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人間失格
許應多陰溝裏翻船,他捂著肚子滾在地上,臉上卻沒什麽很痛的表情,慢慢站起來,晃晃悠悠,麵上還掛著那令人火大的笑容。
他輕輕的,還夾雜著一點因為疼痛帶來的喘息。
“都真槍實彈過了,還用意淫什麽。”
顧讚牙齒咬的下唇都破掉,拿起那塊自己摩擦了好久的板磚砸上去,這狗雜碎不該讓他有喘息。
他真用了全力,恨到極致,他永遠忘不了這人的表情,那種毀滅時候的悠然和愜意。
那種喪失為人資格的無所謂和淡定。
於是再砸一下。
隻是他還在笑,還在笑——血鮮花一樣從太陽穴綻放出來,變成小溪,穿越耳朵上的山脈,一直流到耳朵的山洞裏。許應多有種小時候遊泳的時候耳朵進了水的感覺。
其實沒多痛。
隻是耳朵不舒服,還嗡嗡的響,裏麵像是爬進了一隻蜜蜂,現在正在進攻他的耳膜。
顧讚看著他笑,半張臉都是血,突然出了一種詭豔驚悚感覺。
顧讚不由得後退兩步,手一鬆,板磚啪嘰掉在地上,他的腿卻是再也走不動了,像是被釘在地上,他看著躺在地上的許應多,忽的覺得恐怖。
許應多翻個身,仰麵躺在地上,於是能看到沒有繁星的夜空,他抹一把血借著月光看,他看太多別人的血,都忘了自己血液顏色。
是鮮紅的。變質番茄一樣的紅色。
他長長出一口氣,扭動著身子蛇一樣爬起來。
走到顧讚麵前,彎腰撿起板磚,順便腦袋上一滴血,滴在他潔白運動鞋上。
難道他要還回來?顧讚心裏想,這腿卻該死的挪動不了。
他卻將板磚塞回到顧讚手裏,說話,“要不要再來一下。”
“有點爽。”他砸著嘴回味一下。流血和吃藥一樣,都有種騰雲駕霧之感。
顧讚的手卻是握不住了,許應多半張臉清晰俊美,半張臉隱沒在血色之下,似人似鬼,半人半鬼,說不清楚。
而今天,又是這樣圓的夜。狼人都要變身的。
許應多遺憾搖搖頭,聽著磚塊掉在地上,悶聲,砸起薄薄灰塵。
他摸上他耳朵,於是顧讚耳朵變成紅色。
他摸上他眼睛,於是顧讚眼睛變成紅色。
他是血腥的筆,而他是容易上色畫卷。
最後一筆,他沾上最好的朱色,點上他嘴唇。
於是他嘴唇也如同塗了口脂一樣鮮豔難當,哎,這樣好的,沒有星星的月夜呐。
他歎口氣,摸著他被染紅的後頸,咬上去。
血液和他,都是讓人輕微瘋狂的東西。
顧讚何嚐不是禽獸,別忘了他曾經是個如何一個混賬玩意兒,叫女人愛不得恨不得,男人又心甘情願追隨他。
他身上有種很稀缺的勁兒,暫且叫做遊戲精神,為啥是暫且呢,因為遊戲精神和野獸精神也就一線之隔,玩的嗨了,人就變成獸了,混賬到極致,連人都不是,變成隻禽獸。可,這是很誘人的,想想吧,他有作為一個人能取得的最精美的皮囊,裏麵裝著這樣混蛋的靈魂,高雅和粗俗最徹底碰撞,眼睛幾乎都離不開這樣炫目一個人。
同時,這種野獸精神,叫他十分的幹淨,認準一件事情就不會回頭。所以他這個滾床單玩女人和玩一樣的人,精神上其實幹淨的近乎純情,從來都不在乎感情,可是真遇到自己在乎的,待見的,完蛋,他要掏心掏肺的。
許應多看上的是這股子幹淨,實在是太幹淨,幹淨到——
幹淨到讓人恨恨毀掉,塗上屎尿,血淚和流才爽。他咬著顧讚舌頭的時候,就這樣恨恨的想,想的一使勁,要破了,身子被猛的一推,他擦著嘴角的血,還是低低的笑,有點癲狂了,月光撒在他回味的臉上。
真他媽奇怪了,就親個小嘴,比殺人還爽。
他握腰裏的槍,手緊一下,越握越緊,黑暗裏看不到他指節都要發白。
卻見他長長出一口氣,手驟然的鬆開,回身就走,邊走還邊說話。
“這他媽得上癮的。”
顧讚撐著膝蓋幹嘔,唾沫含著血絲,兩個人的都有,他楞一下,忽的回想起那人帶著鐵鏽味的鮮血味道。
惡心再次湧現,他撐著膝蓋又彎下腰去。
咳咳,咳咳,咳咳。
人們穿衣服的需求,早就遠遠超越溫飽需要,上升到精神層麵,於是有了時尚這東西。簡安私自因為,任何上層建築性的東西,都是沒有也罷的,是錦上添花的東西。她不尊重世時尚行業,相反,她玩弄它。於是不是追隨,而是引領。
不論做什麽事情,都得有這股子玩弄態度才行,別太當回事,圖個樂嗬,大家都是可有可無的,爽夠了就成。她竭盡全力的做事,不是努力,而是竭盡全力的爽。
燈打下來,模特是她親自選的,長得不是多麽漂亮,但是各有特色。她不愛太精致的類型,但是偏愛獨一無二的長相,這叫什麽,這才叫生命的趣味。但是,身量一定要好,筆管條直,看著有股子精氣神。
她坐在下,非常愜意,欣賞著自己的東西,模特,和他們身上的衣服,都是她自己的東西。她聽著掌聲,不由得閉上眼睛,哎,她也是虛榮的人呐。
可是剛剛閉上,噓聲起來了,她睜開眼睛,睜的更大,更大,後麵這位設計師的作品,和她的一模一樣——
議論紛紛起來了,抄襲?
撞車?
那也像的有點過分了——這位簡小姐是第一次設計成衣,借鑒一下經驗也是可以的。
借鑒?這是借鑒?一針一線都是一模一樣的,說借鑒的太虛偽了一些是不是?
她選擇在這個設計大賽上發表處女作品,自然是有思量,這個設計大賽知名度足夠,一旦得獎,基本就成功一半,衣服一旦上市肯定被訂購一空,就算不得,那也沒事蘿卜白菜各有所愛,還能混個臉熟。
但是這樣一來就完蛋,這是要讓她設計生涯完蛋是不是?
這樣毒?
同時,她心裏一緊,看眼坐在旁邊的顧風,現在他們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自己先掉下去,蒙受損失的是他,她們公司聲譽一時半會是恢複不了了,他剛剛入股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她一下子站起來,下麵一隻手卻死死拉住她。
“我要解釋的!”她很認死理。
顧風一隻手托著下巴,他現在顯然心情也不是很好。
“你覺得現在解釋有效果嗎?”
議論聲越來越大,眼光是細細的銀針,衝著她紮過來。
她卻隻看著顧風。
“你覺得是我泄露出去的?”眼裏有點嘲諷。
顧風被她的嘲諷弄得極其不舒服,另一麵有覺得簡安此刻實在是天真的不懂事。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要做的不過是將損失降低到最小罷了,是她或者不是她,有什麽區別,他是無所謂的。
他都一定是要她的。
她現在鬧起來,是不是有點沒趣。
簡安絲毫不覺得沒趣,她覺得這是很關鍵的事情。
顧風不信任她。
其他人議論都無所謂,可是顧風沒有第一時間的表明,他是信任她的。
其實很簡單,他隻要一個眼神,一句輕輕語氣。“不是你做的。”
那麽是誰做的,除了她之外,沒人再碰那文件,那樣一針一線的雷同,好像除了她之外再無可能。可是他就應該篤定的,不講道理的相信,不是她做的。
顧風見她莫名其妙變了臉色,站起來頭也不回的朝著後台走。她要親自查這件事情。
“第二套設計師是誰?”簡安問拿著名冊的工作人員。
小姑娘手指頭順著名冊往下滑,第二套。
隻一個字母。
X。
自古以來,X這字母就有著豐富的含義,最初用在方程式裏為解決方程做出了巨大的,不可磨滅的貢獻,遙想學生時代,看著數學試卷,我們大概都被這個字母折磨過。
代表未知,神秘,帶著假麵的作惡。
簡安覺得這個人,一定是有點惡趣味的。
不然用這樣一個字母去代表自己。但是到底是哪個人,能拿到自己的手稿,還有著這樣的惡趣味。
她身邊,真沒有這樣的人。
她揉揉額頭,在揪出這位X小姐或者X先生之前,自己這惡名要背一段時間了。
大不了休息一陣子,名聲嘛,要更臭一點,她聳聳肩,這是無所謂的,可這份沒來由的惡意,她卻是睚眥必報的。
別說,簡安也雖然也有著一股子野獸精神,可也是蠻愛幹淨。
她超愛惜羽毛的。
是哪個不張眼的敢往她身上潑髒水,是不是有點玩狠了。
簡安給Jacob打過去電話,“這陣子我真要被封殺一陣子了。”兄弟你得自己扛著了。
這次Jacob少見的沒有咆哮,甚至十分溫柔。
“沒事,正好把你沒修的假期全部補回來。”
簡安稍稍有點感動,顧風的反應叫她心涼了一下,到這裏倒是又暖回來。
吸吸鼻子。
“還是你信我。”不枉費這麽多年合作,Jacob是她腸子裏的蛔蟲,知道她惡心這種泄密剽竊之類的事情。
那邊沉默下,似乎有歎口氣,他語氣寬慰一樣的。
“我當然信你。”
似乎這相信,是很無奈一般的。
簡安掛了電話,回去拿包,這地方一分鍾呆不下去,回家睡覺。
“去哪裏?”顧風問她。
她眼也沒抬,打開包看一眼。
“回家。”
他剛想要起身,話都說出口,“那我送你。”
簡安的眼神忽的飛過來,帶著那麽點厭煩,“你別動,你動一下咱們就一拍兩散算了。”她這威脅像是小孩子一般,可簡安的不同在於,她這是認真的,沒跟你開玩笑,更不是撒嬌的。
你一動,你倆就真完蛋。
顧風真沒敢動,她眼神是真認真,決絕。
他隻看著她,想要看出個什麽頭緒來。
顧風自己也不願意承認,其實她沒那麽了解她,或者,遠沒有身體裏的另一個自己了解她。
她頭也不回的走,走的幹淨決絕,一如往日。
抽身的快極了。
顧風的頭又覺得狠狠一痛。真是劫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