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扯不清楚
“你爺爺呢？”顧應欽開口。
顧風給簡安整理了下頭發，漫不經心的抬眼。
“他有點累，不想吃飯。”
大概現在顧遠征也沒什麽心情吃飯。
顧應欽沒有多想，招呼著管家開飯，席間的菜品都是簡安愛吃的，她胃口偏重，喜甜喜辣，一道藤椒魚吃的舌頭發麻，不停的呼氣，顧風隻好在旁邊不停遞上水，樣子恩愛甚篤，真有了副新婚夫妻的模樣。
兩人從顧家大宅出來已經是深夜，簡安認床，在別的地方睡不習慣，於是就沒有留下，她不住下，顧風自然也沒有興致住在顧家，兩人出來的時候，月明星稀，月亮在夜幕的襯托下分外的顯眼。
月色灑在這兩人身上，一個冷，一個豔，現在卻奇妙的融合，竟然是分外相配的。
簡安歪著頭，偷偷的看身邊的人，想念了四年的人，現在就在她的身邊，他的溫度，氣息，味道，全是清晰可見的，不再是夢中的感觸。
那一刻，她覺得一種溫暖奇妙的感覺流淌全身。
絕不是歡愛時的激情，絕不是山盟海誓的撕心裂肺，她隻是覺得，有這個人陪著，即使平淡，這樣過下去也好。不管他記不記得她，她記得他，記得兩個人的時光就好。
簡安吸著鼻子，摸摸肚子，有點餓了。
冬天總是容易餓。
“咱們去吃夜宵吧？”簡安的兩隻亮晶晶的眼睛，從層層包裹的圍巾下露出來，顧風幾乎是想也沒想的說好。
等到真到了，顧風倒是愣了一下。
是個聽破爛的小店，開在橋底下，一塊陳舊的牌子，上麵含蓄的寫著榮記二字。
簡安興衝衝的給他介紹，“這邊的老板姓容，以前我常來的。”
或者說，以前我常和你一起來。
簡安仔仔細細的捕捉顧風的一點點小表情，期待他真的能記起什麽來，顧風皺著眉頭看這家小店，好像在仔細的評估著這家的衛生狀況，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觸動了，簡安有點失落的低下頭去，得，還是什麽都沒想起來。
沒事沒事，慢慢來，她安慰著自己，把顧風往裏麵拉。
這家店她也是好久沒來了，得有四年了，這是她和顧淮以前常來的地方，顧淮出事之後就不再過來，她原來常常不信睹物思人那些破話，隻是這四年來卻明白了許多，何止是睹物思人，你就算是走過他走過的地方都是酸澀難當的。
還是一樣的舊，一樣的破，擺設也沒有變，除了上麵的吊燈換成了節能燈，再沒有別的變化。
簡安拉過一張油膩膩的凳子就要坐上去，顧風攔住，掏出手帕來認真的擦，簡安借著不甚明亮的燈看他好看的眉與眼，臭屁的毛病一點沒改，還是該死的潔癖，可是連她都沒有察覺出自己嘴角的那一絲溫暖黏膩的笑意，和著這燈光，老板掀開簾子看到的就是這熟悉的一幕。
漂亮的男人，漂亮的女人，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卻對他們的地方情有獨鍾，他對這一對印象是很深的，或許是因為長的太好，或許是因為氣質實在是太特別，不論從哪個方麵，這都是一對讓人看一眼就忘不了的人。
簡安坐好了，腳點著地，嘴裏呼出白白的熱氣，輕車熟路的點菜。
“大份田雞粥，海蠣煎蛋。”
這麽晚，店裏已經沒什麽人，老板還是把菜品記到小本子上，一邊寫字，一邊笑著和簡安說話。
“姑娘我看你好久沒來了。”簡安笑著不說話，沒想到老板還記著她。
老板對著她笑，扯下單子放在桌子上，扭頭看了眼顧風，這還是當年的男孩子，或許現在說是一個成熟的男人要更合適一些。
眉眼一如既往的別致，隻是在精致之間又添了幾分剛毅進去。
好看和冷傲，在顧風的身上結合的一向很好。
老板下句話就有點玩味調笑的意思。
“真沒想到你們倆還在一起，現在年輕人談戀愛都愛玩玩，要是都像你們兩個一樣長情就好了。”
簡安還是笑，長情二字安在她這樣的人身上，是絕不敢當的，她用餘光去看顧風，顧風的表情在陰影裏並看不太清楚，她知道那必定不是太好看的顏色。
心裏罵著對麵那個男人傻瓜，心下卻暗暗做了決定，她和顧風的誤會，是時候解開。
隻是能不能解開，就不是她的事了，要看顧風願不願意相信她，若是以前的顧淮，就算她說的是謊話，他也心甘情願的當真話去聽，更何況自己這次說的是百分之百不摻假的真話。
剛剛建立起來的溫柔氛圍，因為一句話，又變得冷下來，顧風心裏冷的不行，他想著簡安把自己帶到她回憶的地方幹什麽，他從來都沒興趣更沒那個勇氣去了解她和別人如何。
想起了那張照片，顧風終於按耐不住好奇心決定要查個幹淨，四年前的資料全部翻了出來，他看著報紙上那張和他別無二致的俊顏，臉上冷笑，可是連心髒跳一下都覺得撕裂異常。簡安有什麽錯，她一向都是如此，要說錯的隻能是太犯賤的自己。
今天她又再一次的提醒自己。
她喜歡你是為了什麽。
顧風低頭喝粥，簡安也沒有去打趣，兩個人像是又回到了相互不待見的時候，誰也不和誰答話，誰的心裏都存了點說不出道不明的小怨氣。
一直到出門，誰也沒看誰，可是簡安還是在後麵拉住了他的衣服，很小的力道很小心的聲音，顧風感受著那輕輕的拉扯，隻感覺心痛難當喘不過氣來。
即使是她的妥協和討好，和不是因為憐惜你。
一個沒有失敗過的人，一個不知道得不到為何物的人，從來不會想，自己也有這樣貪婪，這樣迫切，卻也這樣無能為力的時候。
無能為力，卻也不可控製。
所以他還是停下了腳步，停下腳步，回頭，等著她慢慢的走過來，把一個人的距離拉短，他等著她走到與他並肩而行的位置。簡安抬頭，呼出來的氣好像迅速的就能結成霜花，顧風安靜的看著那些從她嘴中呼出的氣體，心裏沒有任何的想法，隻是想接吻。
他當然不會這樣做，因為簡安已經開口，是個老套的開頭，顧風想著和她接吻時溫暖濕潤的觸感，這才稍稍的有了點耐心，聽著那個難以入耳的愛情故事。
“你的生命裏有沒有這樣一個像空氣一樣稀鬆平常的人。”白色的蒸汽吐出，在冰冷的空氣中迅速的消失，簡安在冷冷的空氣裏搓著雙手跺著腳，顧風死死的攥著拳頭，他才不想在這種時候去溫暖她的手。
沒有得到回應，簡安沒有生氣，今天的她脾氣格外溫順乖巧，幾乎轉型，隻是一想到她今天的反常是因為什麽，顧風也就不覺得這份乖巧和溫順有什麽好。
她歪著頭，陷入了遙遠的深思，簡安思考的時候，其實比她迷蒙的時候更加勾人。
她眼神很空，可是每一句話，都敲在人心上。
“我六歲遇到他，是在什麽還不懂的時候，現在想起來我們但凡晚一點認識我也會更珍惜他一點，可是沒有如果的，認識的時間，剛剛好，卻又剛剛不好。”
簡安輕輕的笑了下，去口袋裏找煙，摸到了，看了顧風一眼，手還是收了回來，繼續開口。
“我沒有兄弟姐妹，又那麽早認識這樣一個人，和我說話的時候永遠安靜的傾聽，角色扮演的時候總是乖乖服從我的安排——我常常逼著他叫我簡安大小姐，他也都乖乖的聽話。在我所有的玩伴裏麵，我最喜歡的就是他，我以為他的特別，就是朋友的特別。”
簡安低頭看了眼自己圓潤的指甲，被凍得已經有點蒼白。
“如果還有什麽特別之處的話，那就是我知道他絕對不會離開我，特別是那件事情時候，我更加肆無忌憚的這樣認為——他欠我的，我對他所有的不好，都是應當的。我以為他會一直在我身邊，我甚至都沒想過我們的以後會如何，就這樣不清不楚的相處，我知道外麵都說我是怎樣私生活混亂的人，可是我唯一扯不清楚的也就這一個人而已。”
簡安轉過身來，她眼睛亮亮的，分不清楚是月亮的反光還是分泌的淚水，不論是哪一種，都足以讓顧風心煩意亂。
扯不清楚的不過他一人而已。
顧風反手抓住簡安的手腕，她疼的嘶了一下，扭頭有點無辜的看他。
顧風的臉色和語氣一樣都是幾乎要滴水一樣的陰沉。
“怎麽個扯不清楚？上床算不算扯不清楚？”
簡安想了想，下一句話果然是讓人想掐死她。
“沒有名分的上床當然算扯不清楚。”
她和顧淮那時候算什麽呢？
比炮友要更親密，可是有時候比仇人要更狠絕，即使是這樣，他們還是把僅有的溫柔都竭盡全力的給了對方，不是為了別人，隻是為了他們自己。證明自己不是一個人，不知可憐兮兮的連愛人都不會的可憐東西。
“你和我也扯不清楚！”顧風抓著她的手宣誓一樣的說話，簡安心裏想，那是自然，咱們就沒有扯清楚過。
顧風的心裏心心念念的是那次在山洞裏麵的纏綿，那次也絕對夠得上扯不清楚的標準。
唐唐顧家大少爺在計較著和女人扯不清楚這件事情上，傲嬌出了新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