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虎爺一直在家養傷,這身體可是遭了罪了,誰讓他是虎爺,人紅是非多啊。這天,虎爺的夫人給他買了兩個人血饅頭,偷偷的買了回家,饅頭雖然用荷葉包了,但還是往外泛著血腥氣。回家匆忙洗了手,夫人偷偷到灶下把兩個饅頭給烤了,烤的滿屋子香氣。虎爺問,“烤的啥東西,怎麽有股子糊香味?”“你躺著吧,待會兒就知道了。”虎爺夫人在灶下回答。她拿不準虎爺是不是願意吃,這可是上好的藥引子,吃了身體好的快,需要趁著熱乎吃。
饅頭烤好了,夫人用一個碟子端過去,兩個黑乎乎的烤人血饅頭,虎爺看了一眼,眉頭皺了皺,“拿走!”夫人沒動,“這可是新鮮的,吃了總是有好處!”“要吃你吃,我不吃,愚昧,拿走,再不拿,我給扔了啊!”虎爺說著就要伸手,不料卻大聲咳嗽起來,好一會才停下。“哎呀哎呀,你先別動,我拿,我拿走還不成嗎!”說著端起盤子,嘴裏嘟囔著,“自個的身子自己還不知道上急,這可是多少年的土方子”。嘟囔完這句,又道,“要不讓洋大夫看一看,打打針。”“不看,洋人的東西,我早就信不過。況且我現在活的好好的,看什麽看,亂彈琴。”夫人紅著臉歎了口氣,“你啊,總是這麽固執,唉!”夫人端著盤子下去了。
這一段時間,街市上的物價貴起來了,那價格蹭蹭的往上漲,一天一個價碼,糧食,布匹,藥品,各類副食等等,連女人的頭發、馬鬃等都漲得飛快,街麵上很多東西都買不到了,特別是油鹽,隻能到當地黑市上去買,價錢老鼻子貴,聽說北邊南邊都打仗,東西都運不過來了。“看樣子以後要挨餓了。”夫人上街回來好容易帶了一包鹽提了一斤肉還有一包洋火,憂心忡忡地說,“從甲子年到這就沒消停過,這一打仗老百姓就要遭殃!聽人多城裏的鋪戶都囤了很多糧食,弄得城裏的糧價一下子就上去了,窮苦人家都快斷糧了,政府那幫子當官的也不想想法子!”“又有發國難財的,這些黑心的家夥,甭指望政府,政府和他們是一個碗裏摸勺子的,他們最黑,天下烏鴉都一般黑!”“唉,咱家可千萬別遭災啊!看見街上要飯的越來越多了,真是可憐人啊。聽說有人到縣府門口去請願,被縣府衛兵開槍打死了好多。縣府發了布告反而說他們是刁民,對待刁民政府要硬氣,不怕鬧事要挾。唉,被殺的都是一些苦命人,這世道你說還有天理嗎?”夫人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通。“行了行了,你忙活你的去吧,我這裏不用陪著,這老天要是讓咱遭災,求誰也沒用,天災躲不過,人禍更難躲,崩怕,就是怕也沒用!”虎爺說著用手撐起
上身,往床下挪著身體,“今兒我也到院子裏走走,活動活動筋骨,這身子好長時間不動,都快生鏽了!”“慢點,老天爺,我來扶你。”夫人急忙過來,卻被虎爺用手擋開,“不用,我自己能行,你去忙活你的吧,我走一會就再回床!”虎爺說著猛地撐著自己的身子下了床,不料卻一把沒扶好軲轆一下歪在了地上。夫人趕忙過來扶他起來。虎爺看著夫人道,“老了。這人老了,這把老骨頭就不中用了,連累夫人了。”夫人道,“這人呢心硬骨頭就硬,你吧,天生的心硬!”她說完笑了,虎爺一下也笑了,“怎麽,說的不對,還嫌棄我?”夫人一瞪他,嗔怪道,“就是嫌棄你。”“還是夫人知我啊!”虎爺昂頭高聲,“知我者,夫人也。”說罷,開懷大笑。正笑著,夫人一下鬆開了攙著虎爺身子的手,“都這個樣子了還有心笑。”沒成想,話才說完,虎爺竟然一下子穩穩的站了起來!
虎爺的身體那可真是打不垮,錘不爛,才歇了一個多月,又開始登台。街市依舊混亂,不知怎麽的,日本人的飛機竟然飛來炸了幾次。有一次虎爺正在台上唱著,忽然嗚嗚的尖利呼嘯聲響起,防空警報,有敵機,眾人連忙四下躲閃,鑽桌子的抱柱子的靠在牆角的,往院子裏跑得。但虎爺沒停下演戲,在他心裏,戲比天大,他心說道,那炸彈可是最喜歡炸那些怕死的人!
飛機來了,像隻大黑鳥,像母雞下蛋似的投下了一連串炸彈,城裏頓時響起轟轟的爆炸聲,把戲樓都震的亂晃。“停了,停了!”班主邊喊邊把虎爺迅速拽下台來。
這日本人飛機一來,看樣子戰爭的腳步離得越來越近了,城裏物價漲得離譜,人心惶惶,但是富人們仍然歌舞升平醉歡夢死尋歡作樂,城裏的各大歌舞廳風月場所依然生意興隆。近段時間,從青島來了一個摩登歌舞團,包下了一幢大樓,和虎爺所在的戲園子離得不遠,就隔了一條街,挑釁味道十足,雙方打開了對頭戲。歌舞團來後打算常駐,演奏西洋音樂流行音樂。摩登歌舞團帶來的新奇節目令人大開眼界,生意火爆,好得不得了。老戲樓子的生意越來越不景氣,觀眾隻剩了老年人和一些老票友,眾多年輕人特別是那些富家公子哥官家少爺們都湧去摩登歌舞團了了。聽說節目很新奇,戲樓的幾個年輕人也去了,回來後就隻叫呸呸呸,隻嚷:“什麽破節目,亂七八糟的!”虎爺問道,“那你們看的是什麽曲目?”“什麽節目?就是一個一個的漂亮女人唱歌跳舞,關鍵是她們不是咱們這樣唱歌跳舞!那是那個樣子跳。”“怎麽,他們唱歌跳舞還有別樣的?”“別提了,一個個坦胸露乳的,她們跳著跳著就開始
脫衣服,一件一件往下脫,脫的最後就剩下包奶子罩和小褲衩,對著下麵的男人那個騷樣,哎呀,那個樣子,師傅,你是沒看見……”“那你們還去,傷風敗俗的玩意,髒我的耳朵。”虎爺罵道。“師傅,我可聽人說,這個歌舞團名義上是歌舞團,實際上是幹走私,什麽掙錢幹什麽,軍火藥品軍用物資他們全搞!”“國難當頭,她們……她們就不怕掉腦袋。報告政府,政府不是出台了戰時一切禁止買賣勘亂法嗎?”虎爺正色道。“哎呀,師傅,報告了也沒用,前麵曾經有人舉報,可是政府說查無實據,純屬誣告,把舉報的人反而給抓起來了。”“那就再舉報。沒用,真沒用,據說這夥人和政府官員勾搭著,一塊做買賣呢。不然,就憑他們一夥外來戶,想要在濰縣城這一畝三分地上立腳,門都沒有,早就完蛋了。”虎爺麵若鍋底,鐵牙咬緊,“可恨,國之大恥!如此,國將不國!”那兩個小徒弟一看虎爺臉色不對,趕緊找個借口腳底抹油一般溜了。虎爺一個人坐在那兒半晌無言,呆呆坐定。
隔天,虎爺專場,戲樓滿座,正唱呢,不遠處的摩登歌舞團鬧騰開了。什麽事?歌舞團門口來了幾個標致女人,穿紅掛綠描眉畫眼的,徑直闖進了大樓,到了一個包間,這是副縣長的包間,副縣長正在裏麵,誰敢撒野,門口兩個把風的保鏢還沒顧上阻擋,來的這幾個女人一陣風似的闖了進去。包間裏,副縣長坐在皮套椅上,懷裏摟著一個年輕歌女,麵前還有兩個擠眉弄眼搔首弄姿的歌女正在為他豔舞獻唱,叼一顆煙,沒提防有人進入,進來的幾個女人一進去就把縣長壞裏的女人給抓住了,扯著頭發廝打在一起,縣長站起來立在旁邊,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看著眼前這夥女人的醜態勃然大怒,吆喝手下人趕緊把兩方拉開拖出去,可是雙方幾個女人都扭在一起,拉都拉不開,拽爺拽不動。那這突然進來的幾個女人是哪裏的,風月樓的歌女,副縣長的老相好的。“你們這幫不知哪裏來的野路子的女人,騷貨,敢跟我們搶男人,誰的老相好的你們也敢動,看老娘不把你的騷×給你撕爛了,你不知道厲害!”風月樓的女人們邊廝打邊大罵,雙方的打手們也圍上來拳腳相加戰在一起。這一夥人糾纏著就來到了劇院大門口,來來往往的行人紛紛駐足看熱鬧。副縣長臉上有些掛不住,鬧得實在不成體統,他隨手掏出了短槍。
此時,虎爺的戲場,一場大戲剛剛開場,眾人正伸頸觀看,外麵忽然傳來啪啪啪三聲槍響,眾人一下大亂,有人從西樓外邊進來大喊,摩登歌舞團那邊打起來了。有人打道回家,有人跑出去看熱鬧。這時節,台下正中一個白胖的富家
老太太由一個扮相雅致的中年女人陪著,身邊帶著四五個下人,一看樣相自是氣度不凡,不像是一般人家。老太太不慌不忙的站起來,由那位中年女人攙著,眾人護著往外走,外麵一輛豪華馬車早已等候,坐定了,車子開始趕路,路途正好經過摩登歌劇院門口,那位陪著老太太的中年女子聽見外麵的吵鬧,便掀開車窗簾子往外觀瞧,一瞅之下,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龐。
大劇院門口,副縣長氣的肚子鼓鼓的,開了三槍終於算是鎮住了這幫不知死活的潑辣娘們,這些人可都是自己的情婦,今兒是爭風吃醋打了起來,這事情有點棘手。他是破口大罵,罵完了正在想怎麽妥善處理。正此時,一輛豪華馬車駛近,他習慣性的抬頭瞥了一下,正好看見車子的簾子掀起,一張熟悉的麵龐露出來,那個中年女子正好瞅向這邊。一見之下,他臉色大變,趕忙低頭,抬手遮擋,同時對身邊的一個手下壓低聲音說道,“鬧事分子都抓起來,押回警局,一個不放,等候我的處理。”說完他快步躲進劇院,從後門出去坐上自己的小汽車走了。馬車上的老婦人問道,“外邊何人鬧事?”“奧,一群閑人。”那位中年女人放下簾子答道,臉上一點也看不出變化。“我怎麽聽著好像有我兒子的聲音?”“媽,你聽錯了,他是副縣長,怎麽會在這兒呢,縣府衙門裏的事情他還忙不過來呢,今兒一早就去了縣府開會,這會兒,他應該還在縣府開會呢。”少夫人勸著老婦人,“媽,這外邊亂,我們還是快回家吧,車夫,趕的快點,穩當點。媽,您坐好了,一會就到家了!”說著,馬車飛奔起來,噠噠的馬蹄聲順著街道飄過。
此事著實有傷風化,老百姓們不知道副縣長是怎麽做的處理,反正此事鬧得沸沸揚揚,但是最後不了了之。中國的事情微妙之處在於,政府要管的事就是大事,小事也是大事;政府不想管的事,大事也是小事,弄來弄去也就沒了什麽事。一場風波硬是成了一場風花雪月的事。
歌舞團生意照舊,畢竟有後台撐著。不過,這歌舞團後來真的出了大事,說起來也是一件小事,但是一來二去就整成了大事,事情起因竟然是幾句話。
日本人的飛機不時來扔個炸彈,毀了許多民房,很多人家一下無家可歸,房子都成了廢墟。
日本人在北平發起戰爭,一下湧入內地很多難民,濰縣城也湧入不少,一個個衣衫襤褸,流浪於街頭巷尾,食不果腹,拖家帶口,還有太多的傷兵需要安置。為此,濰縣城各界愛國人士自發成立了救助共濟委員會,號召市民拿出愛國情懷,投入到支援抗戰救助災民的行動中,所得愛心援助款項全部用於災民傷兵及前線抗戰將士,
社會各界進行了廣泛募捐,救助這些無家可歸的災民傷兵。人們慷慨解囊,廣大百姓都積極獻出愛心,大義善舉。
但是,摩登歌舞團的人一毛不拔,募捐活動、救災活動,她們根本不參加,一個勁嚷著廣大難民傷兵的死活與他們無關。
其實,任何行業在這樣的時候都有這樣兩種人存在,一種人投機倒把追利棄義,發昧心財,他們會抓住一切可以發財的機會,尤其是天災人禍的時候,古有糧商荒年囤糧,現有奸商哄抬物價販賣假貨走私倒把,什麽糧食,桐油,豬鬃,食鹽,還有黃金,這些物資現在都成了黑市的走俏貨。第二種人是為富不仁見死不救。很多時候二者往往合為一體。
募捐誌願者挨家挨戶上門募捐,但摩登歌舞團他們的行動就是兩個字:不捐。不僅如此,她們中那一個風頭最盛的女歌手在台上,翻著白眼,露著雪白的大腿,賣弄著風騷,拿著話筒當著募捐者的麵對著台下的觀眾發牢騷。
“濰縣城內的災民傷兵,你們好,我是摩登歌舞團的一個演員。我對你們就是說你們受災吧,在我這裏怎麽說,表示同情吧說不上,開心吧也說不上,有點幸災樂禍的感覺。實話實說就是這種感覺的。
你們這個情況吧,我在這邊報紙上廣播上什麽的也都看了,但我不是故意看的,一翻報紙全都是你們那些陣亡的呀,打傷的呀,逃難的呀,什麽屍體呀、爛了的呀,都是這些破玩意兒呢。我不想看吧一打開報紙都是這些東西,我不看也沒有辦法,你說這破玩意兒吧,整的劇院沒人了,我們還掙錢不掙?你以為我們都是菩薩呀像你們一樣呀,你們是不是腦子都給炸糊塗了成了傻大頭了?
唉,怎麽你們這一個個的,給炸了給燒了就在裏邊老實呆著吧,還要出來喊什麽喊、呼什麽救啊?這一點吧我感覺其實也不賴你們,主要是吧,我們中國吧,你們那些地兒的位置不太好,你說人家日本人挪動挪動,給你們擠裏頭了,你說你們是不是活該啊?
現在外邊還打仗呐,我看這仗打的還是不夠厲害,這仗要是厲害一點把人全都打死了,那也省了你們咋咋呼呼搞這些事了。一個個今天給你們默哀,明天又給你們捐款?你說這麽好的日子全給你們悼念去了,白霍霍了,你們一整個能死多少人啊?中國人那麽多一個個XXX的怎麽都給你們XX呢?
傻X玩意兒一個個的!你說你們是長得好看哪,還是哪塊肉招人稀罕哪?給你們捐款捐吃的,是不是閑著了都?哼,你說這一天,到哪都能想起來你們這點兒B事兒,聽說一個老太太在路邊躺了100多個小時了,你怎麽還沒死呢你想學木乃伊啊?哎呀你還給人說我
餓了三天了,怎麽才三天啊,那些神仙都三年不吃飯呢,也沒有餓死的。還有一群挨炸彈的,平日裏人模人樣,來一趟大劇院白看戲還舍不得掏腰包,這回可想起我們來了,什麽人啊你!早知如此,一個個都炸死得了,早死早托生,省的留下都是禍害。我還要給你們捐錢,捐那些錢你們幹什麽玩意兒呀要?哼。
是不是現在一打仗,你們這些人太窮了,都上濰縣城這邊撿便宜來了。你們那邊兒太窮了就想造點機會讓我們都給你們捐捐款?你有事兒直說呀,你當我們得錢是大風刮來的,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就算我們燒了,憑什麽就給你們啊?
行了,三老四少,各位朋友,本姑娘就先跟你們說這些,如果說你們年齡大的呢,我就隻能說是一個,說是怎麽說呢?晚輩兒吧,就是給你們個良言忠告:你們能死就趕緊死吧,別在那兒憋著了,挺著也挺遭罪的是吧!!!”
說話語氣輕佻,幸災樂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