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不能北歸（2）
曲錦枝沒有回來，明華是十分失望的。
雖然也知道他肩膀上還有公事，但卻也忍不住心裏的遺憾。
孩子生下來兩天，周圍聞風而來的親朋好友誰都見過抱過了，卻是隻有孩子的父親連個麵兒都沒露。
曲家的太夫人郭氏甚至不顧年紀老大，親自乘坐了車馬過來看一眼才剛出生的重孫子。
他出生剛剛兩天，眉眼也才撐開一點兒，卻也勉強能夠分辨出來孩子一半像父親，一半像母親，可說是把父母容貌上的優點全都繼承了過來。
他一身奶香地被包裹在柔軟舒服的繈褓裏吐著氣泡，將老人家的心看得都化開了。
而兩三天的時間，也足夠皇帝公器私用，用驛站將明華生了一個兒子的消息送去到南征的大軍之中了。
曲錦枝人逢喜事精神爽，差點兒忘了他原本當著一眾下屬的麵前開會商議……
可高興完，自然就要厭惡熊禕礙事了。
若非是他和薑宓那個墳頭上長草的，他何至於這會子還在鳥不拉屎的地方和敵軍耗著日子，不能夠在妻子生產的第一時間陪伴在側？
將士們明顯地察覺到，他們的將軍這一日下場殺敵，也未免太勇猛了一些。
而曲錦枝不知道，並不止他一個收到了消息的。
同樣在對麵的楚軍軍營裏，熊禕也收到了一封消息，說的同樣是京城裏明華公主生子的消息。
他聽見消息，下意識愣了愣。楚軍各個將官都敏感地意識到，興許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傳了過來，否則他們的陛下怎麽忽然就露出那樣失魂落魄的表情來……
熊禕最近時常在做一個噩夢。
夢裏反反複複都是一些荒謬的場景。他居然在夢裏親手殺死了他的孩子，還把孩子的娘最後吊死在了城門樓上……
托這個噩夢的福，他連著好多日沒能睡一個好覺。
他想事情想得出了神，還是身邊的臣子將他喚醒。他回了神，將剩下的事情商量完了，這才去了他專屬的營帳裏歇息。
這一日，兩軍交戰得十分激烈，是開戰以來從未有過的激烈。
廝殺的吼聲幾乎將天也劃破了，原本風景不錯的平原綠草上，堆滿了屍首，血流成河……
曲錦枝五箭齊發，其中一箭並未被熊禕的護衛格擋下來，徑直紮入熊禕的身體之中，也算是報了當日暗箭傷人的一箭之仇。
熊禕卻是被莫大的力道一箭穿心，被打飛了出去，倒在了地上，口吐出一口鮮血來。
戰場之上，士氣是極其重要的。
熊禕一倒，楚軍便像是失去了頭雁的大雁群，一下子便大難臨頭各自飛了。
楚國象征君王的帥旗倒下，將士們潰不成軍，唯有效忠於熊禕的護衛還想救下主子，將還有一口氣的他送回去救治，曲錦枝卻是不會給他們機會了。
保護熊禕的護衛全部被曲錦枝斬殺殆盡了。
薄千城指揮著兵馬追殺潰散的楚軍，曲錦枝卻是來到還有一口氣，卻不能輕易動彈的熊禕身邊。
兩人一個在馬上，一個在馬下，四目相望，卻是誰都沒有說話。
而熊禕卻是率先移動開去眼睛，將目光落到了曲錦枝從馬兜上抓起來的一個小包袱。
他用眼神示意說:這是什麽。
曲錦枝便立即為他揭曉了答案。
曲錦枝單手一抖，包袱便應著他的動作自動鬆散開，露出裏麵抱著的一件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的東西。
那是一件銀月冰衣。
熊禕自然也還記得。
他看了衣服一眼，又看向曲錦枝。
隻聽得曲錦枝道:“這麽厚重的禮物，我家殿下受之有愧，便囑托我記得歸還給你了。可惜戰場之上兩軍對敵，一直沒有機會當麵跟你說這些。”
熊禕聞言，像是想要應答什麽，卻是下意識地重重咳出一大口血來。他胸口插著一支箭，使得他每呼吸一下，就劇痛不已。
曲錦枝那一支箭，力道極大，差一分便正中他心髒。
可饒是稍稍偏了一分，卻也不是曲錦枝箭技不精，想來是他故意留了一手，好當麵跟她說這些物歸原主的話。
熊禕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地流逝。
曲錦枝則是把東西扔到了他的身上，再沒看他一眼。
戰場之上，還有許多的事情需要收拾。
熊禕不過二十上下的年紀，膝下不過一個幾歲稚齡的孩子被立為太子，留在朝中。他一死，楚國留守的那些大臣必定會將那個孩子送上皇位。他和薄千城，還有得忙。
曲錦枝煩躁地看了看大周朝京城的方向。
然而大軍非但不能北歸，反而還要繼續向南開進，將楚國夷為平地，重新納入大周朝統轄管製。
……
大軍大捷的消息傳回了京城，舉朝振奮。薑宥特地因此大慶一日，與眾臣痛飲一番。
而隨著大捷的兵報同時傳回京城的，還有據說被大軍俘獲，被熊禕“金屋藏嬌”放在大軍營帳之中的楚國皇後。
也就是被大周朝送去和親的福成公主了。
聽聞她正在被大軍押送著在回京城的路上。
有趣的是，福成消息鼻塞，被與世隔絕，竟然還不知道他父皇已然駕崩的消息。
自然而然也就更不知道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人，並不是對她有幾分疼寵的父皇，而是和她見麵三分仇的薑宥。
曲錦枝十分“體貼”地叮囑押送的下屬務必把消息給封死了，別叫福成知道。
他還等著聽笑話呢。
他不知道的是，原本熊禕打算叫人送福成“上路”，他去的不是時候，倒是陰差陽錯地把人給救了下來。
隻是將她送去京城，卻也不知算不算把她留給薑宥宰殺了。
而她要進京的消息，自然也送了一份到明華手上。
五月二十六，明華正在屋裏逗弄兩個一大一小排排躺著的孩子，便正好聽了知畫進來說了這事。
明華心情有點兒複雜。
熊禕死了，福成卻沒有走上她前世的老路，這算不算是熊禕也學會憐香惜玉了呢？
她親了親小魚兒，自言自語道:“你那不要你了的親娘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