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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幸的幸運

  “您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手機客服的聲音甜膩,讓人想起泡在酒罐子裏麵的鮮紅櫻桃。


  “他不會接你電話的。”小左將她手機接過來,按斷。


  簡安無奈的笑了一下,也沒有惱怒,“我第一次打,就知道他不會接的。”


  “可是你讓我怎麽辦呢?”


  小左微不可察的歎息一聲,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麽,連自己一時之間也接受不了這樣的消息,何況是她。他以為自己做了最壞的打算,卻沒想到肖陽得的是這樣的病,驕傲如他,得這樣的病。


  那麽多人聲色犬馬,放縱糜爛,安然無恙。肖陽就一次,卻一次致命。


  命運就是這樣操蛋的不公平。


  他隻好問,“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麽?”


  她有好幾天沒吃飯,隻喝一點水,剩餘時間就躺在床上,呆呆的看天花板,終於看到眩暈,於是昏睡,卻常在深夜驚醒過來。這幾日,她在夢裏常哭,醒來就不承認,對著枕巾上的淚痕,強說是自己的口水。


  然後就像是完成任務一樣的去打那個熟悉的電話號碼。


  沒有一次通的。


  忘記說了。小左圓滿完成任務,將深受宗教迫害的華人,和紅燈區的中國人平安送到了安排的回國的船上,而他們,也到了約定的回國時間。


  回國之前,翠姐哭著說了自己隱瞞病情的原因,她在這裏生了一個孩子,現在正在上小學,她想讓兒子受到好的教育,走光明的道路,這是自己唯一能掙錢的渠道,她沒有別的想法,能掙一點是一點,她自己已經是殘燭,隻有狠命的燃燒,才能給自己的兒子照亮一點點光明的前路。小左問她孩子的父親是誰,她隻搖頭,說不想知道,去那種地方的男人,哪有什麽好東西的,她隻知道這是自己的兒子。


  萬事不能深究,深究了,隻發現那個可恨的人原來可憐到這種地步,隻能怪命運過分戲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海上的日子,和來時不同,回程像是煙雲一樣,她整日都過得縹緲。


  她從未直麵過真正死亡,那是一種抽絲剝繭般的恐懼。


  你不知道層層的蠶絲下,究竟是如何一副驚悚的畫麵。


  小左平時除了逼著她吃一點東西,就在坐在她床邊陪著她發呆。可是最後兩天,她卻像是忽然的想開了一般,每天按時起床,吃完早餐之後在甲板上散步,曬著太陽等待午餐,她這些日子瘦了太多,下巴似乎能戳死人。小左有種錯覺,她是因為想要快速的恢複正常時候的樣子,才這樣能吃的的。她胃口突然的變好,每天不吃到吐不算完事。可從未見過,吃飯


  原來是這樣心酸的事情,她往嘴裏塞米飯,塞得像是小倉鼠一樣鼓鼓囊囊,說不出話來,卻會莫名的紅了眼眶,旋即默默流下淚來,可飯仍然往嘴裏塞。


  小左多次有衝動,叫她不要吃了。可又想到她前些日子不吃不喝的樣子,還是這樣好些。


  船行至碼頭的時候,她臉已經恢複了紅潤,還是瘦了,還算健康,但終於不像前些日子那樣的嚇人了。


  這天下了細細的小雨,給人一種毛茸茸的感覺,青石板濕潤著,碼頭上的燈,大概因為有雨的緣故,過濾的格外的朦朧。


  她隨身隻帶了一件不到二十寸的小行李,鞋子頭剛剛的點到石板上,手下一輕,她詫異的回頭。


  “孟來,怎麽是你。”


  “是啊,是我來接你。”他扯出一個笑來,裏麵卻怎麽也看不出歡喜的情緒來。


  他與上前來的小左打過招呼,在簡安聽不到的距離,他壓低聲音,“小左,謝謝你。”


  小左麵色一震,“他已經——”


  孟來點點頭,“若是他沒有,今日如何也不應該是我過來,今日如此,倒是無論如何也是我該過來了。”


  他自嘲的笑笑,英挺的眉毛失了角度。小左壓低聲音,“你不要難為她。”


  “一個兩個的都叫我不要難為她,死人拿我沒辦法,我還要顧忌你這個活人。”


  小左聽出他是無奈說笑的口氣,一顆懸著的心,漸漸的放下來,孟來魚死網破的架勢,絕對不是今日的樣子。今日看他的樣子,大概隻是心傷。


  本想拍拍他的肩膀,寬慰一下,現在想來卻是如此的淺薄無力,隻好將手緊緊的收在身側。這短短的,青色的路,從未覺得有如此的漫長,就像天堂和地獄之間,永遠的隔著一個人間。


  孟來在前麵開車,都久久的不言語,其實都怕,一說就錯,一開口,對方就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一切,這世上的難得糊塗啊。


  “我帶你們去個地方。”孟來先開得口。


  小左感到自己的衣服一下子被拉緊,回頭看,這東西緊緊的抿著嘴唇,上牙齒陷進嘴裏,下了大力氣,幾乎沒咬出血來,關鍵時候,這東西卻堅強的很,能忍著不哭,好到時候,油井一樣的,噴發著哭出來。


  帶到一所別墅跟前,肖陽的房子不是這樣的,看來是新置辦的,進去了才發現,這房子有玄機的,外麵看著是兩層,走進去卻是三層,一開門就是二層,一層在地下。孟來帶他們從回旋的樓梯走下去,帶到一個大的像是倉庫一樣的屋子跟前,設了密碼。


  他住了腳步,回過身,簡安看他的樣子,像是豔鬼一樣的,在這陰冷的地下,讓人分不清這是現實的人間還是夢中的地獄。


  “他讓我交給你這個。”孟來不知什麽時候,手裏多了一盤子錄像帶,她接過來,是肖陽當時威脅她的帶子。那些日子,想來諷刺,兩個人之間唯一的聯係仿佛就是這盤錄像帶,他用它讓她屈服,讓她恨著他,怨著他,消磨了最後的掛念和好感,卻失算,見到真相的悲傷,從未被恨意衝散。這才知道,愛和恨,從來都是分立的,不會因為愛多一些,恨就會少一些,更不會因為恨多一些,愛就少一些。


  他常忘記,那是她是真正愛著他的。也許稀薄,不夠他呼吸,卻也是她那時,至多能拿得出手的心意。


  “還有,他讓我轉告你,他沒後悔過,拿這件事情威脅你,你恨他,那是無所謂的事情,他隻要那最後三個月。”


  簡安攥緊了手中的錄像帶,“他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享樂主義,可是為什麽把我送走,讓我陪著更久不是更好?”


  “簡安,你還是不懂,肖陽,他是個男人。”最後的時日,是他最不堪的樣子,他怎能忍受,她帶著同情的眼眸,在他的被單上滴下滾燙的淚水。


  他要她記著他,或恨,或愛,都無所謂。


  他要她記得最好的他。


  最後的路,他要一個人,沒有她,一個人,慢慢走。


  “那這裏麵?”她顫抖著手指,指向他身後的門。


  “是他的屍體,因為在冰櫃裏,保存的很好。”


  “打開,我要見他。”


  “你真的想清楚?”孟來輕聲的問她。


  “打開吧。”


  門緩緩打開,肉眼可見的白色冷氣從地縫之間冒出,冰櫃中央是一口巨大的棺材,她踉蹌著走過去,棺木並沒來得及合上,能看到他熟悉的眉眼,像是沒死一樣的,還保留著生前的顏色和鮮活,一如既往的英俊。隻露出一個腦袋來,身子卻被衣服包裹著,無論如何,孟來也不允許她將衣服掀開。他說,這是肖陽反複囑咐過的。


  臨死之前,他還有氣力開玩笑。


  他說簡安當年喜歡自己,是因為長得帥。


  眉眼太過鮮活,勾引的記憶也栩栩如生,她終究是忍耐不住的,蹲下來,抱著膝蓋,嘩的哭出來。


  最後是小左送她回去。


  他將她扶到車上,關好車門,回頭,麵對孟來,麵色沉下來。


  “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孟來挑了下眉毛,奇怪的問他。


  小左深吸一口氣,“那是雙人棺。”


  那一口棺材,放兩個人正好,若是隻放進去一個人,就顯得空間格外的寬綽,他隻一眼就能看出來,他不信孟來也看不出來。


  孟來神色一變,隨即笑起來,“沒想到這也被你看出來了,我也沒什麽好隱瞞的。”


  “當初肖陽的計劃除了讓顧淮失去對顧氏的控製權之外,還有一個。那時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長時間,簡安是他這一輩子執著最久的東西,他放不過她,臨死也要帶她上路,我倒覺得正常;可是就在執行計劃大的最後一刻,他忽的反悔,不知是哪一根神經搭錯了,要放了她,可是棺材已經打出來,來不及更改了,於是隻好在這樣大的棺材裏空落落,孤單的上路,說實話,我真可憐他,我若是這樣愛一個女人,死都不會放過她的。”


  小左輕笑了一下,孟來,你還是不明白他。”


  “你什麽意思?”


  “他放過她,是在心底的恨,與她之間做選擇,肖陽放過她,我才不意外。”畢竟他對她,不隻是用執著一詞去概括的。


  連肖陽自己都未察覺到自己的覺悟。


  當初顧淮還未恢複記憶的時候,那時他還是顧風,簡安去毀顧風的訂婚,是肖陽幫忙。


  那時,就應該明白,他不是執著與她,隻是看著她,希望著這個東西過得好而已。


  可惜這樣的情感,與肖小爺的本性太不相符。


  這有什麽奇怪的呢?情愛漩渦間,我們的本性,終究是會變得。


  無情的變了有情,自私的變了無私。


  孟來不懂,是因著從未遇見。


  此刻,小左卻有點羨慕這種不幸的幸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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