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本該隻愛我自己
簡安差點就拔掉針頭從床上跳下來。不待見她老爺子是一回事,可是老爺子出事又是一回事啊,她是因為她媽的事恨了簡天安好久,現在也不能說不恨,可是親人之間的恨難免要更複雜些,沒法提煉成最純最黑最濃的那種毒藥——簡天安對她的好,她都明明白白的記得,就算是她不稀罕,她也明明白白的記得。
畢竟是她為數不多的親人了!
其實她的世界很小,能讓她心碎的人就那麽幾個,她媽讓她的玻璃心碎了一塊,顧淮又早殘缺的心上麵挖了一半,現在——這是又要生生的來挖她的心了?
老天寵她寵的太另類,太格調了!
“什麽事!”
“別急,別急,你爸年紀畢竟也大了,有點心髒病,這會蠻嚴重。”
“你怎麽不早點和我說!”
“我可得找上你啊,你在法國甩手掌櫃落得清閑。”
肖陽對付這東西有一套,先模模糊糊的說個消息嚇死她,急的不行,再輕巧的告訴她,這可不是我的錯,是你自己賴在什麽勞甚子貴族家不走的。
瞬間局勢變順風,這東西也不跟你吼了,焉了吧唧的攤在床上。
“這可怎麽辦,我可就這一個爸爸了,再混蛋也是爸爸啊——”
好的,可以了。
肖陽又上去哄,“別怕,爸爸還在醫院裏,情況也許沒那麽壞。”
這樣說,隻會讓這東西更擔心好不好,她現在是恨不得馬上回去看看具體的情況究竟是什麽樣了。
別怪肖小爺壞,肖小爺就是要讓這東西擔心,你對這東西用軟的不行,你得逼她,嚇她,還得潤物細無聲的刺激她,這可是一門相處的藝術,不是身邊人還做不到呐。
這不被一刺激,下定決心,回國,立刻回國,要不老爺子就沒了!
這東西之所以放心大膽的回國,是因為她覺得顧風就放在那裏,自己隨時都能回來搞,可是,可是,她怎麽知道回去之後是另一幅光景了呢?
哎!
兩個人這邊火急火燎的往戴高樂機場趕,另一邊呢,顧讚可是一直跟著,別以為他走了,自從簡安和肖陽出病房門開始他就一直跟著,也算是心有靈犀不是,看看,果然要出事,這是要回國!
又是奇景兒!
這男人漂亮,就是白襯衫黑西褲,搭上小細領帶,最簡單的裝束,卻穿的妖孽非常,還是要看表情,這樣最不該深情的妖孽,卻無比深情的看著遠方,甚至於留下了熱淚——原來那滴淚,並不是綠的。
不是綠的,是透明的,就和現在小讚被折磨過一輪的內心,是纖細而透明的。
這樣一個神聖又漂亮的孩子啊!你怎麽舍得讓他快速的成長!
他的二十歲,該在酒精與霓虹閃爍裏,該在血液與鬥毆火拚裏,該在美人與玉體橫陳裏,他該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瞧不上,僅僅的,隻自私而又高傲的愛著他自己!
愛他美豔皮囊,愛他肮髒靈魂!
明明該這樣下流又放縱的活著啊!
可是你現在卻把他這樣一顆心給泡到血水裏了,給泡到了硫酸池子裏——疼,快速消失。
你怎麽能!
原來愛人是這麽苦的啊!情深不壽原來就是這麽個體驗。
他與她,沒有個震撼的開頭,一點也沒有符合他惡趣味的轟轟烈烈。
他與她,並不是一見鍾情,甚至他隻是把她當做一個討厭又神經的女人。
什麽時候開始的?
是從把這東西扔到樹林之後的抓心撓肝?還是在酒吧看見這東西在煙霧繚繞裏自顧自的講著故事,一隻腳還點在地上?是從她信誓旦旦一副認真的表情說要睡顧風?還是真的看到她和顧風裹床單之後的頭痛欲裂?
點點滴滴,積重難返。
少了一件,他也不至於如此。
還有一個原因,這東西並不迷戀他,她迷戀的隻是他哥,她甚至都沒有把他放在眼裏,正是這種求而不得,無能為力的感覺,才更讓人犯癡。
疼痛也是會上癮的。
這個漂亮的黑白少年大步走上前,他的衣服就像他一樣愛憎分明。
他還哭著,像是被人丟掉的孩子。
簡安像是有感應一樣的回頭,對上眼神,她微笑,聲音很小,“小讚,我爸爸生病了,我得回去看他。”意思是你別鬧。
“我不鬧。”小讚按住她的肩頭。
他的淚水,真讓人揪心,這真是個無法無天一得不到玩具和糖果就耍無賴的孩子。
簡安不急,就那麽看著他把淚水憋回去,非常有耐心,她不嫌丟人,看著一個孩子哭有什莫丟人。
這時候肖小爺的反應的最讓人玩味的,他沒有說話,隻是在旁邊看著,眼裏有包容,有豁達,還有一種感同身受的同情。
肖陽長大了,果真是長大了,他現在更像是一棵樹,一顆連根都沒有的種子,甘願為了一個人變成一棵樹,枯燥的守在她的身邊,看著她身邊的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看她出世又入世,看她在紅塵裏翻滾可是又被紅塵所玩弄——他隻是靜靜地守著,好像要到時光的盡頭。
這樣的成長,怎麽不讓人哭泣!
小讚睜開漂亮的眼睛,裏麵幹淨清澈的嚇人,浸泡著他的心髒,簡安甚至能從裏麵看到他跳動的血管。
小讚真的很認真。
“小姐姐,你是個神經病是不是?”
“小姐姐,你還是沒有睡到顧風是不是?”
簡安小聲的回答,“是。”
“小姐姐,我一點都不喜歡你是不是?”
簡安張開嘴,剛想要說是唇卻迅速的被堵上,耳邊是這個孩子的嗚咽——“你不許說,不許說,我喜歡死你了!”
這個吻很鹹,這個吻很單純,這個吻很幹淨。
小讚是真的說不出話來才去吻她,是無言以對才去吻她。
他是想要簡安記住他的,他是一個多麽值得愛的人!不識貨!
這個吻,心疼的又何止小讚一個!肖陽甚至也為這個孩子心疼,他看到了他自己,他又何嚐不是這樣卑微的,痛苦的,掏心掏肺的。
卻心肝情願。
遠處還有一個人呐,也是心思難明,他看著他這什麽都沒放在心上過的弟弟這樣的疼,他做哥哥的能不難受?這樣的小讚,瘋魔的小讚見過,可是犯癡的小讚,誰見過!他那些狐朋狗友們見到了也得大吃一驚。
可是誰又能說不值得呢?
這東西絕對值得,她的真,她的憨,她的坦蕩,她真心實意的為你好——這是這東西的可貴之處,是她的稀有之處。
你對她的好,她都記得呐,所以她不躲避,就昂著頭,任由你吻她,任由你鹹澀的淚水淌進她的嘴巴,她願你陪你難過,她願意和你一起疼。
可是!什麽都進不了她的心!
多情又無情的東西,多麽磨人,這就是上天派來的孽障!
於是她幹脆的回頭,小高跟打在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脆的敲擊聲,噔噔噔——一直到登機口,她都沒有回頭去看那個癡兒!
她不留戀,她留戀過誰!
顧風沒來由的恍惚,他站在二層,看大廳裏的離散,看那東西的幹脆的轉身,就像晚上在酒吧點煙時一樣的帥氣,一樣的幹脆——她一直吸到燙到手,飛快的扔到台下——可是為什麽,他覺得這個無情的東西,這樣的落寞呢?
山穀裏,隻有清風和明月,樹葉的陰影打在她臉上,在她的幻想裏,自己是個癡戀君王的清雋少年,她的骨頭纖細,麵容蒼白,幾乎要乘風而去,她跪在他的腳下,虔誠卻不甘,惶恐卻決絕——
臣,好生想念陛下。
她(他)說,陛下可要救我!
急於要一個承諾,卻從不指望你兌現,早就想好把命搭進去,卻還是想要從你嘴裏聽到護她周全誓言——既然如此,為何要那麽落寞?
她的落寞,落在眼睛裏,沉在骨頭裏,是全世界的陪伴與寵愛都化不開的寂寞。
一個聲音響起。
她和我好像!她是在繁華裏寂寞,我是在寂寞裏寂寞。
本質上卻沒有多大的差別,我們都是為什麽而寂寞呢?顧風有點嘲諷的笑了,自己何時這麽感時傷懷了,不過就是在家裏住了十幾天的陌生女人罷了,即使是有了一夜的銷魂與溫暖,那又怎樣呢?
可是還是有點遺憾,她在幻想裏扮演的那個少年,究竟如何了呢?
一處離別,三重心思,可是重逢之時很快就會到來,那時的戰場,可就是祖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