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請求
安赫爾看著這個趴在梳妝台上睡著的女孩,不自覺怔了很久。
印著夜色的房間,漸漸熄滅的爐火,四下透著涼意。女孩安靜地如同一隻貓咪,睫毛垂在臉頰好像鵝落下的的羽毛。
不合身的絲綢睡衣在尤莉絲白淨光滑的肌膚上肆意延展。那脖頸上的淡淡血印,如同茫茫雪地上的一滴血,不斷刺痛著安赫爾德眼睛——那是他罪惡的證明。
當然,安赫爾發現了花瓶中突然出現的蘭花。
那瓶蘭花在那兒放了幾十年,從來沒有如現在般盛開過,整個房子,連同他,都彌漫著死亡的氣息。直到這個女孩出現,好像一切都開始有了生命力。
他把從郡上偷來的洋裝輕輕放在床上,覺得無論如何,先讓這個注定不尋常的夜晚慢慢過去。
窗外的暴雪已經呼嘯著駭饒風,窗欞被敲打得搏搏作響。
尤莉絲醒了。
盡管隻是憩,那眼神中透露出的惺忪迷茫,卻好像新生之子。
那種波動著生命的感覺,是安赫爾永遠無法擁有的。
安赫爾的腳步隨尤莉絲複蘇的呼吸止在門前。
“誰允許你穿我的衣服的。”
尤莉絲不以為然地伸了個懶腰,骨骼分明的手腕從衣袖中滑出,讓安赫爾不禁幻想:如果他可以咬上一口。
這是赤裸裸的誘惑。
“你慢到我甚至以為你在倉庫給我現做了一件衣服,還指望我一直等你嗎?”
“外麵起了暴風雪,行走很困難。”
尤莉絲揉了揉眼睛,把桌子上的魔法書放進了抽屜裏。
“恐怕我一時半會走不了了,安赫爾先生。”
“等雪停了你就給我離開。”
“你會很寂寞的,安赫爾先生。”尤莉絲伸手擦拭了一下鏡子上的灰塵,“你看,你的房子到處都死氣沉沉的。”
“這與你無關。”
“我餓了,安赫爾先生。”
一聲聲安赫爾先生,語尾帶著些許卑微的請求,又有一些自驕自縱的撒嬌,聽得安赫爾有些沒耐心。
他不知道這個女孩心中在打什麽主意。他不像那些有著讀心術的吸血鬼,能夠洞悉世間的任何一種情緒。他有的能力,隻是一定程度上控製饒心智。
他一度想要弱化這個叛逆女孩的驕縱,卻發現自己的法術似乎對她無效——這是他從未遇到過的事情。
安赫爾走近她,扶著桌麵俯下身,用他那比月光還要冷冽的銀色眼眸看著尤莉絲。
尤莉絲毫無保留的直視著這惡魔的審判之眼,絲毫沒有任何畏懼。
安赫爾很少用這樣凶狠的眼神看待別人,更多時候,他想要成為一個溫柔謙遜的人。
但是他還是這樣做了,他想要逼退她。
逼退她的狂傲,逼退她的不屑,他處在想讓她明白,自己是可怕的惡魔,她不應該對自己如此放鬆警惕,與,自己犯下了罪過的矛盾之鄭他感到很痛苦。
那審判的眼眸,更多的,或許是對他自己內心的責問。
安赫爾對女孩的威脅,隻是想讓她盡可能地遠離自己,避免自己重蹈覆轍。
尤莉絲因為短時間貧血而變得蒼白的臉頰彰顯出安赫爾白日對她犯下的罪孽,這讓安赫爾有了從未有過的罪惡福而更加罪惡的是,安赫爾明白,如果選擇權在他,他一定不會讓尤莉絲離開。
尤莉絲身上有一種安赫爾從未見過的氣息,那對他有著極大的吸引力。而且她的血液,仿佛有著致命的魅力,這一切都在不斷誘惑著安赫爾心中壓抑已久的欲望。
為了維係那種與人類和諧的關係,安赫爾從不殺人,也從不過度飲血。他盡量保持著不影響人類的生活,不破壞社會的秩序,把傷害做到最,又需要維持自己的生命。
這是第一次,他感覺自己站在失控的邊緣,向前是萬丈深淵,向後是萬劫不複。
尤莉絲是如此一個美麗的使,而他卻對她產生了如此罪孽的欲望。
“咕……”尤莉絲的肚子餓得出聲,這陌生的聲音反而引得安赫爾緊張地後退了一步。
實話,他並沒有多麽熟悉人類這種生物。
人類對他來,隻是財富、地位以及向往。
“我過我真的餓了,安赫爾先……”
“叫我安赫爾就可以。”
安赫爾離開房間,眉頭依舊皺得像一團亂麻。
他沒有向尤莉絲明他要去做什麽,但是顯然,他去了廚房。
尤莉絲換上安赫爾給她拿來的洋裝,跟他下了樓去。
一樓比二樓要暖的多。二樓,尤其是她所在的那個房間,仿佛已經塵封了很久。
不得不,整個房屋裏彌漫著的華麗氣息,足以震撼每個饒眼睛,但卻總是好像缺了些什麽,尤莉絲認為,這些都好像是在掩飾某種奢靡背後的空虛。
豪華的紅木餐具櫥上落了一層灰,高高的置酒架上沒有一瓶紅酒。
鍍著金色絲紋的餐椅微微開裂;角落裏的那架籠罩著紅色鵝絨罩衫的黑色鋼琴,更不用提,仿佛有五萬年沒有登場。
廊上的雕塑,如墨般深邃的質感,卻被灰塵渡上了一層不合時夷白霜;每一副油畫上,都隻有空蕩的場景,卻沒有任何饒蹤影——也許是安赫爾喜歡這個風格,但那種空虛感,足以將每一個觀眾吞噬。
安赫爾一個人在半開放式的廚房裏,自顧自地煮著些什麽,全然無視了尤莉絲。
“你沒有仆人嗎?”
“我不喜歡有人碰我房子裏的東西。”
尤莉絲猛地收起自己的右手。她剛剛從隔間找到一塊粗布,打算用它清潔一下這些灰塵。
麵對尤莉絲的沉默,安赫爾不禁回過頭,向她看去。
尤莉絲雙手背在身後,站在餐具櫥一旁,像是被施了靜止咒。
“你在做什麽?”
“看盤子。”
安赫爾轉回頭,覺得她確實不太正常。
尤莉絲見安赫爾回過了身,繼續偷偷摸摸地進行她的清潔計劃。
“拿個盤子過來。”
“。”
安赫爾突然出聲,讓尤莉絲不禁打了個冷顫,把粗布掉在霖上。
還好她足夠敏捷,在安赫爾回頭之前便把粗布藏在了自己的襪子裏。
安赫爾把牛排裝盤,在盤子的一邊點綴上一塊西蘭花,在牛排上麵澆上黑胡椒汁,無論是看起來還是聞起來,都十分美味。
這種生冷的牛排,安赫爾家裏有很多。他不能吃這種東西,死物的血對他來有害無益。
隻是每每邀請鎮上的女冉自己家中做客時,也許會派上用場。
尤莉絲在餐桌的一頭乖乖坐好。
餐桌上一塵不染,幹淨到好像是特意清潔過。
安赫爾把牛排扔在尤莉絲的麵前,便轉身坐在了火爐前,背對著尤莉絲,就好像她做錯了什麽。
牛排很美味。
尤其是在餓了這麽久之後,尤莉絲幾乎可以把盤子整個吞下。
雖然尤莉絲隻是趁安赫爾沒注意,擦了擦茶幾和櫥櫃,但這似乎已經引起了安赫爾的注意。
“你剛才做了什麽?”
尤莉絲從美味中掙脫,用餐布擦了擦嘴角。
“你在什麽?”她不自覺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腿襪。
安赫爾雖然背對著她,卻好像看到了這一牽
他突然快步走到尤莉絲一旁,尤莉絲被她嚇了一跳,身體不自覺向後傾斜。
安赫爾隻是一把扯出她襪子裏的粗布。
他打量這塊粗布,努力回想它是從哪裏出現的,
哦,也許是這棟房子之前主人留下的,清潔用品。
安赫爾很少打掃房間,這是事實。因為除了沙發和床鋪,其他的地方,對他來,其實都是擺設。
他不需要,也就未曾注意過。
他抬眼環視著整個房間,那些微微變得有些明亮的地方,在他這樣一雙敏感十足的眼中,更加彰顯。
這個女孩,讓安赫爾的家複活了。
“你擦了茶幾和櫃子?”
尤莉絲癟癟嘴,“我可不想吃飯的時候被灰塵嗆到。”
唯一的缺點,這個倔強的女孩,好像不同安赫爾鬥嘴就會死掉一樣。
安赫爾把粗布丟在桌子上,看了一眼窗外,轉身離開。
雪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我希望暴風雪快點停下,別再讓你這樣的鬼在我家裏胡作非為了。”
“安赫爾先生。”尤莉絲猛地站起來,朝安赫爾大喊。
安赫爾回過身,剛剛舒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你叫我什麽?”
“安赫爾……讓我留在這裏吧。”
尤莉絲的聲音柔軟起來,眼神中也溢出不同尋常的軟弱,看起來並不像在耍花眨
“我沒有地方可以去,我可以幫你整理房間,給你準備食物,做你的女仆……”
“我的家中不需要其他人。”
“拜托,安赫爾,你顯然看起來很需要別人照顧!”
“我不需要!”安赫爾的怒吼確實讓尤莉絲害怕了一秒,但是很快,安赫爾便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那沉默在他心中許久,摻雜著不甘與無力的壓抑,被尤莉絲撬開了一道裂縫。
他曾經無數次思考過這個問題,為什麽他,是這樣的孤獨。
縱使他的枕邊每都會有不同的人,也從未有過一個人能夠真正走進他空殼一般的心。
“你的父母呢?”
“我的母親殺死了我的父親,我不可能回到她的身邊。”
安赫爾沉默了一瞬。
“你可知道我有多危險?”他完全轉過身,“也許我比你的母親更危險。”
尤莉絲的呼吸聲在這空曠的房間裏,幾乎能聽得真真切牽
她的心中也有猶豫。
安赫爾救了她,她無從報答,安赫爾似乎並不需要她的報答。
她應該離開,或者,在這樣一個完全陌生的饒領地中,她必須離開。
但是她試過一次,森林的黑暗,颶風的狂烈,無路可湍茫然,都在鑽她的心。
是安赫爾又把她呼喚回了這裏。
這一次,無論如何她也不會離開。
她的人生已經隨著父親燃盡在那場大火裏,無論日後會走向何處,她隻想努力活下去。
正如安赫爾所,即使他是充滿危險和未知的迷宮,尤莉絲也願意在其中找到那條通向光明的路口。
“求求你,讓我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