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怎麽能不是
這諾大的二層,終於隻剩下她和他。
簡安真醉了,她麵子也不要,恨不得強吻他,可是被躲開。
他是多驕傲的人,難道看不清楚她不過是借著他派遣寂寞情緒,這個女人的種種已經見識過,再上當那真是他命中帶煞氣。
歎口氣,猶豫一下伸出手,“我送你回家。”
她掙紮躲開,笑著把殘酒全倒入嘴中,流下來一些,嘴角帶著血一般的詭豔。
“我哪裏有家。”
好像是受到某種冥冥感召,她也著了魔,中了蠱,手抬起來,臉湊上去。
“連你也不要我。”
嘴角的酒漬擦在男人一邊的臉上,他也沾染上她的酒氣。
帶一點芳香的血腥。
她貓一樣的蹭,似有千般萬般道不清說不明眷戀,仿佛他真是她生命裏不可缺位存在,所以她願意賞賜他一場盛大醉酒。難道他該高興。
可是他卻實在高興不起來,但凡是誰都該明白這個道理的。
他放緩了語氣,“簡安,你搞清楚,是你不要我。”
眼睛迷蒙著,忽然吊起來,吃了一驚,“怎麽會,我怎麽會不要你!”
她很驚訝,仿佛知道了從未聽說過的別人的故事,於是她忽然的想到——
又一下的緊緊攔腰抱住他。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不理你,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是啟明豔勾引我爸爸,是啟明豔逼死我媽媽,我不該怪你——可是你不該那時候那樣沒所謂的看著我。”她終於在這場醉意把自己最後的怨恨砸碎,隻盼著他能回來,可是時空是錯亂的,她對顧淮的懺悔,進了顧風的耳朵裏。
被一把推開,她踉蹌著後退幾步,撞在桌角上,顧風冷笑著。
她有點驚懼,從未見過這樣的他,不,這不是他。
他隻是長著一樣的眉,一樣的眼,一樣的皮囊,可是分明不是他。
頭皮上突然傳出尖銳的疼痛,她開始尖叫,卻被捂住嘴。
“好吵,安靜一點好不好。”顧風貼近她嘴角,手上還抓著她頭發,這疼痛讓她反抗不得,隻好順著他手的力道活動,含著淚水安靜,忙不迭的點頭。
仿佛是很滿意她的乖巧,他嘴角微笑了一下。
她跟著他的微笑鬆一口氣,額頭突然被撞到桌角,什麽熱熱的東西流下來,瞪大眼睛,顧風的表情比她還要恐怖,到底是痛苦到什麽程度能讓那個顧風變成這個樣子。
是在她哭著抱著他叫顧淮的那個瞬間。
她終於成功了,成功的讓他進入地獄被紅蓮業火燒灼。
“痛不痛。”他越溫柔,她越驚懼,可是隻能點頭。
“痛——唔。”
他忽然用唇齒充滿她,對,是充滿,是在發泄,隻是發泄。
咒語一樣的聲音,“你該死,你該死——”
涼的是淚,熱的是血,蒸發留在皮膚表麵鹽分的是汗水。
她該死。
嫩寒鎖夢因春冷。
聞到她汗水裏的細香,使的欲焰更加高升。
直到最後分不清是誰的咒罵,又是誰的津液,滿屋子都是一股淫靡到癡狂氣息,她踉蹌的,他也是踉蹌的,約莫著是最後一次了,心想要在最後盛大的恨上狂歡,在最恨人身上留下最刻骨銘心記憶。
他進入她,可是又何嚐不是她進入他。
一隻是雄蛾,一隻是雌蛾,翅膀放在火上燒起來起舞。
他居然一口咬在她肩膀上,要讓她痛,個沒心肝的,要讓她痛死,痛死,她永遠記不得他的好,可是她是永遠記得他的痛的。
他終於要成為不可忘卻的一個,抹不去,血淋淋傷口,就帶著血做。
她氣若遊絲的含糊,因著肩膀上的疼痛忽的驚叫,也忽的清醒,她清醒做的第一件事情居然好似流淚,第二件事情是流著淚去扇上麵男人耳光。
很清脆,她不知道停歇,大概淚水流幹了,他們的債也該結清。
自己是有當林黛玉潛質,還是前世果真做過一株仙草,勞煩他天天給自己澆水?
“你敢不記得我——”
“你敢忘了我——”
她是仙草啊,她是少女啊,是他給她澆水啊,是他給她包紮啊。
他給她一筆一筆劃掉名字。
因為我還寵著你,因為我還縱著你,所以一切沒那麽重要。
我的接受,是盲目的。
不過是因為我記得你——
啜泣。
你怎敢忘了我——
她是多霸道的女子,她是對情愛多麽霸道的女子,可是你居然敢忘記她。
臉上的疼痛沒有讓顧風停下動作,他想這自己身體裏麵一定藏了一頭獸,要撕碎自己皮囊衝出來,再撕碎眼前這個女人。
“你看清楚我是誰,我是誰。”
汗水糊住眼睛,可是她是清醒的,一句話將兩人都拉回清醒邊緣。
“你是顧風,你是顧風。”
“可是你也是顧淮。”
他頓一下。眉頭狠狠一皺。
“你開什麽玩笑。”
“我沒在跟你開玩笑呀——”她終於帶著滿身的疲倦沉沉的睡過去。
留下他一個人在黑暗裏麵彷徨思索。
你是顧風,你是顧淮。
那麽,他到底是誰?
恨到一身疲倦,卻恍然被告知,恨錯了方向,他的恨,連著這鮮活的肉身,都進了虛無的空間裏麵去了。
二八佳人體似酥,腰中仗劍斬愚夫。
明裏不見人頭落,暗裏叫人骨髓枯。
一夜的繾綣,夢和現實因了汗水,也被模糊了界限,她夢見自己坐在長著葡萄藤的秋千架子上,晃晃悠悠一整個晚上,一低頭懷裏卻抱著一個人頭,她嚇一跳,猛的起來,原來是顧風的頭枕在了小肚子上。
男人的鬢角還汗濕著,早春的屋子裏麵,卻出了蒸籠一樣的感覺,他們是被麵師傅掐揉了放在蒸籠裏麵粉嫩透明的兩隻蝦餃,還熱騰騰的冒著汗,皮肉也黏在了一起。
他嘟囔著,不知在說些什麽,自私的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好讓自己睡得更加甜香一些,在一個女人懷裏,這一刻,他又做回了羊水裏麵的嬰孩,這樣深切的依戀著。簡安不敢大動,忍著身上的黏膩和骨頭的酸痛,她貓一樣的站起來,露珠一樣的想要離開。昨晚的事情,她已經記得不太清晰,隻有夢裏那晃悠晃悠的葡萄藤纏繞秋千架,可是到處都是痕跡,隻要看一眼就知道發生什麽。
看一眼床上還在夢裏沉浮的蒼白俊美的男人,她迅速的穿上衣服,一轉眼就露水一樣消失了。她摸摸額角的傷口,大概是顧風好心給她包上了一塊紗布,他到底不會禽獸到那種程度,可是她忽然的想起來——
男人按著她的頭猛地往桌子上撞的情景。
哆嗦一下,冷汗都要出來,愈加覺得是在鋼絲上麵走,居然到了退不得也進不得的局麵。
中午是他先來找她。
一串鏈子放在桌子上,是昨晚砸中他的那一條,從桌子上拾起來,攥在手裏。
手心被尖銳的棱角磨的生疼。
“別攥著了,我們談談。”他這是說給誰聽。
簡安有點失神,她額頭更加作痛,反正不會留下疤痕,三十天以後連罪證都沒有。
顧風有一些不耐,他是煩悶的,早晨一個人醒在空蕩蕩套件裏,若不是淩亂的一屋子的罪孽,他還一位與他纏綿一夜的是夜間出沒的妖精,碰到俊美的男子就停下腳步遊戲一個晚上,第二天接著在漫長的不老的時光裏趕路。
可是他還是被蠱惑了,男女之間的擦槍走火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兩張嘴唇粘在一起,仿佛忘記了所有的芥蒂,身子是負距離,可是心卻隔著十萬八千裏。
簡安被垂直的力氣拉起來,她瞪著虛腫的眼睛,整個人沒有力氣,也不知道是拜誰所賜,顯然這副虛弱的樣子是很取悅人的,他將她團成一團半抱在懷裏,沒有顧忌辦公室裏麵的目光相接,其實連頭也不敢抬,在心裏都默默的想。
簡小姐的榮寵又回來了。
她是條在陽光下曬幹了皮又刮掉鱗片的魚,她是隻被獵人射傷又殘忍一根根拔掉刺的刺蝟,於是沒了掙紮的力氣,隻是任由著男人將她像一團橡皮泥一樣的推搡到他辦公室裏麵。她一口氣坐在沙發上,說一句話覺得吃力,不知道是真的沒有力氣,還是因為眼前的人讓她覺得格外的無力。
“要講什麽。”她揉揉眉心,連經典不耐煩樣子也沒有力氣擺出。
宿醉加上一晚放縱,她隻想知道自己昨晚喝了多少。
他看著她的樣子,可能忽的有了良心,想起來昨晚的所作所為。但其實他該承認自己心裏有一點陰險的竊喜,至少那個瞬間他是完全的占有和征服她的。
臉色略微柔軟點,像是化掉一些的楓葉糖。
他蹲下來,顯得不那麽的居高臨下,顯得他還是尊重她,可是於她已經沒那麽重要。
“你昨晚說過什麽還記不記得。”她呆呆看他,是想不起來的模樣。
“你說我是顧淮。”他望進她的眼睛。
她傻子一樣的點頭,乖巧的想讓人咬一口。
她看他,又是那副愛不得恨不得的樣子,帶著深深的執念,漩渦一樣把人吸進去。
手伸過來,手背蹭著他的臉,她真有點累了,於是閉上眼。
“你怎麽能不是顧淮?”她好似是說給他聽,其實是自顧自的說給自己。
他怎麽能不是顧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