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自己是娘親的替身
他們要給王上清洗傷口,誰知王上緊緊拽著那女奴的手,怎麽也分不開,那些禦醫急的直皺眉頭,隻得聽左都衛的命令,就那樣清洗治療然後包紮,怕傷口感染又讓宮女給他們換了幹淨的外衫,一直到處理完所有的事,他們倆的手都沒有分開過。
左都衛靜默在旁,看著沉睡的兩人,深深地歎息。
王上從小就活在冰冷的“牢籠”裏,眼睜睜地看著仇人害死他的母親,不但無力報仇,還要認賊做母,好不容易有個真心待他的妁磯姑姑——這個被王上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女人,卻背叛了他,投進他仇人的懷抱。
從此,王的世界再沒有一絲溫情。
王的冷酷,他是了解的,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王上怕是眼也不眨就會將他殺掉,可是他從不後悔跟在王上身邊,他明白,王是最重感情的人,他親手害死摯愛之人,何嚐不是在淩遲自己,王所承受的痛苦,是他不敢想象的。可能,在王親眼看著摯愛在慘死刀下卻不出手阻止的時候,他的心就已經隨著那那女子一同死去了吧……
當年若不是他,太後也沒那麽容易找到妁磯姑娘,而王上卻親眼看著那一刀落在妁磯姑娘身上……
“左都衛。”
門外傳來他親信的聲音,左都衛回神,走到門前打開門。
守在門口的劉德全看見他出來,鼻子朝天冷哼一聲。他視而不見,直接走到那侍衛旁邊,那侍衛跟他耳語幾聲,他的臉色驀然變得鐵青,忙將那親信拉到一旁,至劉德全看不見的地方,麵色沉重地問道:“你確定嗎?”
“嗯,鐵衛隊親自得到的情報,錯不了。”
“那赤炎國那邊有什麽動靜?”
“赤炎國已經開始全麵反擊,但是由於赤煙擅自離開戰場,赤炎國軍心渙散,死傷無數。後來得到我們抓住赤煙的消息,顧魯已經下令所有軍力全麵轉向我國,欲突圍救主。”
左都衛思索片刻:“放出消息,他們若敢輕舉妄動,赤煙性命定然不保。宮裏加強守衛,嚴密監守太後和國舅,一有動靜,立刻回報。”
“屬下遵命!”那侍衛猶豫片刻又道:“為什麽我們不以赤煙要挾顧軍直接投降呢?”
左都衛搖搖頭:“你覺得顧魯可能因為一個人放棄整個國家嗎?這種事除了赤煙能做的出來,沒有第二個人會傻到這個地步。”
那侍衛恍然大悟,忙領命離去。
左都衛站在那裏嘲諷地笑笑,真的沒有第二個人嗎?若以王上的性格,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吧!他歎息一聲,叫來幾個親信把守朝陽宮,下令:任何人不得入內,如有人擅闖,格殺勿論!
在王上不在的時候,他的命令就是王命!
劉德全氣衝衝地看著左都衛離去,卻束手無策,隻得心焦地在門口打轉。照赤煙上的起居,本來就是他的本分之事,這左都衛未免也太囂張了吧。
屋裏,惜夜依然發著高燒,有兩個特別訓練過的宮女不停地為他換著帕子。
惜夜迷迷糊糊醒來,竟然看見自己日夜思念的麵容,心中撕裂般的疼痛,讓他不由得將她摟進懷裏。可是他是那樣恨她,他以為時間越久,他對她的恨意會越強烈,事實確實如此,可他想不到的是那種蝕心的痛苦,也會跟著越發強烈,有時候,他會恨不得將自己撕碎,以減輕那種思念和痛苦的煎熬。
他恨她,可是依然想要緊緊地擁著她,依偎著她,讓她的一切都溶入自己的骨血裏,無論是愛還是恨,都生生世世,至死方休。
侍候他的宮女,吃驚地看著惜夜將那女奴緊緊抱在懷裏,臉上流露出一種孩子般的無助和絕望,俊美的臉頰靜靜地依偎在女奴胸前,漆黑的睫毛水珠顫動,散發著溫潤的光芒。
她們從來沒有在王上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讓人的心也跟著一陣陣的揪痛。
她們細心地替王上抹去額上汗珠,盡管在睡夢中,這個男人依然散發出一種王者的霸氣和難以磨滅的尊貴氣息,這樣完美的男人,怕是世上最好的女子才能配的上他吧……
她們打量那在睡夢中仍然皺著眉頭的少女,心中一陣歎息:這個少女真的可以代替那個傳說中背叛了王上的女人嗎?
天蒙蒙亮了。
雞鳴一聲接著一聲,萬丈陽光漸漸從皇宮的琉璃瓦屋頂上升起來,照亮九州大地。窗外的小鳥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帶著露珠的霧氣從門外飄進來。
香奴難受地嚶嚀一聲,頭疼的厲害,渾身像被什麽東西壓著,一動也動不了,她試著抬起沒有束縛的左臂,擋住刺目的陽光,一睜開眼睛,驀然對上一張俊美到極點的臉,比一般人稍長的睫毛垂在眼瞼,眉宇間滿是霸氣,可那皺成一團眉頭,顯示出主人心中痛苦和難言的憂愁。
不由自主地,她的手在她思考之前,撫上他的眉頭,希望用指尖將它撫平。
她一怔,動作頓了一下,隻覺得眼前驀然衝上一片血霧,之前禦花園的一幕在這一刻全部回到了腦子裏。
赤煙!
她一驚,一下坐了起來,緊緊抱著她的男人被帶起半個身子,又猛然跌下去,發出一聲悶哼。他雙手自然地向前伸去,卻抱了個空,眉頭緊緊皺起,他雙臂緩緩收攏,然後像個被丟棄的小動物般,縮成一團,緊緊地抱住自己。
她低頭看了一眼惜夜,這樣的他竟然讓她心中一陣心疼。咬緊嘴唇,輕輕替他拉好被子,她不明白自己怎麽會被他抱在懷裏,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讓她眼眶發酸。
她理了理思緒,見大殿裏沒有人,便爬下床,目光環視大殿一周,仔細打量片刻,在眼光落到內廷的一幅畫上時,微微顰眉。
畫被雪白的絹絲紗幕擋著,紗幕縹緲晃動,隱隱約約看出畫上是一個白衣女子的背影,亭亭玉立,回眸生姿,那容顏,那眼神竟然生出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她心念一動,款步走過去,伸手將簾幕挑開。
女子的容姿赫然映入眼簾!
香奴心中一震,這女子的眼神,和眉宇間的倔強竟然像極了她娘親!
想起惜夜初次見他的舉動,和曆來的一幕幕,心中漸漸了然。原來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啊!可是這個叫做妁磯的女子,和她娘親又有什麽關係?
妁磯?妁磯?
這隻是巧合嗎?還是這個女子本就是她娘親本人?她的心底竟然生出一種恐懼,仿佛一陣翻湧的黑霧卷來,來不及逃跑,來不及回避,隻得眼睜睜得看著自己被卷進去。
她伸手撫摸著畫側一行龍飛鳳舞的題詩:
春意暖,
錦衾寒,
君恩隨風逝,
蒲柳泣紅顏。
紅顏醉,
紅顏淚,
孤魂向風處,
猶記夢裏君心諾千年。
這字一看就是出於惜夜之手,磅礴的氣勢,盡見王者之姿。那筆觸極勁極剛,落筆沉穩卻又不乏犀利,筆勢氣吞山河,以為飄若浮雲,矯若驚龍亦不為過。那潑灑的筆墨幾盡瘋狂,將詩中絕望纏綿執著的痛苦以泣血的姿態揮毫紙上,可見寫字之人用情之深,令人心中震撼!多看幾眼,讓人的心都被狠狠捏住,痛得不能呼吸。
香奴一遍又一遍地讀著這首詩,待回神時,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淚流滿麵。
心中的酸楚,說不清是為妁磯,還是為惜夜,甚至……是為自己?原來,從一開始,自己充當的就隻是一個可悲的替身嗎?自己娘親的替身?
她不敢深想,不敢去猜測這裏邊藏著怎樣一個曲折的故事,隻能使勁搖頭,將這些紛雜的思緒拋之腦後。
她咬緊了唇,抹去眼淚,將脊背挺直,回頭再看一眼那孩子般蜷縮在床上的惜夜,慢慢走過去,撫摸著他的臉頰,顫抖著蒼白的唇瓣在他額頭落下一個吻,緊閉的眼瞼上睫毛顫動,一滴晶瑩的淚珠靜靜地滑落在地上。
仿佛過了一生一世那麽久,她才緩緩起身。
仰頭從殿外看去,碧空如洗,空空蕩蕩飄著幾絲煙雲,一切遙遠的沒有邊際,心底的痛楚也隨同倒流的眼淚被壓回心底。
她走到屏風旁,在惜夜的衣衫中找出一麵精致的金牌,上麵寫著:如君親臨。
想了想,拔下頭上的簪子握在手心,抹幹眼淚,讓自己的臉上綻出淡淡的笑容,緩步往門口走去,一拉開門就門外的侍衛攔住。
“抱歉,沒有左都衛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朝陽宮。”
香奴看他們一眼,眼神淡漠,緩緩笑道:“你們是得了左都衛的命令吧,如果你們不讓開,我想,如果我出了任何問題,你們沒人能擔待得起。雖然我隻是個奴婢,但是目前,我對惜夜來說,還是有些利用價值的,不是嗎?”
那兩個侍衛麵麵相覷,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香奴猛地舉起簪子對準了自己的喉嚨。
侍衛立刻慌了神:“香奴姑娘,你不要輕舉妄動,有什麽事都好商量。”
香奴緩緩笑道:“赤煙被關在哪裏?”
那幾個侍衛互相看了看,其中站在最後邊的兩個對視一眼悄悄往側麵退去,香奴一眼看到他們,厲聲斥道:“站住!要是在我見到赤煙之前看到左都衛,我立時自盡,絕無虛言!”
那兩個侍衛頓時定住腳步不敢妄動。
“說!赤煙在哪裏關著?”香奴眼神淩厲,一咬牙將簪子狠狠紮入脖頸,她的臉頓時疼得慘白,她咬牙忍了,手上力道加重,隻見鮮血沿著脖子流下來,一直蜿蜒著流入領子裏。
領頭的侍衛驚慌失色,急忙回道:“在……在暗獄。”
笑容緩緩綻開……
跟著那幾個侍衛進入天牢,可是到了門口被幾個身穿澄亮的黑衣鎧甲的將士擋住,那些人麵無表情,一看就是冷酷無情之輩,任它命喪當場,他們恐怕連眼皮子也不會眨一下。
香奴看那幾個侍衛一臉愛莫能助的得意樣子,立刻明白了那幾個侍衛定然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肯帶她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