去看看,虎爺沒動身


  ,坐在那兒,“接著畫,甭管他,他們鬧他們的,我們演我們的。”“啪啦”,門簾一掀,後麵快速進來一個人,瘦瘦的個子,約莫二十來歲,麵皮黝黑,頭上全身滿是灰土和汗漬,手裏拿著一把短槍,“什麽人,敢闖後台,不懂戲樓的規矩嗎,閑雜人等莫入。”來人沒有答話,一雙眼睛瞞著門縫銳利的眼睛盯著外麵。外邊,鬼子正在挨處搜人。“別出聲,師父,我不是壞人,我是抗日遊擊隊的,剛才在外麵殺了一個鬼子,被發現了,被鬼子追來了這裏。”來人喘了一口粗氣,說道,“你們放心,我接著就走,不會連累你們。”虎爺聞聽此言,停下化妝,說道,“壯士留步。你怎麽走,鬼子就在外邊,出去就是送死。”“那也比等死強,我出去還能殺上幾個,殺一個賺一個。”說著就要往外走。“慢。出去便是送死,不可。壯士莫急,我有辦法。”虎爺道。“什麽辦法?”“師父,先給他畫。”“畫?——畫什麽?”畫臉的師父驚詫。“畫八戒,拿麵具帶上,隻畫下巴、額頭,快。”師父會意,馬上給他化妝,來人穿上戲服戴上麵具,畫上油彩,拿上釘耙。虎爺自己飛快化完妝,穿戴整齊。“今兒是猴戲,真假美猴王。你就隨我上台,躲開搜查。”說話間簾門掀起,報戲的高聲喊道,“”虎爺,該你上台了。”“好來。走起來!”虎爺踩著鑼鼓點邁步上台,八戒在後麵緊跟著,“我怎麽演?”“到台上站著,別說話,自己看眼色行事。”


  台上,真假美猴王出場擺開架子對打開戰,兩人旁邊站著一個八戒,八戒不知如何是好,隻是拿著釘耙傻站著,偶爾就在台子上舞動一下釘耙,呆呆的樣子演得還不錯。觀眾大聲叫好。根本就沒有人注意今兒這出戲台上多了個角色——八戒,卻還少著個沙和尚。鬼子兵最終搜了一通,沒搜到人。戲班有人小聲說道,“是不是從後門跑了?”“對,一定是從後門跑了,快追。”鬼子兵一溜煙走了。


  虎爺和來人下台卸了妝,來人抱拳道謝,“演得不錯。”虎爺道。“虎爺。大恩不言謝,救命之恩,再做報答。後會有期。”說完,跨步出門,“我叫小九。”說著此話伴著腳步漸行漸遠。


  “虎爺,你怎麽敢呢?”“也是急中生智。”“虎爺,今兒這戲演的好。”畫臉師傅說道。虎爺淡淡一笑,答道,“生活如戲,人生哪個不是在演戲呢。”


  是啊,人生如戲,但戲不是人生,人生沒有那麽多戲可演,但人生也有那麽多悲歡離合,也有許多次上場下場,上場時天朗氣清,下場時佛燈無焰。隻是虎爺自己不會想到,不久,他就因為這件事而身陷囹圄。


  扒眼子


  白成了日本鬼子的警備隊長,這可真是,鹹魚大翻身——神氣啊。這一天又來戲樓,想找虎爺的麻煩。可從哪裏下手,他還真沒想好。


  涉世未深的紅玉,被嫉妒之火燒紅了心靈,輕信了扒眼子白的花言巧語,言語間說出了虎爺借真假美猴王戲掩護小九的事情。扒眼子白如獲至寶,立馬回去報告日本人,說虎爺包庇共產黨遊擊隊,是共黨分子。


  鬼子砸了戲樓,斷了戲班的飯碗,念在虎爺的名氣,沒有抓他,給他兩個選擇:要麽就要和日本人合作,要麽等著日本人的查處。虎爺兩樣都不幹,拔腿回了家。但鬼子沒有放過他,在他們的淫威下。虎爺的戲沒人敢看,沒有戲班敢收留他。好在那些戲班班主都是老熟人,虎爺一去,人家泡上茗茶,客客氣氣。但虎爺剛剛開口提出想要登台,人家就已麵露難色,“虎爺,你看眼下這處境,日本鬼子的天下,鬼子的實力咱們得罪不起,不是我們不收留你,是鬼子兵早就留了話,收你是要通匪的,我們戲班這麽多人就靠演戲吃飯,日本人這裏我們.……好漢不吃眼前虧,虎爺,你就服服軟,說說軟話.……”“好了,我聽明白了,決不連累大家,告辭。”虎爺虎著臉,站起身,雙手抱拳施了一禮,然後轉身大踏步離開。


  虎爺失去了戲台,失去了生計來源,他的為人,平日裏又為人慷慨,樂善好施,他的家裏其實又沒有多少積蓄,這樣的處境時間一長,家裏就已經揭不開鍋,老婆孩子都餓得肚子直咕嚕,前胸貼著後背,一家人麵色青黃,形容憔悴,人是鐵飯是鋼,不吃不喝餓得慌。恰此時,扒眼子白派人送來了二百塊大洋,還有兩袋子白米白麵,來人趾高氣揚到了虎爺家裏,從馬車上卸下東西,看著虎爺,撇著嘴,開口就說,“虎爺,太君可是沒忘記你,一直惦掛著虎爺你的一家,眼下這處境你早應該開口,太君那裏應有盡有。太君說了,看不到虎爺你的很多經典劇目,實在遺憾!能夠欣賞虎先生的人生絕唱,也是一大幸事!太君希望虎爺前去,就演一出《秦瓊賣馬》,不知虎爺意下如何?”


  來人剛說完,虎爺開口,聲音高亢,炸爆竹似的說:“你,回去請告訴鬼子,我死也要死在中國人的戲台上。但是給日本人演,那我虎爺對不起祖宗。”說著虎爺把大洋給一把抓過來,嗖的一下子扔了出去。“滾!拿上你的東西。以後請不要再踏入我的家門。”說著,虎爺捏起了鐵拳。扒眼子白派去的人拿上東西,氣的惡狠狠地罵著老不死的走了。


  鬼子並未死心,虎爺在他們心裏那就是一塊石頭,他們決心要把這塊石頭砸去棱角,再不成就幹脆砸碎。隔天又來虎爺家裏


  邀請,請虎爺前去唱戲。


  虎爺露出蔑視一笑,冷冷道,“我不唱!”“你不唱?為什麽?”來人逼問。“沒有為什麽?不想唱!”對方對身邊人一個顏色,身邊的人快步上前,手上拿著一個皮箱,到了虎爺麵前,箱子往上一提,一隻胳膊托住,另一隻手啪的一下打開,裏麵全是金錢,“您隻要答應,這些全是你的。”虎爺看了一眼,把頭一抬,“謝了,我真的唱不了,老了,唱不動了,與其丟人現眼,不唱也罷。”說完,兩手一背,閉目朝天!鬼子兵把皮箱收起,閃身退下。鬼子官麵無表情,依舊站在那兒,手握著腰裏別著的槍把子。一對金魚眼眼睛死死盯著虎爺的臉龐!

  這時,院子裏沒有一絲風,隻是偶爾有幾枚樹葉飄落,空氣靜到極點,時間似乎凝固,甚至連每個人的心跳都聽的那麽清晰!


  正此時,一個漢奸擰著脖子拖過一個人來,一個孩子,孩子掙紮著,臉憋的通紅,嗚嗚哇哇發著音但說不出話,恐懼的掙紮著,虎爺一見大驚失色。“虎爺,你看這是誰?”漢奸獰笑著,說著話擰著脖子的手一鬆,孩子哇的一聲哭出來,夾雜著一聲“爹爹”,想要撲過來但卻被抓得死死地動彈不得,虎爺的眼睛頓時紅了,“你們這是搞什麽,放開他,他還是個孩子!”“虎爺,我們尊重你的選擇,你可以拒絕我們,但他——”“您們不仗義,竟然拿孩子威脅!你們——”虎爺渾身氣的哆嗦。“您錯了,這不是威脅,這是警告!”鬼子官冷冷的看著孩子說道!然後扭頭吩咐道,“把孩子放開。”回頭低聲再言,“你好好想想!我們先告辭了!”鬼子兵慢慢開始集合,虎爺再一次緊閉雙眼,昂頭朝天,孩子撲在他的懷裏緊緊抱住他小聲啜泣著,虎爺用手輕輕撫摸著孩子的頭頂,好半天也不說話。鬼子兵集合起來欲要離開,隊伍剛剛轉過身,虎爺睜開眼,一聲長喝,“慢!”鬼子官停下腳步,扭過頭,斜著眼,看著虎爺。“我——我答應。”鬼子官滿意的一笑,轉身離去。


  虎爺要給日本人唱戲了,濰縣城的人莫不歎息,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鬼子兵指定的唱戲的日子到了,九月十八日,這天,天氣陰乎乎的,天上飄著幾塊烏雲,偶爾一絲風,輕輕吹起幾片草屑和灰塵,整個濰縣城變得烏蒙蒙的,透著幾分沉重。


  虎爺及一眾角色登到台上,眼前是鬼子官們得意的笑臉,和嘰嘰喳喳的東洋鳥語,鼓點打起虎爺依舊神采飛揚,虎爺是戲,虎爺一登台,心裏隻有戲,盡管這天天氣不好,鑼鼓鼓點打的沉悶拙啞,但虎爺仿佛置身高高的戲樓,眼前仿佛隻是一棵棵的枯木一抔抔的黃土,鬼子官看的陶醉,大聲叫好!虎爺唱著舞著,一曲唱

  罷,各個角色紛紛下場,幕布徐徐拉上,但拉到一半停住了,因為隻剩虎爺一人站立台上,直愣愣大口喘著粗氣,不肯下去,鬼子官一起拍著巴掌,粗野叫好。虎爺兀自長袖一甩,自報戲名,自己甘願獨自獻唱一段戲詞。這根本不是鬼子兵們事先的安排,也不是日本人指定的曲目,實在出乎鬼子的預料。


  但鬼子還是答應了

  西皮快板,鼓點一響,虎爺開場,擺個威風亮相,金口玉開:


  楚漢相爭動槍刀。


  項羽無謀落圈套,

  九裏山前韓信高。


  數盡失誌烏江道,

  蓋世英雄無下稍。


  高祖鹹陽登大寶,

  一統山河樂唐堯。


  四百年來國運消,

  獻帝皇爺坐九朝。


  後來出了奸曹操,

  上欺天子下壓群僚。


  有心替主把賊掃,

  唱到此處,虎爺聲音一頓,一聲高喊,“給我拿鼓來!”


  立刻,後台有人登台,抬上一麵大鼓,一麵渾身通紅的花盆大鼓,那大鼓狀若碩大的花盆,虎爺站在鼓前,操起一雙鼓槌,威凜凜掃視全場。然後一通鼓響,開口再唱:


  手中缺少殺人刀。


  下席坐了奸曹操,

  上席文武眾群僚。


  狗奸賊傳令如山倒,

  舍死忘生在今朝。


  元旦節與賊個不詳兆,


  假裝瘋迷耍耍奸曹操。


  我把青衣來脫掉,

  虎爺掄著鼓槌,時緊時緩,時高時低,密如驟雨,疏似斷鴻,聲聲緊逼,步步驚心,將那鼓點打得真是出神入化,好一通紛繁錯落的鼓點,不同凡響的氣氛和氣勢。


  聽到這裏台下的人聽明白了,這是一出《擊鼓罵曹》,說的是禰衡當眾大罵奸賊曹操。台下的鬼子官莫名其妙,那些漢奸們也摸不著頭腦。西皮搖板,過門一響,二通鼓,一長段節奏分明的鼓點,虎爺張口再唱:

  曹操把話錯來講,

  無水怎把蛟龍藏?

  馬槽怎養獅和象,

  犬穴焉能住鳳凰?

  鼓打一通天地響,


  鼓打二通振朝綱。


  鼓打三通掃奸黨,


  鼓打四通國泰康。


  鼓發一陣連聲響,

  一邊唱,虎爺一邊雙手抓著鼓槌,奮力擊鼓,鼓點急促鏗鏘。虎爺敲鼓的時候,戲園子仿佛起風了,這風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大,漸漸發出呼嘯,吹過了樹梢,卷走了落葉。繼而,風越吹越大,天地之間滿了風聲,驚擾了漁人,掀翻了船家。風生水起,不遠處傳來馬蹄聲,由遠及近、由輕到重、由小到大、由少變多、由渾濁變得清晰,後台人群不敢長舒大氣,屏息著、傾聽著、默歎著,以為妙絕。


  台前的鬼子官們嚷著要虎爺停下,但虎爺根本不停,神情凝重,越唱越激昂,越敲越有力,三通鼓響,整個天地間隻有禰衡的狂傲痛罵和鼓聲起落。


  鬼子軍官見狀掏槍朝天開槍,但虎爺仍舊在唱。


  管教你奸賊死無下場。


  一曲唱罷,最後一個


  唱詞吐完,鼓點驟停,餘音嫋嫋。台上的虎爺突然一口鮮血噴出,身子轟然一聲倒在台上!


  虎爺回去臥床三天,靜養身體。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受了這番戲弄,折了大日本皇軍的麵子,日本人到底耐不住性子,呼啦一下來人,把虎爺五花大綁,強行拖到憲兵隊,一頓老虎凳一頓辣椒水,一頓槍杆子一頓皮鞭子,把虎爺砸倒在地上,扒眼子白當著太君的麵對著倒在地上的虎爺得意的獰笑著,“我說虎爺,您這條腿不是硬嗎,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硬?”扒眼子白穿著厚底的牛皮靴,在虎爺身子底下墊上幾塊磚頭,一腳踩著他的右腿,“看看你硬還是我硬!”說著猛地用力一跺,慘無人道地把他幾年前接好並痊愈的右腿用腳踩斷,然後把虎爺一腳踢開,掄起棍子劈頭蓋臉砸了一頓.……

  虎爺被抓,戲班子的老夥計們坐不住了,紛紛求門告路相要把虎爺保出來。班主見狀,讓大家稍安勿躁,不得輕舉妄動,自己帶了重金去日本人那裏交涉。這班主一去就是一整天,眾人無不心頭焦急。


  到了傍晚時分,偏偏天又下起了小雨,毛毛細雨,密如愁絲。久等也不見班主回來,把眾人急的心都懸在嗓子眼了。眼看家家戶戶已經開始掌燈了。這時刻,班主的身影方才出現,無精打采,滿臉沮喪。眾人還沒等他停下腳步歇口氣就連忙圍了上去,急著問怎麽樣了。班主頹然坐下,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倒了一杯水,咕咚一口喝下去,然後搖了搖頭。眾人看他的樣子就知不妙,也便無聲息的站在兩旁,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就這麽束手無策的站著。


  過了一會兒,班主方才看了一眼大家,緩緩說道,“大家也都辛苦了,早回去歇著吧。”說完這句頓了一頓,又說道,“明天大家就先不用來戲園了。”眾人忙問,“這是為何?”“為何?唉——”班主長歎一聲,“日本人說了,戲園子從明天起要求整頓,整頓期間不能營業。什麽時候整頓好了再通知大家回來演出。”“那得到什麽時候啊?”有人哭喪著臉說。“不知道,這事日本人說了算。”“日本人這不是不講道理嘛。”有人道。“這是斷我們的飯碗啊,停了戲,我們吃什麽喝什麽?”有人大聲嚷嚷。眾人議論紛紛,充滿怒火。


  “好了,別嚷嚷了。”班主大聲說道。眾人抬頭看著班主。班主隻說了一句,眾人呆立當場,半晌無語。“誰讓我們是亡國奴!”呆了片刻又說道,“誰還有什麽法子嗎?沒有的話,就散了吧。”說完班主呆呆的坐在那兒,麵如死灰,半晌不動。眾人慢慢轉身離去。偌大的戲園子一下子變得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寂寞空庭。


  班主的心裏驀然唱起一段戲詞:

  俺


  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風流覺,將五十年興亡看飽。


  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台棲梟鳥。


  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

  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


  一個人,淚如雨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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