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畢方鳥皇族的秘密
——我追去少書閣的時候,隻見侍奉在閣內的丫鬟們都低著頭躲在了殿外,個個臉色蒼白,怯怯顫抖不敢言語。
礙於我身份的關係,我進蕭鳴的地盤並無人阻攔我,推開房門,房內靜悄悄的,空氣中彌漫著令人難受的血腥味,我四處尋找,才在一扇彩蝶屏風後瞧見了抱著熏兒屍體的蕭鳴,熏兒的死相,有些慘,黑血染滿了衣衫,也弄髒了蕭鳴的袍子。蕭鳴此時還在攥著她的手,目中無神的緊抱懷中沒有氣息的女子,眼中依稀有火光星星蔓延。
“蕭鳴……她……”
他沒回答我的話,眼神裏掠過一縷令人害怕的凶煞氣息,“來人!”
少書閣的仙官原本就守在門外,被他這一喚,匆促進了門來,麵帶惶恐道:“小神在。”
他放下了女子的屍身,聲音冷若萬丈寒冰:“將熏兒,好生安葬,不可怠慢。”
“是,小神領命。”
簡單理了身上染血的袍子,他凝重容色,目光灼熱的大步出門而去。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生氣的模樣,不覺有些寒入骨髓,“蕭鳴,你要去哪兒啊?”
雙腳方邁出了門檻,房外的丫鬟們便紛紛跪倒在地,齊齊擋在了他的麵前,“九皇子,九皇子息怒啊,您不能過去,您過去,王後會要了奴婢們的性命的。九皇子息怒,息怒。”
他如今正是怒火當頭,自然是聽不進去這些言語,不顧眾人的阻攔強行要闖出去。“滾!都給本皇子滾過去,今日誰敢攔本皇子,本皇子先要了她的命!”
“九皇子。”仙官疾步跟了上來,老眼婆娑道:“九皇子殿下,此事雖然是王後做的過分了,可你們好歹是母子,切勿要為了一個女婢,斷了九皇子與王後殿下的情義啊!”
“情義?母親她什麽時候在乎過我的感受了?就因為父王曾經誇了熏兒的眼睛好看,母後就偏要趕盡殺絕麽!斷腸草這種藥下腹便是肝腸盡斷而死,她堂堂一族王後,身份尊貴,為何要如此心狠手辣對付一個婢女!”
仙官見勸不住他,亦是倉皇跪倒在他麵前,“皇子,九皇子息怒啊,九皇子與王後本就母子之情單薄,可別去犯險啊!”
“都給本皇子滾開!”
他這是氣勢洶洶要去找自己娘親算賬啊!我約莫也猜到了些許前因後果,王後雖和我隻有兩麵之緣,但她是個什麽樣的女人,隱約還是能瞧出來些,九皇子和他娘沒有多少親情,這一去怕是討不回來理還會挨些罰。出於朋友之間的交情,我決定還是去拉一拉。
“蕭鳴,你冷靜些。”
我攥住了他的手腕,不曾想他這怒火太大,連我都壓不下去,一個揮袖便將我生生甩了出去,“不許攔本皇子!”
他方才用力太猛,我重心不穩的往後退了許多步,身軀陡然撞在了一尊玉石雕刻出的神獸之上,撞的我差點吐出血來。
“郡主,郡主殿下。”好在有丫鬟扶住了我的身子,我這才有餘力緩口氣,捂住被撞疼的心口悶咳了幾聲。
我這一撞也成功喚醒了他的神智,他邁出一半身影頓住,回身見傷著了我便大步跑了過來,眸中星火被擔憂取締,扶住我的肩膀愧疚道:“郡主,你可有傷到什麽地方,對不起,是我太不知輕重了,撞到哪了,疼不疼?”
我站穩了身子,喘了口氣搖頭道:“沒事,我還好,隻是撞了一下,還撞不死我。”
“對不起,是我不好……”
“沒事。”我隔著他的衣袖握住他的手腕,“別去了,有什麽事情不能好好說麽?你要生氣,這屋子中的東西隨你摔,你開心便好,何苦要去自討苦吃呢,你難道想要你母親下令,連個好好安葬都不允麽?”
他聽了我的話,眸光沉黯,情緒也穩定了下來,許是想通了,不吵也不鬧。
聽說凡間的人若是遇見了什麽給自己添堵的事情,便會借酒澆愁,飲酒作樂,蕭鳴自然也沒除外。彼時他在宮中的梅花樹下獨自斟酒澆愁,覺著自己一人喝酒沒意思,便又變出個杯子,拉著我一起飲酒。
我酒量不好,喝一點點便會承受不住,但奈何不忍攪了他的興致,隻好幾番猶豫還是決定豁出去了,酒杯剛剛碰到唇,便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給搶了過去,我訝然昂頭,見是君上,提起些興奮,“君上……”
君上身著一襲墨色滾龍紋的袍子,負手在我身邊坐了下來,風清雲淡道:“長歌酒量不好,你這樣灌她,不出幾杯她便倒了,想喝酒,本君陪你。”
蕭鳴握著酒杯呢喃,“伯父……”
君上出馬,喝酒當然沒有我什麽事了,我隻需陪他們坐著便好。
一盞酒飲下,君上淡淡問道:“這次,又所為何事?”
蕭鳴連飲了數杯酒,但此時意識還是清晰,說話分毫不糊塗,看起來腦袋還清醒著,“伯父不知,我母親生性善妒,手段毒辣,往日中更是喜歡獨攬大權,我行我素。這麽多年來,我熟知她的性情,但礙於她好歹是我母親,我為人子女,也不能背上個不孝的罪名。多年她所為的事情,我全然視而不見。可這次,她實在是太過分了,竟然草菅人命,手段毒辣,我實在是忍受不了了。”
“你母親乃是畢方鳥族的上君夫人,若是想處置一名宮女,甚是簡單,夫人掌管後宮中事,她想如何做,無人該阻攔。”
“伯父,你不知道,熏兒她沒罪,前因後果也隻是因著我父王無意誇讚了熏兒一句,母親便以為熏兒與父王有什麽關係,不但設計讓翌楨那個王八蛋貪圖熏兒美色,幾次三番的言辭羞辱熏兒,還差些奪了熏兒的清白,更可惡的是,即便是熏兒被我帶來了碧霄閣,她還能將爪牙伸過來,給熏兒下毒。”他愈發激動,眼神悲傷道:“熏兒她還是個姑娘,尚不滿千歲,她怎會勾引父王。更何況,這王宮中誰不知道母親善妒,等閑宮女連靠近父王都難上加難,熏兒又怎麽有這個膽子!母親她,當真是太殘忍了。”
君上攬袖斟酒,“她終歸是你母親,有些事情,不得不忍在心中。你如今難道還想同你母親,討個說法麽?”
他沉痛搖頭,“郡主說的對,我不是她的對手,我們兄弟,不過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罷了,若是有用,且還能好生留在身邊,若是無用……便似七哥那般,自願離開章莪山,除名宗籍,從此與畢方王族再無關係。可侄兒一想到熏兒臨死前在侄兒懷中口口聲聲喊著冤枉,求著侄兒給她做主的樣子,侄兒的心便像是被針紮了一般,痛的窒息。”
“你如今,也不小了,須得明白哪些事該做,哪些事情不該做。”
“是啊,以母親的手段,我怎會是她的對手,她如今對熏兒所做的一切,當初,又何曾沒有對旁人做過。熏兒的如今,和昔年的簌影姑姑,又有什麽區別?”
君上轉著杯盞抬眸:“簌影?”
九皇子嗤笑道:“是啊,當年簌影姑姑,也是這樣,被她逼著離開了王宮。當年,若非是她強行灌了簌影姑姑那碗湯藥,姑姑,也不會心如死灰一定要離開王宮,去那荒野之處度過這四萬多年的歲月。”
我聽到此處,低聲試探道:“簌影?是破曉仙子?”
他又連灌了兩盞酒,整個人都有些恍惚,“這是個秘密,四萬年來,我從未和任何人提起過……我答應過簌影姑姑,會替她保密。”
君上不動聲色的抿了口酒,等著他的下文。他索性抱住酒壇子直接往口中灌,酒水順著唇角流了出來,濕了胸前衣襟。
“四萬年前,我被大哥送回了章莪山,那時候母親膝下要養育翌楨那個王八犢子,根本沒有空閑來照顧我,我一個人被關在空蕩蕩的落英殿中,終日隻能對著幾樹桃花鬱悶過日子,後來,我見到了簌影姑姑,那是我第一次見她,隻感覺,她是個清如白蓮的女子,渾身仙氣,不曾沾染半分人間煙火。我一人的日子中,姑姑將我視作親生兒子,對我關懷備至。我就這樣與姑姑一起,熬了五年。”
“那時候,宮中人都說父王喜歡簌影姑姑,但當年因為形勢所迫,才娶了我娘。自從父王娶親之後,姑姑就避嫌住進了長天宮,便在我那落英殿的不遠處。我曾親眼見到父王站在長天宮前,想進去又不敢進去的樣子。我知道,父王很想見簌影姑姑,那時候尚不能理解他為何每每過門不入,為何想見又不見。之後我才明白,是不敢見,不能見。許多年後有一夜,章莪山電閃雷鳴,大雨傾盆。簌影姑姑忽然闖進了落英殿,抱著我便痛哭了起來。我不知道她是受了什麽委屈,她什麽都不說,隻顧哭泣。”
“第二日,王宮中便有些許傳聞,說是夜半聽見了長天宮有動靜。我一直守在姑姑直到天明,姑姑哭了一夜,第二日又恢複了往日清如白蓮的高冷仙姿。為了控製宮中的流言蜚語,姑姑隻對外宣稱那一晚在落英殿陪我。不過,此事之後,姑姑再也沒有見過父王,父王去尋過姑姑兩次,都被擋在了門外。姑姑還與父王約法三章,不許父王再踏入長天宮半步,此生此世,再不相見。”
看來這畢方族上君當真和破曉仙子有點關係,怪不得前次提及上君,破曉仙子總是怪怪的。
君上不發一言的聽著他說數萬年前的事情,他看樣子是有些醉了,不過還是繼續往後說下去。“不知過了多久,姑姑生了一場大病,那一病,她堅持不看郎中,我太過擔心她,就命殿中一個會些醫術的宮女偷偷給她把脈,不想竟發現,姑姑有了身孕。”
我聽得越來越入神,乖乖,破曉仙子原來,已經有孩子了?
“姑姑懷孕,我猜想這整個王宮中除了父王,無人敢動姑姑,她不想說,我也不問。姑姑的月份漸長,心情也越來也差,總是鬱鬱寡歡的。她一心想要瞞住這件事,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日我照常去給姑姑送安胎藥,卻發現長天宮中有了陌生人,而且那個人,還不是旁人,正是我娘。我站在屏風外,親眼看著我母親將一碗湯藥強行喂進了姑姑的口中,我想要去保護她,可我如何也走不出屏風,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姑姑痛苦,看著血從她的腹中流出來,濕了她一身白衣裙。”
他握緊拳頭,猛地砸在桌子上,情緒激動的怒吼道:“那是我娘啊,我的親娘,她怎麽可以如此殘忍?姑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她爭些什麽,她怎麽忍心對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動手,她怎麽忍心!”
我聽著不寒而栗,低頭癡癡道:“這著實,太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