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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的臉越喝越紅潤,燈光下,就像一朵嬌豔的海棠花。不知怎麽的,保鏢仿佛看到眼前出現了自己姐姐的模樣。姐姐看見自己,笑著伸出雙手,還像小時候那樣要住自己的手。保鏢不由慢慢伸出自己的手,想抓住眼前的身影,想擁抱住她。眼前的身影笑靨如花也順勢倒在了他的懷裏,屋子裏的燈光忽閃忽閃閃了幾下,忽的滅了,夜空也醉了,空氣裏都是醉人的懨懨酒香……
直到第二天,黎明時分。夫人才朦朧中醒過酒來。保鏢已經起身走了,被窩裏還有餘溫暖暖。夫人呆呆的坐在那裏,心裏一陣莫名的空虛又伴著陣陣暖意她慵懶的爬起來,在起身的瞬間,她看到了窗外的遠天,呈淡淡的紅色,是日出的時間到了,夫人靜靜地注視著東方,看著連綿的群峰,期待著日出最絢麗的時刻。天色越來越亮,山峰漸漸呈現出明亮的紅色,太陽慢慢出來了,一下躍上山頭,上半部分是金黃色的,中間是金黃到紅色的過渡,下部是火紅的顏色。靜靜地注目這山上日出,在叢林之上,在怪石之上,冉冉升起,襯著薄薄的晨霧,有一種絢麗的朦朧。就象故鄉裏的往事,時時浮現在自己的夢裏,散發著明亮的光芒,以一種恒久的靜美,定格在記憶的深處。
其實,在每個人的生命裏,我們都是唯一的過客,所以我們的心頭都有一份永恒的孤單寂寞。
春天給人的感覺總是短暫的,好像冬天前腳一過炎熱的夏天後腳便要搶著來到了。初夏的清晨會聞到花的清香,青蛙立在水草葉上向你問好,蜻蜓飛來向你述說清晨飛行的快樂。各種小蟲子也開始露麵,在草叢裏在石縫中探出頭來,搖頭晃腦的,打量外邊的世界。一場驟雨,雨後天晴,空氣格外清新,槐樹、毛桃樹上葉子上的雨珠,被風一吹,滴落在草叢裏,草葉在夕陽晚照下,閃著細碎的光澤。
夫人坐在窗前,望著這光影、樹影,發呆出神。
看天光雲影,看鳥兒掠過天空,有時會追逐著小小的晴蜓,那蜻蜓身體纖細,但顏色卻是極鮮豔的,有一種玲瓏之美,往往追著追著,就沒入了河灘上齊腰深的草叢,再也找不見。
無數個黎明,當夜色漸漸褪去,窗外的風景也開始清晰起來,有一層薄薄的霧,映著隱隱的遠山,成片的林立的樹木,葉子早已落光了,隻有那遠方隱約閃入眼底的大片麥田,青青的,告訴你即使在嚴寒裏,依然有著生命的生機盎然。抬頭靜靜地凝視著東方,那裏的雲霞慢慢地明亮起來,紅色也開始深了,太陽快出來了。夫人眼睛一動不動,一直望著那透明的地平線。旭日終於探出了頭,剛開始是淺淡的金黃,慢慢地上升,露出了由金黃向火紅的過渡,最
後是火紅的顏色,就在那隱隱的群山裏冉冉升起。
無數個黃昏,夕陽拖著長長的影子就要落下山腳,一動不動的在地平線上作著最後的短暫停留。晚霞戀戀的掛在天邊,像一方柔柔的大紅霞帔,溫柔的罩在山巒之上。歸巢的鳥兒在天空盤旋,映著晚霞的背景,三三兩兩的飛過。天色慢慢暗了下來,太陽也慢慢變成緋紅,似乎是不想落下,用力攀住山腳憋得臉上通紅。可是夜幕的大手忽的扯動,把晚霞扯碎,扯成一點一點的碎片,隨風飄散,起霧了,地平線變得有些模糊,分不出天地的界限,太陽一下隱去身影,鳥兒慢慢落下,樹木不再搖動,夜晚就這樣悄然來臨了,盡管群星和月亮還沒有升起,但夫人的心裏,晚霞卻從沒有散落,鳥兒依然盤旋。
她忽然想起去年,那個秋天,也是這樣的雲霞,那蜜蜂追逐的場景,還有那被救護的溫暖……
看得見的未來,看不到的希望;我一直想給你我的所有,你一直給我溫柔的拒絕;我一直傷心到無奈,你一直冷淡到無語;既然光明無法明亮你的眼睛,那麽就走向暮色吧,隨著風,伴著雨,走進沉沉夜色,承受一段生命冰冷的流程。對於光明,對於溫暖,也許隻有在暗夜,在寒冷裏,在夜風的孤寂裏,在一個人最寂寞孤單茫然看著月色的時候才會變得最強烈。
馬家少爺被綁,金錢豹斃命。縣裏發生此等匪患大事,域內嘩然。這一次土匪鬧得也太猖獗,根本沒把政府和官軍放在眼裏,若不懲治,長此以往,將愈演愈烈,那還了得。這簡直是要蹬鼻子上臉了。龍縣長決定剿匪,恨不能一把火把匪窩子給燒了,永絕後患。至少,也要狠狠的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好讓他們長長記性。為此龍縣長召開濰縣聯防剿匪會議。為何要剿匪,龍縣長在會上慷慨陳詞:
這第一,不除匪患,世無寧日。政府兵力不敷布防,縣域安定方可民生。憑官方剿匪報告,土匪人數相當於駐軍的半數以上。
這第二,土匪的作戰能力較強,禍害百姓,騷然黎民,危及國民政府。小杆土匪長於襲擊隱蔽,“聚則為賊,散則為民”,官軍不易剿滅。大杆土匪人眾槍多,兵匪、積匪能征慣戰。這些人若能為己所用,既無須裝備,也無須訓練,如果不能將其招撫,必要將其殲滅或擊潰。
這第三嘛,防止土匪為我黨敵對勢力所招撫,或被他們煽動起來製造麻煩,因此,縣域內所有土匪必須招撫或剿滅。
至於怎麽剿匪,龍縣長也有自己的高見,他宣布:
“夫治賊之法,不外剿撫。顧剿而不撫,無以開其生路;而撫而不剿,無以警其邪心。”也就是說這剿匪不是單純地采取或剿或撫的政策,而是剿撫兼施,對匪
幫進行分化瓦解,武力圍剿與利祿引誘相結合。
所以,願意歸順者,招撫使其有新生之路;頑固不化者,必給予嚴懲以警戒他人。
同時,以匪治匪。那就好像梁山好漢被招撫後,就賣力地把另一匪酋方臘消滅。因此,把土匪招安,實為上策,那樣就是我們多了一個幫手,再讓他們去剿滅其他土匪。勝之,是沒了兩股土匪,敗之,也至少是除去了一股土匪。此乃一舉兩得之策。”
會議結束,對濰縣境內各股匪徒,縣裏不斷施壓,以重兵圍剿之態來讓他們人人自危。然後,分化拉攏各股勢力。並以縣長名義,發出大紅燙金請帖,以宴請為名,欲在政府和土匪之間進行談判,收編各股土匪,茲定於下月十八日舉行宴會,不參與者視為放棄和解收編,繼續與政府為敵,政府將出動大軍將其一舉殲滅,絕不姑息。
接到大紅請帖,土匪們都覺得有些燙手,一個個惶惶恐恐。這龍縣長擺的是什麽宴?這酒可是不好吃啊。這要是去了,怕有詐;要是不去,怕官軍傾巢來剿。去也不成,不去也不成,那是左右為難。隻有盤龍山匪眾根深勢大,素來自行其是,這次態度更是堅決——不去;但其餘匪眾山頭勢單力薄,不敢硬抗,便去商量金大牙匪幫,合計拿個主意。
說起金大牙,那是赫赫有名,當地百姓無不色變驚心。關於他,還有這樣一個故事,真可謂是一夜成名,殺出了自己的山威。有一年冬春之交,一群燒香客背著香袋子,打著旗,吹著嗩呐,從北向南途徑橋頭街,說是要去朝祭沂山,參加沂山的香火盛會。這群人下午到橋頭鎮,晚上在街上吹起各種響器,玩起了很多雜技,場麵非常熱鬧,吸引了不少人圍著看,周圍村子的人也跑來了。這一晚上的樂器聲裏人們興致很高,一直鬧騰到大半夜人們才散去。後半夜街鎮上的住戶都困乏了,睡的很熟。突然,多處民房起火,不一會就煙霧騰起,火光衝天,這群燒香人趁著火光,手持利刃,砸開各家商號店鋪的門,瘋狂地搶劫。同時,四個寨門被打開,外麵擁來數不清的土匪,一起參與搶劫。街上人鬼哭狼叫,逃命不迭,因阻止搶劫而受傷的人也不在少數。有家孫姓開染坊的,布緞子全部被搶走,隻有染缸裏浸在顏料水中的半成品布團沒拿走,還有許多家的牲口也被牽走。到了將近天明,土匪迅猛離去。這一次土匪搶劫,搶走了什麽東西,搶了多少人家,怎樣運走的,燒了多少房子,傷了多少人,人們全然弄不清楚。第二天半上午,逃出去的人家戰戰兢兢摸回鎮子,躲在地窖裏的人們也才敢爬上地麵,這才發現土匪早就走了,大街上貼著一張招子(告示),上寫“大爺雞籠山,心誠去燒香,
路過橋頭鎮,來個一掃光”,鎮上的人們這才知道,這夥以燒香為名的土匪原來是雞籠山金大牙,這夥喪天良的。
這一夜,也有不少村民奮起抗擊,但其中幾位村民被打死、打殘。土匪走後,人們發現有一個叫阿星的種地戶被活活打死,土匪用的長矛槍還插在他的身上,插了個透心涼,把他的身子牢牢釘在了他家的院門門板上。
這之後,雞籠山這夥土匪還理直氣壯地扯起了一麵大黑旗,旗上寫著幾行大紅字,“好漢雞籠山,下山來拿錢,是人就得給,不給就砍翻。善要他不給,惡要他得還。不見山高處,刀槍不長眼。”
雞籠山這幫土匪的搶劫比其他匪幫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不僅如狼似虎地把各商號店鋪的貴重財物洗劫一空,而且街道的普通居民家和窮苦的老百姓,都成了他們搶掠的對象,把當地老百姓可真真害苦了。
對於和官軍談判這件事,金大牙本人態度倒是挺幹脆,毫不含糊,要去參加,以示誠意,反正如今有這麽多股山頭勢力,諒他龍縣長也不敢把事情做的太絕。金大牙和其餘土匪首領們商量,雙方談判可以,可地點就定在雞籠山金大牙的山頭上,並且龍縣長要親自來,不能帶著軍隊。土匪們一聽,這招高,龍縣長和官軍即使想用武力解決,可在雞籠山的地盤,又能奈我何。當然,土匪們是信得過金大牙的,多少年同袍兄弟了,所以這大小頭領也不怕帶著多少自己的兄弟前來雞籠山。
到了約定的日子,這一帶大大小小三十八名土匪首領前去雞籠山赴宴。
此時正是七月中旬,天氣十分炎熱,但山上倒是十分涼快,有樹蔭有涼風,山光清秀。一大早雞籠山金大牙的匪巢中,便洋溢著一種粗野、放肆的歡樂氣氛。山上臨時搭起的戲台上,從山下請來的草台戲班子正在咿咿呀呀地唱著《紡棉花》。台下的匪眾們有的端著大碗酒,有的啃著雞翅膀,一麵淫蕩地笑著,一麵怪聲怪氣地大聲吆喝,“好。”
畢竟雞籠山土匪人齊馬壯,戰鬥力強些,曆次圍剿都損失不大。這些年又發了不少橫財,山上自是氣度不凡。
所以,眾位頭領率隨從如約來到雞籠山上。金大牙親自半山腰歡迎,和眾人把臂而行,談笑風生。登到山頂,金大牙將一行人請進大廳,安排就座。可令眾人萬萬沒想到的是,龍縣長本人竟然早已在此等候,驚訝過後,眾人硬著頭皮上前施過禮,然後賓主雙方落座,龍縣長坐了上席,金大牙坐了陪席。金大牙他滿麵春風執酒致詞:“今天眾位貴客光臨本山,特別是龍縣長的到來,讓我們心感敬佩,這是看得起咱們,信得過咱們這些山頭。今日,龍縣長和眾位兄弟給了麵子,咱特地備點酒菜,為龍縣長和
諸位弟兄接風、壓驚。下麵先請貴賓龍縣長講話,大家歡迎了。”講的還頗有水平。大家一陣掌聲,龍縣長一身素衣,中山裝,上衣口袋斜插著一隻自來水筆,戴禮帽,鋥亮的皮鞋,大下巴刮得胡子渣也看不到,真是氣度不凡,和山上大小人眾自是不同,頗有鶴立雞群之感。眾匪無不對其多了幾分好感。
龍縣長麵帶喜色,講了一番熱情洋溢的話語,好一番鼓動之詞。眾匪首一個個聽得心花怒放,然後酒宴正式開始。
眾人不再拘禮,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杯觥交錯,豪飲大吃起來。酒至半酣,龍縣長探身過來,對眾人拱手施禮,禮畢,側身對金大牙神秘一笑,說道:“金大頭領,各位英雄,今天本縣為在座各位特意準備了一些薄禮。現在就有請金大頭領隨我去看看他們抬上山來了沒有,備好了就取來送給各位過目。”說罷,他站起身,拱手又施一禮,“離席片刻,去去就來。”說著,金大牙也隨著起身,嘴裏大聲說道“大家等著”,便和龍縣長一前一後離開了大廳。
席上的各位一邊喝酒挾菜,一邊暗自琢磨:是不是龍縣長怕咱們不答應,想送點銀元、武器什麽的好處,也好打發咱們投奔官府呢?應該是這樣,梁山泊好漢不就是封官許願朝廷給了大把的金銀財寶才招安的嗎。正這樣想著,猛一抬頭,隻見四麵窗戶洞裏忽的伸出幾挺烏黑發亮的槍管,大廳兩側也湧出一群手持武器穿的相當隨便的的壯漢。眾匪心裏一驚,剛要開口罵娘,忽然所有的槍支一齊響了,密集的子彈帶著氣浪湧向大廳,槍聲蓋住了匪徒們的驚呼和叫罵。等到槍聲停止,大廳裏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十名土匪的屍體。幾乎每具屍體都中了幾十發子彈,血肉模糊,肝腦塗地,沒有一具是囫圇的。
原來金大牙早就已經暗中被龍縣長招撫,私下裏被許諾安排擔任濰縣靖國軍遊擊司令,上校軍銜,負責維護當地治安,清剿山匪,以收“以匪治匪”之效。今次擺宴便是龍縣長和金大牙設定的一計,“請君入甕,甕中抓鱉”。隻可惜盤龍山匪首沒來,否則,那必然是一網打盡。
眾匪和龍縣長之所以選擇到雞籠山,不僅因為金大牙也是土匪出身,彼此同行中人,而且還因為這個“遊擊司令”至今與各股匪徒聯絡密切,時常接納其他土匪到雞籠山避難。過去,在雞籠山暫避風頭是不成問題的。可惜,眾匪首今日落了個命喪當場,被一網打盡。匪首一除,樹倒猢猻散,各股土匪頓時分崩離析,作鳥獸散。龍縣長此舉,極大地鼓舞了濰縣人民的抗匪鬥誌,龍縣長功不可沒,被省政府特別嘉獎,授予青天白日勳章一枚。聽說不久就要高升到省裏做官。
龍縣長收買
金大牙,說起來,頗有淵源。
當初,龍縣長聽說金大牙有一嗜好,愛搓麻將。
縣長大人為了將金大牙拉到自己的陣營,特意托人把金大牙本人請到濰縣城,百般籠絡,許以厚利。並破了戒律投其所好,由龍縣長親自陪金大牙打麻將。
幾圈打下來,精通牌技的金大牙卻一把不和。
龍縣長於是試探著說:“金老弟的胃口大得很,難道非要和一把滿貫?”
金大牙長歎了一口氣說:“不瞞縣長大人,我是有點貪心,這清一色,全求人,再加自摸,一輩子也難成一和。”
龍縣長略一沉思,道:“明白了”。
其實,二人言談之間,金大牙借牌說事,不動聲色,把自己的底牌亮了出來:“清一色”是指自己部隊不能有外人加入;“全求人”是說必須由國民政府提供武器軍餉;“自摸”則是部隊必須由金大牙自己全權指揮,他人不能幹預。
龍縣長慨然答複:“這副牌送給金老弟吧,算是見麵禮。”這就意味著所有條件一概應允。
金大牙滿意地站起來,衝大哥一抱拳。
這事到此為止就算順利解決了。
金大牙暗中歸順,赴宴眾匪首忽然被殺,濰縣境內的大小土匪見風頭不對,頓時作鳥獸散,整個縣域內敢挑大旗的隻剩了最大的一股力量——盤龍山。八月初,在濰縣境內各街道路口的牆壁上出現了政府和濰縣駐軍第十二軍某部的布告,告示通知從即日起對盤龍山土匪進行軍事圍剿,盤龍山一帶方圓二十裏嚴禁黎民百姓入內,並限令作戰區域的居民必須從速遷出,否則發生意外政府概不負責。
盤龍山四周開始出現軍兵警戒,封鎖關隘,實行戒嚴,不許任何外人入山,並散出消息,說官軍已在盤龍山四周布下地雷。
地方上的民團、村鎮保衛團、治安團、自衛隊等,這些由當地百姓出錢、出槍、出人組成的自衛組織,也統一參加剿匪戰鬥,因為他們戰鬥力薄弱,所以本次剿匪他們隻是負責地方治安,嚴防匪患從本地逃竄,沒有動用他們出擊一線剿匪。對於這次大規模的武力剿匪,龍縣長和縣境駐軍及地方警局做了詳細謀劃。
幾天後,龍縣長親自坐鎮指揮,開始剿匪。匯合縣憲兵中隊、十二軍駐軍一部、縣警察局及縣保安團的兵力,兵分兩路出擊。一路左,一路右,兩路夾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