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真相大白
延啟殿外，雲收霧散，風卷雲湧，微塵浮動，久處於宮殿之中，眼睛習慣了宮殿裏昏暗的環境，驟然走出了殿外，陽光格外的刺眼。
太子薨逝，佩娘當殿撞柱自裁。
新鮮的溫熱的血濺灑在我的臉上。
曾經有一個人這樣說過這個世界上有兩樣東西不可直視，一是太陽，二是人心。
向南關外，二姐洛召娣被元啟綁在鐵架之上，渾身是傷，奄奄一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對著我說道“小妹，二姐再也不能護著你了。”
洛府閨閣之內，三姐洛夢熊眉眼含笑地對著我說道“姐這裏還有上好的女兒紅，我去給你們拿來。”
佩娘臨死之前，對著四殿下歐陽樂說道“殿下，替我照顧好我女兒。”
我站在延啟殿前台階上，冷冷地看著走在我前麵晃晃悠悠悠的怡王歐陽樂，想起了三姐去世的那一天，在月色下他痛哭流涕、傷心欲絕的樣子，心中一陣寒栗。
迎著陽光，我麵無表情地望著歐陽樂說道“怡王殿下，你也想要那至尊之位嗎？”
歐陽樂回過頭來，他看著我的眼神中，有震驚、有詫異、有哀傷，唯獨沒有恐懼。
仿佛他好像一直在等著這一天。
隻見歐陽樂一臉慘笑，眯著眼睛望著天上的太陽，說道“古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我一動不動地看著他，說道“小節，怡王殿下將這些事都稱為小節嗎？”
此時，我的心情格外沉重，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情是怡王殿下一手操辦的，直到今日，佩娘以如此慘烈的方式死在我的麵前，淋漓而殷紅的鮮血就撒在我的麵前。她告訴我，她做這些事不是傻，不是笨，不是意外，而是一場精心算計的陰謀，這個陰謀就是將計就計，謀刺太子。
我的視線一直牢牢地鎖在歐陽樂的臉上，從一開始見到他的時候嬉笑頑皮，到三姐死後的悲痛欲絕，再到今日攜佩娘上殿，到底哪一麵才是他真正的一麵。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歐陽樂麵容沉靜，安然坦蕩，仿佛我剛剛對著他所說的話沒有帶給他一絲悸動。
“你什麽時候懷疑是我做的？”怡王問。
“佩娘死掉的時候。”我回答道，“殿前傳來太子薨逝的消息，佩娘便在第一時間畏罪自裁，佩娘反應之快，用力之猛，就好像她從一開始進入延啟殿的時候，就從來沒有想著活著出去一樣。”
歐陽樂冷笑著說道“居然太子和太子妃想要自導自演嫁禍於我二哥，就算是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將計就計，謀刺太子，也算得上是他們罪有應得。”
我冷笑一聲，走到歐陽樂的麵前，我的眼睛離他的眼睛隻有咫尺之遙，我問他，“歐陽樂，那我的三姐呢？”
歐陽樂瞪大了眼睛望著我，由於宿醉他渾身汙濁的酒氣直吐到我在我的臉頰之上，半刻以後，他低下頭來，身體搖搖晃晃的往後退了一步，眼睛裏含著淚光，自顧自地說道“阿姐，阿姐她那麽好，笑起來那麽明豔，那麽動人，除了二哥，阿姐是對我最好的，什麽事都擋在我的前麵，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見過的最好的女人。”
我問道“那我就不解了，你為何非殺了她不可？”
歐陽樂定定地看了我一眼，突然放聲大笑，笑聲卻極其悲愴，說道“是啊，是啊，阿姐她那麽好，我那麽愛她。我為什麽要殺了她呢？我從來沒想過你，洛瀟瀟居然還能從邊城回來，當日你在房間裏問起七彩琉璃樽的時候，我便知道你會一查到底。你居然會為了你二姐隻身潛入敵營刺殺元吉，那麽對於當年在京都謀劃這件事的人，自然也不能放過。其實是我慫恿你去祭台取下七彩琉璃樽的。那一天，阿姐同你一起外出，她突然有事兒，拜托我照顧你，我看著你對著我傻笑，想著想二哥這樣的人居然不得不一輩子守著你，他應該是翱翔於天際的雄鷹，不是囚於情愛的鶯歌兒，我二哥應該得到最好的，他值得擁有更好的。為什麽那些不顧道德廉恥的人可以坐到高位，擁有權力地位金錢，而那些遵守禮義廉恥的人卻不得不守著心中的道義，任人誣陷，任人宰割。所以我引你去拿七彩琉璃樽，我引發蠻族叛亂，我想讓二哥重回戰場，以我二哥的才能，他會比狄明做的更好。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三國聯軍，江山垂危，你冒死從前線送來了軍情使得父皇與洛塵商議啟用狄明。這一切也都在我計算之外，但是至今我也沒有後悔過做了此事，二哥他值得。”
“你二哥值得，那麽向南關那麽多條人命呢？謝世安，謝懷南，向南關二十萬士兵呢？”我不由分說地問道。
“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古如此。”歐陽樂回答道。
“不，不是的，你問過你二哥嗎？你想過你的二哥嗎？他會同意嗎？你問過你阿姐嗎？你想過你阿姐嗎？她會同意嗎？那一夜她冷冰冰地躺在地上，你就真的一點也不痛心嗎？”我說道。
“這個世界本來就如此肮髒，如此齷齪，我隻是不想他們被這京都的洪流淹沒了而已，你知道嗎，如果我二哥他不能坐上至尊之位，對於他來說，他隻有死路一條。”
“可是阿姐她是無辜的！”我說道。
隻見歐陽樂的眼眸微含淚光，身體不禁劇烈地顫抖，雙手蓋住了自己的雙眼，喃喃道“我知道我對不起阿姐，但是若有一日，阿姐，阿姐她知道，我誘導了你去拿了七彩琉璃樽，為了引發戰爭命元吉逼死了你二姐洛召娣。以阿姐這樣嫉惡如仇的性格，我想她一輩子都不會再理我了。我不願看到阿姐仇恨我的眼神，我不願看到她離我而去，我這輩子唯一做對的一件事，就是娶了阿姐，我希望她一直都是最完美最愛我的樣子。”
人性真的是可怕啊，我的心中一陣悲痛，淚中心來，還未入夏，今日的陽光真的是太烈了些。
歐陽樂低著頭，問了一句“你什麽時候懷疑是我殺了我阿姐？”
我說道“佩娘死的時候，鮮血浸滿了大殿，我突然想到，三姐死的那天晚上，仵作還沒有勘驗，四殿下便口口聲聲說有人殺了你阿姐。”
話已至此，再多說便是贅言。
歐陽樂看了我一眼，說道“一開始聽說你冒死收集軍情，孤身行刺元吉，我還甚是驚訝，如今我開始相信了。”
“其實我並沒有實證來指正你，佩娘已死，阿姐也入了葬，甚至蠻族都已經被狄明將軍全奸了，四殿下希望你入夜後，能睡的安穩。”我慢慢地走下台階，一邊望著遠方的天空一邊說道。
“我的事已經做完了，那個冷冰冰的王府我再也不想回去了，阿姐她一個人在水裏太冷了，我想去陪她。”
馬車在宮內的甬道上向前行進著，碾壓著石板路，發出蹬蹬有韻律的聲音，當初從向南關來到京都的時候，一心想著查找背後之人，讓死者安息，但是看見歐陽樂這個樣子，不免又生出了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的感慨。
馬車駛出皇宮，宮外的陽光顯得更加的刺眼了。這件事還是隻有我一個人知道的好，阿姐他們雖然性格各異，但都是重情之人，他們誰都沒辦法輕易地接受這個真相。與其鬧到最後，讓阿姐，爹爹，祖父又跟著再難過一次，還不如就由我一個人來承擔。
翌日。
怡王，四殿下，歐陽樂，醉酒失足落於太央池中，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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