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反間計
與趙瑄決裂之後,夏承先做主撤走了南韶的軍隊,以示不滿。
夏承先是個有赤子之心、單純素直的少年,對於違背他心意的事情,絕對不會做,心中的不悅,也絕不會壓抑,都會清清楚楚地表達出來。
現在朝中都傳言,因為北崛撕毀盟約,導致南韶也與東越離心離德了。現在朝廷可謂岌岌可危,甚至有傳言,趙瑄的龍椅怕是坐不穩了。
這樣也好,不然,北崛怎麽會相信呢。
趙瑄騎著高頭大馬回到軍營大帳,才剛落馬,譚星晚就來報,對他耳語了一番。
趙瑄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是嗎,那個細作總算落網了,朕去會會他。”
帳中,譚鶴鬆將軍已在等候,見趙瑄來了,抱拳道:“稟陛下,末將已經抓到細作,押解至此,供陛下訊問。”
趙瑄解下披風,到案前威風凜凜地坐下,指了指那個被五花大綁、灰頭土臉的男子:“抬起頭來。”
男子抬起頭,居然是齊契。
譚星晚又憤怒又失望地罵道:“齊契,細作竟然是你!我那麽信任你,完全沒有想到你竟會背叛陛下!”
趙瑄氣定神閑地喝了一口茶,道:“第一次,你在萬載縣采購食材時,偷偷放了消息出去給朝廷軍,所以我方的船才會在江道被刺客追擊。”
見齊契渾身一抖,趙瑄再道,“第二次,又是你趁完顏旻前來商談結盟之時,悄悄把我軍駐紮的位置泄露給朝廷軍,引來了敵軍深夜偷襲。那天晚上的慶功宴,你主動推辭,要求守夜,便是要給敵軍打前哨。至於其他時候,你在軍中無法單獨活動,行動受到限製,自然沒辦法泄密。”
“小的、小的冤枉啊……”齊契急切爭辯道,“那個奸細,不是被宛姑娘一箭射傷了手臂麽,當時所有士兵都接受了檢查,小的手臂並無箭傷啊!”
“是嗎?”趙瑄眼角一瞟,譚鶴鬆立即上前,鉗住齊契的胳膊,不顧他痛得嗷嗷叫,直將衣袖扯開。
隻見齊契的大臂上,有一塊皮膚呈淡紅色,與周圍不同。
“這是燙傷痊愈後留下的疤痕。”趙瑄不疾不徐地拆穿他,“你知道朕一定會檢查士兵的手臂,所以將箭傷部位用滾水燙掉了一層皮。因為你負責炊事,燙傷在所難免,所以蒙混了過去。”
齊契自知事情敗露,掙紮無用,隻得垂頭喪氣地承認:“陛下推理得一分不差,小的一直是陸朗丞相手下的人。陸丞相早年培養了許多親信,送到各位大將軍麾下,為的就是將來能隨時掌控各個軍中的一舉一動。”
“真是老謀深算,不愧是二叔的心腹大臣。”趙瑄並無讚意地冷冷稱讚道,“隻可惜,他的如意算盤在朕這裏,打得還不夠響啊。”
齊契垂頭喪氣:“陛下比陸丞相的計謀更深一層。”他苦苦哀求道,“小的全家的性命都在陸丞相手裏,如果小的不聽他的命令,上至八十老母,下至幼弟幼妹,都性命堪虞,求陛下明鑒!”
“你若隻是泄露軍情,朕還可以饒你一馬,但你居然模仿公瑾先生的聲音,意圖嫁禍給他,實在太過奸詐險惡。何況,你還辜負了譚將軍與星晚對你的栽培。”
趙瑄的聲音愈發凜冷狠厲,讓齊契不住顫抖。
“譚將軍,”趙瑄抬眸,“按大越軍法,齊契該當何罪?”
譚鶴鬆朗聲道:“按軍法處置,當即刻絞殺。”
齊契當即嚇破了膽,鬼哭狼嚎:“陛下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趙瑄道:“陸朗已經失勢,你沒了靠山,自然不敢再背叛朕。隻是,朕也不需要你。禍不及家人,朕可以放過你的父母兄弟。”
見趙瑄如此決絕,齊契終於絕望,渾身一癱:“謝……陛下隆恩……”
最後,趙瑄問:“還有什麽想說的?”
齊契始終有一事不明,死到臨頭,決定問出來:“小的雖能接觸軍中炊事,卻始終沒有找到機會在飯菜裏下毒。陛下既然早就懷疑了小的,為何現在才抓小的?甚至,宛姑娘被懷疑為細作,遭彈劾被逐出宮,陛下都沒有拉小的出來對質……”
說到這,齊契突然恍悟:“難道……”
趙瑄勾起唇角,笑道:“你猜的不錯。”
齊契明白了,原來如此。所有人都被趙瑄和宛如洲這兩位的計謀騙了。
他無奈地歎道:“陛下聖明,小的不該與陛下作對。如今作繭自縛,隻求速死。”
三日前,嵐山宮內。
趙瑄將一份親手繪製的地圖交給夏承先:“你們從嵐山宮的後門出去,那裏雖然隱蔽,但也有宮中的耳目,讓他們看到你們離開。很快,朝中就會傳出‘宛郡主與皇上恩斷義絕,被逐出宮,南韶世子撤軍’的消息。相信不久就能傳到完顏王爺的耳中,他想必會鬆懈大意。”
沒等夏承先消化這個突然反轉的現狀,趙瑄又對宛如洲道:“向西南方向五百裏有一處偏宅,可確保安全,朕已經安排好了,無人會發覺。你們二人先躲在那裏。”
夏承先這才完全反應過來。他鄭重收好地圖,籲了一把汗:“陛下,你的演技實在太好了,之前我差點以為……”
他頓了頓,趙瑄笑道:“以為朕當真那般無情無義,懷疑洲兒私通北崛,要殺了她?朕讓洲兒離開,是想要保護她。如果她留在宮裏,勢必會被一些人當做與北崛交戰的籌碼。朕不能冒這個險。”
夏承先臉紅了:“我還罵你狼心狗肺,實在對不住。”
趙瑄毫不介意地笑道:“就是需要承先你心直口快地罵朕,不然那些人要怎麽相信呢?”
說完,夏承先臉更紅了。
宛如洲卻沒什麽好氣。
雖然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趙瑄不會真的跟她恩斷義絕,肯定又在暗搓搓搞事,自己索性就陪他演了一出反間戲。但是!從趙瑄嘴裏聽到那些無情的話,她實在是不爽!很不爽!
他怎麽能那麽冷靜那麽毫不遲疑地說出口呢!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在演戲!還讓她默默被虐了一場!
一股無明業火熊熊燃燒,她拚命壓抑著想把趙瑄吊打一頓的衝動。不過,冰雪聰明大局為重的宛如洲姑娘,到底還是識大體的。她從懷中拿出小靈捎來的伏荒的密信:“你們看看這個。北崛撕毀盟約的緣由,恐怕沒那麽簡單。”
趙瑄仔細讀完,好看的眉頭緊鎖成一團。
“芙蓉公主……先前聽說,二叔將一個女兒嫁給了北崛王族,原來說的就是此人。”
宛如洲問:“聽誰說的,真假確切麽?”
趙瑄道:“應當不假。是阿爍從陸朗的女兒陸鄰香那裏得知的,她說,芙蓉公主和親出行之儀,都是陸朗操辦的。”
“等等,陸鄰香?”宛如洲吃驚,想起棲霞宮那名被劉怡君打罵的可憐宮女,八成就是陸鄰香沒錯,“她現在好嗎?怎麽會跟麟親王扯到一起?”
趙瑄道:“這個朕以後再慢慢說與你。陸鄰香現在阿爍府中,阿爍不會虧待她的。”
咦,那個小丫頭怎麽現在被趙爍罩著了?真是福大命大啊。
雖然還不了解陸鄰香與趙爍的前因後果,但得知陸鄰香逃脫了劉怡君的魔爪,宛如洲也算放下了心,說道:“陸鄰香性格單純直率,應當不會說假話的。那麽問題來了,你二叔哪裏來的親女兒,嫁給我二哥?”
“這恐怕就是症結所在。”趙瑄垂眉細思。
這時,夏承先開口:“簡單,是個假公主啊。”
宛如洲與趙瑄一愣,仿佛有些茅塞將開:“你怎麽猜到的?”
“我也曾經是個被逼婚的可憐世子好不好,都逼出經驗來了。當初聽說東越要來公主跟我和親,我甚至想過另起一座府邸,找個小廝假扮我跟公主成親呢。”夏承先一臉“你們不懂我的苦”的表情。
腦中如穿雲裂石,趙瑄把所有線索都穿在了一起:“這樣就對了。那位‘芙蓉公主’,恐怕是陸朗早就布好的一枚棋子,目的就是潛伏臥底,借機謀害北崛世子,挑起大越與北崛的矛盾。”
宛如洲也琢磨過來了:“陸朗在各個將軍麾下安插自己的耳目不說,連藩國都算計上了。真是個歹毒的老狐狸啊!他成天腦子裏除了陰謀詭計,裝不下別的了吧。”
趙瑄蹙眉道:“洲兒,伏荒將軍此人,值得信任麽?”
宛如洲毫不猶豫地說:“雖然我家老爺子不守信用,但我相信伏荒一定是深明大義的人,不然他也不會偷偷送信給我,告訴我大哥之死的內情了。”
“好。”趙瑄壓低聲音,“等你和承先到了偏宅安頓下來,就替朕與伏荒將軍之間通信。”
“就這些嗎?”宛如洲追問,“還有什麽我可以為你做的?”
趙瑄溫柔地牽起唇角,抬手撫上她有些雜亂打結的頭發:“你隻要保護好自己便好。等朕平息叛軍,就去接你。”
這番話聽著很是耳熟。對了,在樂陽城的時候,趙瑄也說過,讓她好好養傷,等到能走動了,他就來接她。
這次也是一樣嗎?她能做的隻有充當一個信使,眼巴巴地等著趙瑄在戰場殺敵,出生入死?
“承先,好好照顧洲兒。”
送他們離開皇宮的時候,趙瑄最後這麽叮囑道。
夏承先點頭:“你放心。南韶的軍隊,我會暗中調度到北邊,包抄北崛軍。北崛以為我已經撤軍南下,必定被殺個措手不及。”
正是最好的季節,皇宮的上空湛藍無比,一隻蒼鷹翱翔而過,向北方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