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豪賭
隻是她簡安再沒有力氣去出二十年的力氣,二十年的年華,二十年的情感,再把自己放到另個人的身體裏。
她隻奢求他能快些記得她。
可是也不過是一廂情願的美好願望罷了。
他不是早已經把陳年往事忘個徹底,他已經是顧家的長孫,怎會想要做回那個沒有爸爸的野種,大概他在潛意識裏麵也是排斥著過往的。
隻是她不信他居然是一點眷戀都沒有的。
大概對她,也是如此。
要是徹底沒心沒肺就好了,偏偏她做不到他那麽徹底。
簡安忍著酸疼的身體去衝了個澡,早餐在房間裏草草的吃了,給肖陽打過去了電話。
她忽略了肖小爺語氣裏麵的不快,她現在隻想把話說清楚。
沒想到,這次是真的把自己折騰的心力交瘁。
約在樓下的咖啡館見麵,隻一個晚上,肖陽的眼下淡淡的青色和稀疏的青色胡茬告訴她,他也不好受。
簡安見到他的一瞬間就不埋怨他了。
肖陽從來真的是隻為自己好的。
當然,同時肖陽也對自己認準了的事執著的驚人,比如說對待顧淮死掉這件事上。
他認為自己腦袋壞掉是有道理的。
肖陽稍微起了一下身,眼神關切,
“他沒有對你怎樣?”
簡安搖搖頭,對著肖陽告顧風的狀她實在是幹不出來。
說實話是她自作孽,可是她又想不出自個兒是做的哪門子的孽。幸好顧風沒有惡劣的在她脖子上留下吻痕,所以即使她穿著圓領毛衣也看不出什麽端倪。
氣息在兩個人中間流淌,簡安不說話。
肖陽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距離像是一下子就遠了許多。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自從那個叫顧風的進入簡安的生活之後,一切都在以著一種緩慢的,溫水煮青蛙的速度變化著。
等到反應過來,才恍然察覺。
他肖陽不必再在這東西身邊又一個四年了。
她低著頭,割開手裏的繩子。
她低著頭,沒有說話。
可是他分明聽到了,她說,我放你走。
其實韁繩從來沒有握在過她手裏,不過是他犯賤的給心上枷鎖罷了。
這枷鎖隻能從內向外打破,否則無法粉碎,用蠻力去打開,隻能愈加堅固罷了。
銀質的勺子碰到白色的餐桌,留下了淡淡的咖色痕跡,肖陽煩躁的去擦那痕跡,卻發現已經滲入了桌布,怎麽都弄不幹淨了,有點沮喪的收手。
肖陽開口:“你跟他們說清楚了?”
簡安悶悶的點頭,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門子的說清楚,反而是更扯不清楚了。
不清不白,其實這幾年外麵都以為簡安和肖陽是一對,實在是郎才女貌,又是經常混在一起,可是實際上究竟是如何,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頹然,“我倒是連個顧風都比不過的。”
簡安看肖陽這樣也是著實的難受,一直是意氣風發的人,混不吝的浪子,變成這樣。隻覺得是自己做的孽,對肖陽的愧疚又加了一層,這才看出其實她對他是大不一樣的。
隻是這種時候,她知道說什麽都是放屁,肖陽揉揉太陽穴,擺擺手。
“先讓我自己呆一會吧。”
肖陽下午還有個重要行程,心是最不能亂的。
商場和感性,素來是不能相容的,他努力的使自己平靜下來。
簡安知道他現在煩躁,沒有再多說一句,格外乖巧的起身走開,心裏沒有底氣,連走路都是格外的輕輕。
她走的時候低著頭,稍稍有點走神,出去的時候剛好撞上了個人。
包包掉了,本想彎下腰去撿,那人倒是先下手給她撿起來了,簡安低聲說了句謝謝,繼續茫茫的往外麵走。
她想著,顧風的房間自己是再也住不下去了,沒必要受那個窩囊氣,不享受不說,還沒有好臉色看,說實話,她這輩子絕對沒見過比他更糟糕的人了。
不光糟糕,又小氣,有變態,直到現在步伐還是虛浮的。
她想著先躲兩天,提了行李出來,香港別的不說,星級酒店還是不少,她從下榻的那家金星酒店搬到了金源賓館,打出租大約是要半小時的車程,她心想這距離足夠了。
轉念一想,最近顧風這麽不待見她,她自己搬出來他倒是樂得清閑。
就在簡安悄無聲息的拉著箱子轉移據點的時候,另一邊的競標卻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這塊標地在香港開拍,吸引了不少大鱷前來競拍,都看準了這塊地的商機,雖然開發鏈條稍微長了點,但是如果進行的順利的話兩年內就能回本,而且這塊地在未來的十年內都有著巨大的升值空間,緊緊地毗鄰著新的自貿區,將來這一塊土地的價格不止是翻一番的問題。
資本的嗅覺是最為敏銳的,一點點的利潤就足以使他們的血液滾燙的翻滾。
但是都沒有想到,這塊肉骨頭的香氣居然會飄的如此之遠。
京城居然也來人了,而且一來就是顧太子和肖小爺,雖然沒有深入接觸,隻是這兩位在資本市場的表現實在是不同凡響,即使是這些老狐狸也不得不佩服新鮮血液的靈敏與野獸精神。
肖陽當年用五比一的杠杆率收購恒生的時候,還有一群人自以為是的評頭論足,說這位沃頓歸來的天才玩的太大,一不小心就摔得慘,誰都知道,和高杠杆相對的除了超高的利潤,還有超高的風險,有多少天之驕子就是因為空手套白狼的伎倆從神壇上狠狠的摔了下來。
這樣的負債率,別人不敢玩,可是肖小爺敢玩,他對公司現金流的把握堪稱精確,每一筆債務都想是最後壓下來的多米諾骨牌,全公司都有一種戰戰兢兢朝不保夕的感覺,隻能拚命的回籠現金——可是那塊多米諾卻一直沒有壓下來。
玩錢的天才,不隻有抓住機遇的果敢和狠辣,更要有走在雞蛋殼上的小心和精妙。
肖小爺在這一點上堪稱完美,甚至成為了首位被寫進MBA教程的青年企業家。他做生意的風格,和他做人的風格可是大不一樣。
人人都知道的他,和她心裏的他,完全不一樣。這也正是覺得特別的地方,她生在紅塵裏,卻從不沾染一點麻煩的世事,於是周圍的世界也跟著她停止了生長,也許這就是他格外喜歡和她混在一起的原因,她總有這種本事,好像這世界從來沒有變過。
即使她的遲緩隻是因為懶惰罷了。
而這位顧少,隻知道這是如今一把手的孫子,最權勢滔天炙手可熱的人物,卻也巴巴的趕了過來,因為一直沒有在國內,自然不知道這位的手腕,隻是有顧應欽做一個標杆擺在那裏,想必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競標的氛圍因為這兩位名少的加入,變得稍微玩味了起來。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肖小爺的狠絕毒辣早有見識,隻是這位究竟是個什麽風格,不如趁這個機會好好看一下,將來合作的機會也必不會少了,知己知彼是商場第一準則。
肖小爺還是一如既往的閃電戰模式,幾乎猜不到他現金流的底線在哪裏,甚至幾個大型財團也望塵莫及。
翻了兩番,起拍價兩億五千萬。
肖陽前三輪競拍抬到了四億五千萬,已經有幾位受不來這個水位,拍了拍肖陽的肩膀,比他還狠毒的風格國內真的還沒見過。
那塊肥肉雖然誘人,但是那樣大的資金量,確實吃不下。
殺到第四輪的時候,還在堅持舉牌的已經屈指可數,都放慢了加價速度,這時候都清楚差不多已經到了極限,可是卻都沒有把底牌亮出來,隻好在黑暗裏摸索,看誰撐得久一點。
都是在鋼絲上行走,成或者不成,就在這一線之間。
隻是兩個點的推進,說不定就能決定一場競拍最終的命運。
隻是有一點,今晚萬眾矚目的顧少卻是按兵不動,半路殺出來個程咬金,是個生麵孔,好像是個叫董傳智的,沒記錯應該是南財的新一任首席執行官。
南財的迫切程度,與肖陽不相上下,要是肖陽隻是看重利潤的話,這塊地對於南財是具有戰略意義的,據說董事會的決議是不論如何都要拿下來。
一位是從未失手的玩家肖小爺,另一位是不計一切代價也要將這塊地收入囊中的虎視眈眈的南財。
期待之餘,還有那麽點幸災樂禍,老東西們最津津樂道的就是看年輕人摔跟頭,肖陽縱橫太久,見不得別人好是人本性。
抬到五億的時候,肖陽的手心開始出汗了。
他臉上還是一副風輕雲淡自信異常的樣子,實際上心裏暗道不好,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對麵的南財何嚐不是這樣,他看著風輕雲淡的肖小爺,心裏也捏著一把汗。
肖陽突然笑了下,站起身來,眾目睽睽。
笑的很是開懷,像什麽事情都沒放在心上,“我去接個電話。”
果然是響著鈴聲。
這位放鬆成這樣果然是勢在必得了,都是這樣想的。
肖陽一進廁所,從裏麵狠狠的踹上門,“還能不能找到流動資金?”
對麵的顯然是為難的不行,“肖總——這是極限了,我已經把能找的錢全放到這個競標上麵了。”
“銀行貸款呢?”
“不行,期限是錯配的。”
肖陽狠狠的咬了下唇,這塊地他是勢在必得的,這是觸角從京城往外伸的最好機會,天時地利人和,全占了,而且回收資金的速度快的驚人。
這雖然是一場豪賭,他勾唇,還是會必勝。
“把瑞士銀行裏麵的歐洲債券賣掉一億。”
“肖總,你真的要這麽做?賣掉之後你在瑞士銀行的信用是要降級的。”
肖陽跺腳。
“你孫子話怎麽那麽多,叫你賣就給我賣!”
這時候還管什麽信用等級,遠水解不了近渴,先把眼前這件事給辦了再說。
再回去的時候,手握著一億的流動資金,已經是滿血複活。
最後的一億,砸上去,他就不信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