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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巫蠱之術

  家中的風波平息了,傳中公務繁忙的李侍郎才施施然地回了家。他容貌清雅端正,行事亦不沾半分俗世煙火,那放在旁人府中要翻了的醜事,被他輕輕用袖子一拂,便似塵埃般消無聲息地湮滅了。


  唯在舅子麵前時,男人方頹然歎了一句,“是李家對不住你。”


  然而對不住也就對不住了,在李侍郎的心中,這繁世如樊籠,人人皆在其間掙紮苦痛,他自顧尚且不暇,哪有心力再去拉別人一把?

  暴雨過後,滿園子的花木皆如飽經摧殘一般,但夏日的陽光充沛豐盈,和和煦煦地照了幾日,便將那花滋養得鮮麗,葉也浸泡得水亮。


  屠春漫步在姹紫嫣紅裏,心中卻絲毫生不出賞花觀景的愉悅來。李重進今日不知忽然興起了哪門子的興致,非要拉著她遊園不可。可惜李二公子空有一番獻殷勤的好心,並不是一個合格的遊伴,他既不風趣,又不擅言,一路上沉默無語,仿佛遊魂般尾隨在後麵,弄得少女猶如芒刺在背,時不時便要回頭偷瞄一眼,倒平白將眼前的良辰美景都辜負了。


  這時園子外緩緩走過了一抬四人抬的肩輦,上麵白紗飄蕩,木亭中間端坐著一名女子,麵目身形在薄紗間綽綽約約,隱隱可見其烏發白衣,仙氣飄飄,不似俗世中人。


  屠春好奇地看過去,她還未見過這般打扮的人,一時不知是何來曆。李重進卻忽然變了臉色,他將守在外麵的下人喚進來,少年臉上罕有這般鮮明的怒氣,厲聲斥道,“府裏何曾讓這種人進來過?趕快全都逐出去了!”


  下人不敢得罪二公子,卻更不敢動手攆人,“這是大少夫人請來的,”他們為難地低聲解釋著,“是什麽有神通的仙姑……”


  方靜折騰這一下,算是徹底在李府中立了威,現在下人們都對她畏之如虎,竇氏自詡以仁善持家,得罪了旁的主子,充其量不過是被趕出去,可真惹惱了這位胭脂將軍,沒準就是要缺胳膊少腿的。


  屠春牽了牽少年的袖子,她現在也看出來了,這白衣女子多半是個在貴婦中兜售所謂秘術靈藥的巫姑,“別為難他們了,”少女柔聲勸道,“大嫂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


  紗簾飄飄的肩輦漸行漸遠,李重進麵帶慍怒,不過被少女軟語勸了幾句,他沒再繼續訓斥這些下人們,而是煩躁地讓他們退下了。


  “別跟著大嫂信這種東西,”李重進臉上陰雲密布,他素來對裝神弄鬼的巫婆神漢厭惡至極,從未想到有一日他們竟堂而皇之地躥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了。


  “鬼神之術,不過是這些歹人騙錢的把戲,破財倒也罷了,”少年冷冷地,“怕是怕,破財還要招來禍患。”


  嫋嫋的煙霧散去後,床榻上女子的臉上浮現了幾分迷醉之色,自從產後,她一直覺得身子困倦無力,而今日叫楚仙姑用了支安神香,儼然頃刻間就容光煥發起來。


  這名自稱楚姣的仙姑身材異常矮,幾乎與侏儒無異,相貌亦稚氣如十二三歲的孩童。她畸形的身軀上支著端麗脫俗的頭顱,待輕輕吹滅熏香後,微微笑問,“如今的局麵,夫人可還滿意?”


  方靜身子酥軟,仿佛浸泡在一大通溫滑的泉水中,愜意而慵懶。她還臥床不起的時候,那個當了景王側妃的大姑子過來探望,無意中提起有個姓楚的仙姑,最擅長教人擅房固寵,很有一手將俗婦點化為尤物的本事。


  想起大姑姐在景王府中三千寵愛在一身的風光,女子不禁有些心動,她強撐著病軀,將信將疑地將這個楚仙姑請來。


  仙姑的外貌讓方靜大失所望,她以為對方應是個風情萬種的麗人,誰知卻走來一個不倫不類的矮婆娘。然而這個麵容稚氣的女人的確有些本事,她剛剛收下楚姣贈予的桐木人偶,隔日李照熙便回來下跪認錯了。


  那英俊溫柔的貴公子似乎渾然將前幾日的絕情忘了,就這麽砰地一聲跪在她麵前,眼眸含淚地祈求她的原諒,自己遲遲未曾回來,不過是無顏來見她……


  方靜不相信夫君舌燦蓮花的辯解,最終卻仍然伸手扶起了他。她不明白男人忽然間的心回意轉,究竟是迫於她娘家的勢力,還是楚姣的厭勝之術起了作用。


  她倒寧可相信是後者,因為迷戀哪怕是不擇手段蠱惑來的,也遠遠勝過心懷畏懼之下的做戲。


  “我不隻要他的人回來,我要他的心跟著一同回來,”女子臥在榻上,她撫摸著手中的桐木人偶,眼中突然露出了些許狠戾,“但願你應諾我的,能夠一一實現了。”


  “夫人盡可放心,東西已經準備好了,後日即可做場法事。”起安撫的話,楚仙姑仍然是風輕雲淡的,她雖然生得像一個畸形的怪物,而言語舉止間則盡是飄飄然的仙氣,無怪乎帝都中許多貴婦都將她奉為上賓,言聽計從。


  等這侏儒般的楚仙姑離去後,隨方靜陪嫁過來的幾個侍女心存疑慮,紛紛勸道,“姐,巫蠱可是害人的玩意,你要是真咽不下這口氣,還是應該回去讓老爺替你撐腰。”


  方靜沒有話,她手中人偶眉目宛然,栩栩如生,女子望著這與情敵有幾分相似的人偶,在心裏不屑又嘲諷地想。


  撐腰……她六個兄長與她皆非一母所生,偏愛美妾的事情,難道他們方家的男人就做得少了?

  倘若回去交由父兄處理,他們定會先將李照熙教訓一番,可私下多半也要她的不是,男人在女色方麵,全是一副喜新厭舊改不了偷腥的德性,認為三妻四妾沒什麽大不了的,因為夫君睡了個女人便大打出手,是她反應太過激了……來道去,最後沒準要將那賤人真納進門來。


  她是他們的女兒和妹妹時,他們自然溺愛她,但等她成了別人的妻子,他們就要用一堆婦德婦容來壓她。


  她不依仗家中的父兄,隻要委曲求全擺出賢惠不妒的麵容,照樣可以得到一個左擁右抱的夫婿。可別人稱這女子是胭脂堆的將軍,皆因她處事全然是一派武人粗暴跋扈的作風。


  她既然動了心,便容不得枕邊人三心二意的,即使打斷他邁向旁人的腿,割了他在旁人耳邊蜜語的舌,她也非要將男人的頭硬生生地扭回來,逼得他滿心滿眼全是自己。


  氣放晴後,氣候一日熱過一日,但李重進的身體依舊是冰涼的,他從身後抱過來的時候,會讓少女誤以為背上纏繞著怕冷貪睡的巨蟒。


  李二公子正是少年情熱的年齡,在錦被中與她親親蹭蹭的,免不了有心猿意馬的時刻。有那麽幾次,屠春已經自暴自棄地放棄了反抗,然而少年最終都停了下來,仿佛惡獸突然間收起了傷人的爪牙,又開始懶洋洋地臥下了。


  少女這樣逆來順受的模樣,好像一下子就讓他意興闌珊了。


  “我記得大嫂昏迷的時候,你還急得衝我叫嚷,”他將背對著自己的少女拽過來,直視著她的眼睛,“怎麽如今她醒來了,也不見你去探望她幾次?”


  唯有那一次,還是隨他一起去的。李二公子對這個凶悍的長嫂並無情分,不過是礙於竇氏的要求,他在屏風外敷衍地問了侍女幾句話,然後拉著屠春揚長而去了。


  “難道是大哥回去了,你心中覺得不便?”少年不動聲色地問,他將對方臉上細微的愣然看在眼裏,越發認定屠春的失態是與兄長有關。


  臨霜院裏大多時候是冷清的,而兄長的白露院永遠充斥著人聲與笑語。府裏的丫鬟和婆子是這樣,他的娘親和姐姐也是這樣,雖然嘴上從不厚此薄彼的話,可分明要眷顧他大哥很多,在他麵前不苟言笑地著正事,到了哥哥麵前,則像是花有了香氣,鳥能夠鳴啼,突然就歡喜活潑起來。


  他看得出,屠春在他麵前一直是謹慎微的,當初如果將這少女放到了哥哥身邊,她是否還是能像最初遇到的那樣,爛漫鮮豔似枝椏上沾滿露水的桃花?


  屠春對他這神來一筆般的問句感到訝然,她不知應該如何回答,隻好耐著性子哄少年趕快入睡。


  李重進沉默了下來,半晌都沒有話,當屠春認為他已經熟睡,自己也準備閉目睡去的時候,背後忽然響起了少年幽幽的聲音。


  “你一直不願意跟我,”他輕輕地問,“是不是還在記恨我強娶你的事?”


  李二公子自視甚高,從來不認為自己有遜色於兄長的地方,然而等屠春也顯示出對兄長非同尋常的關切後,他那種目空一切的傲慢便漸漸虛弱下來。認真去想,兄長容貌俊美,才華橫溢,如今又有功名在身,脾氣更是溫柔和善,彬彬有禮,從未聽下人過他一句不好的。這樣風度翩翩的貴公子,與多病陰沉的他比起來,豈不是要討人喜歡許多?


  他疑神疑鬼地追問著,“你開始不願嫁給我哥哥,隻是因為還未曾見他……等你看見他,是不是就後悔了?”


  屠春這才明白他這幾日陰晴不定的由來,少女心中覺得好笑,可忽然間也有鈍鈍的酸澀,她側過身來,主動注視著對方幽深的眼睛。


  “不是的,”這應該是她嫁給她之後,過最情真意切的一句話,“我從來沒有後悔嫁給二公子。”


  她沒有機會再下去了,因為少年已經吻了過來,這是一個極盡纏綿溫存的吻,仿佛將他此後一生的情意都傾注了進去。


  燉好的燕窩瑩白甜糯,女子用銀勺慢慢舀著喝,美目則慵懶地掃視著跪在下方的人,“吩咐你的事,進展得如何了?”


  跪坐在蒲團上的人烏發白衣,容顏稚氣,赫然正是方靜請來的那名巫姑楚姣。


  這名在方靜麵前仙氣飄飄的楚仙姑,如今見到李如茵,則恭敬成了一個塵世中的奴婢。


  “貴人放心好了,”她從懷中取出了一個桐木人偶,呈在女人麵前,“人已將另外一個木偶送到了那人手上,不出半年,那人定會神智渾噩,任由貴人驅使。”


  見貴妃榻上的女人似是想要接過人偶一探究竟,巫姑連忙製止了她,“貴人莫要碰這汙穢之物。”


  “我平素就是個不信鬼神的,”女人語氣倨傲無畏,而手卻已經謹慎地收了回來,她現在身子不同尋常,自然對自己愛重得很。她對巫姑大驚怪的樣子甚是不滿,認為對方有虛張聲勢的嫌疑,疑慮地問,“區區一塊木頭,碰一下又會如何?”


  “貴人誤會了,鬼神之言自是虛妄,”那巫姑跪在下麵,誠惶誠恐地回答道,“可巫毒不分家,這偶上穿的衣物皆用毒草的汁液浸泡過,接觸多了,對您的身子大有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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