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中尉列兵（五）
第三章中尉列兵
比賽開始，一排的所有戰士都站了起來，拚命喊著口號，揮著拳頭，身體有節奏的舞動著，每個人都漲紅了臉，脖子上青筋暴露。陳樂扛著的那杆大旗比他身子的兩倍還高，旗麵兜風，搖起來像孫猴子在耍一個大號的金箍棒，他的身子隨著旗子的搖動大幅的擺動，使出了渾身的力氣，一邊搖一邊大聲含著吳江雷的名字，憋得滿頭是汗。這麵旗子就像一團火，在隊伍裏上下翻飛，卷著氣流發出低沉而有節奏的“撲啦啦”聲，合著啦啦隊的號子聲就像是一首壯行的戰歌，催人前進。
吳江雷太急於拿名次了，他把這八年來積攢的力氣都使了出來。哨子一響，第一個竄了出去，後麵兩個老兵被他撇下去十幾米遠，頭一百米衝刺下來，轉身就跨地樁，過壕溝，然後一個掛臂翻身上高板，走雲梯，恨不得三步並作一步，動作舒展毫不費力，讓人感覺像是在欣賞一部力量的舞蹈。
按理說八年了，四百米障礙吳江雷跑了沒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閉著眼睛都能跑下來，可是今天偏偏邪了，在兩米多高的雲梯上吳江雷忽然腳下打滑，一腳踩空，從雲梯上滾了下來。
人群中“啊”的一聲，啦啦隊靜止了。吳江雷反應迅速，就地一個前滾，把力道卸了下來，但是右膝蓋磕重重在地上，估計傷的不輕。他站了兩下沒有站起來，又試了第三下，終於艱難的爬起來，但這條傷腿已經撐不起他剛才的速度，吳江雷帶著絕望，一瘸一拐繼續向終點跑去。
比賽的成績已經不重要了，吳江雷失去了最後一次參加“鋼刀杯”四百米障礙單項的機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從軍八年最後的願望無法實現。
吳江雷無法原諒自己：吳江雷啊吳江雷，真是奇恥大辱！關鍵時刻掉鏈子，八年的願望付之東流，一輩子的遺憾啊！你怎麽跟班裏的兵交代？他們那麽賣力的喊加油，不就盼著自己的班長能在英雄榜留下名字麽！你對得起連長麽？剛才挑你出來時候，他的眼神是那麽信任，為你創造了那麽好的條件，你就這樣拱手相送！你對得起鋼刀連麽？培養了八年啊，培養出一個失敗者！
值班員把隊伍帶回，吳江雷一個人瘸著腿跟在後麵。老七在隊伍裏一直不停的回頭看，想過來安慰兩句又不敢出來。陳樂跑過去攙著他，被他一把甩開。
王大雷遠遠地看著，給曹劍使了個眼色，曹劍會意，快速跑過去硬拽著把吳江雷扶到了宿舍。
吃晚飯的時候，邱桐發現三班的兵都不見了的，他問曹劍，曹劍搖了搖頭：“思過去了唄，咱們連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興了這個規矩，犯了錯誤或者比武輸了就得去榮譽室思過，都是自願的，沒有人強迫。”
“思過？那也得吃飯呐。”
“哪還有心情吃飯！我給你說大學生，你千萬不要去觸這個黴頭，老吳這人自尊心強的很，當著全連出那麽大醜，比殺了他還難受。三班的兵向著班長，班長都思過去了他們哪還有心情坐在這吃飯，肯定也跟著班長麵壁呢。你現在去給他們說吃飯的事，那是去找罵呢。”
邱桐還是好奇的來到榮譽室門口，遠遠地看過去，三班的九個兵麵朝“鋼刀連”三個字筆直的站著，吳江雷站在最前麵，第二列是士官，第三列是上等兵，第四列是列兵，班副站在最後。九個人一動不動，任憑額頭上的汗水順著臉頰流到脖子，再流到衣服裏麵。沒有人說話，這個時候任何安慰都沒有用，隻有這樣靜靜地站著，似乎在等待所有的自責、懊悔、埋怨和不甘得到釋放，等待內心的平複。
這哪裏是思過，這分明是一種尋求救贖的儀式。
邱桐內心再一次震撼了。這是那個兩天前還把自己往死裏搞的吳班長麽？這是那一群看自己熱鬧的老兵麽？是那個剛剛比武場上的失敗者麽？為什麽此刻的這些兵讓人感到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
天哪，這到底是一支什麽樣的連隊？
李明海站在連隊門口，遠遠看著一連在訓練場整隊準備帶回。回想起第一次向一連挑戰拉歌以失敗告終，李明海心裏耿耿於懷，他承認這一次拉歌四連跟一連還有差距，但絕不因為拉歌輸了就認為四連不如一連，他堅信以四連現在的水平，一定能在某個時間某個項目上戰勝一連。為此他帶著四連的兵們時刻準備著，並耐心等待著這一天的到來。
這時，一連已經整隊完畢，戰士們齊聲高唱《拚刺刀》，從四連前麵經過。走到四連門口，一連的戰士們故意把聲音喊到最大：
“拚刺刀，
看誰拚的好，
當兵保衛祖國練好這一招，
上了戰場和敵人來個白刃戰，
緊要關頭就要和他拚刺刀，
殺！”
大家昂著頭，臉憋得通紅，脖子上的筋往外爆著：聲音穿透遠處的大山，在天空中回蕩。
郭峻嶺走過來，忿忿的說道：“看他們那個神氣樣，一首破歌唱的這麽起勁，上一次拉歌要不是機關幹部上來幹預，咱們肯定不會輸給他們。”
李明海說道：“輸了就是輸了，現在再去找借口完全沒有絲毫意義。峻嶺，咱們還是要看到差距，你看一連唱《拚刺刀》，士氣多高，這樣一支士氣高漲的連隊怎麽能不打勝仗！”
郭峻嶺不服氣：“不就是一首歌麽，天天都是拚刺刀，我聽得都煩了。”
李明海說道：“你知道一連為什麽天天唱這個拚刺刀麽？”
郭峻嶺搖了搖頭。
李明海說道：“王大雷是把這首歌當做一連的連歌了。你別看這首歌就這幾句，詞不像詞，調不像調，但是從他們的口中吼出來卻是那麽有血性，‘上了戰場和敵人來個白刃戰，殺！’這就像古代的戰歌一樣，是在戰場上給衝鋒的士兵們鼓舞士氣的。峻嶺，咱們連現在就缺一首像《拚刺刀》這樣能夠鼓舞士氣、凝聚人心的連歌。”
郭峻嶺問道：“連長你的意思是咱們也選一首像《拚刺刀這樣的》歌作為連歌？”
李明海說道：“對！咱們要學會從失敗中吸取教訓，回頭我跟指導員商量商量，要選一支能唱出膽氣和士氣的戰歌，讓所有人都學會唱，要天天唱，大聲唱，唱出咱們四連的氣勢。峻嶺，咱們雖然輸了拉歌但不能輸掉士氣，你一連敢拚刺刀，我四連也不怕白刃戰，我要讓王大炮聽聽，咱們四連可不是輕易就會低頭的小羊羔。”
李明海接著說道：“還有，咱們四連可是紅軍連，論戰鬥曆史可比他一連早得多！以後咱們要把紅軍連的名字叫起來，讓咱們的戰士為這段光榮的曆史感到驕傲，這樣才能把大家的心都聚到一塊。
郭峻嶺點了點頭：“這就叫做用凝聚兵心士氣！”
李明海說道：“對！連歌是我們的膽，紅軍連的榮譽就是我們的魂，咱們四連有了魂有了膽，就能把大家牢牢的凝聚在一起，就有了戰勝一連的士氣和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