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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以心陪葬

  喬奉之忽然暴怒吐血暈倒,將梁殷一夥人個個驚了一跳!梁殷忙上前去半扶了他,對著自己人吩咐起來。


  “快將喬公子抬到我們的車上去!”


  “老大,這宥王殿下的屍身怎麽辦啊?”


  梁殷盯著霍景遙的屍身想了想,道:“一道抬上走!宥王的屍身我們若處理不當,怕是要得罪喬公子!”


  大家這便七手八腳來抬人了。有人邊忙活邊抱怨:“老大,真不明白你對這喬奉之幹嘛這麽客氣,看他現在這樣子,跟廢物有什麽兩樣!”


  “是啊,一身的傷,還吐著血,這能救回來嗎?我們上回打劫來的錢已經撐不了幾日了,現在還要顧他看病吃藥嗎?”


  梁殷嗬嗬低笑幾聲,慢慢搖著頭道:“你們呐,目光都太短淺。這喬公子可是個萬裏挑一的人才呐,隻要他活著,就必有大用!他是智者雲策的高徒,才智過人,要文能文,要武能武。我們要想幹什麽,隻要哄好了他,有他做我們的領頭羊,來步步出謀劃策,我們還愁前路無光嗎?況且,他本就與我們是一個路子的,都被陛下逼成了喪家之犬,何不惺惺相惜,攜手共謀大事?”


  “唉,老大,隻是咱們要謀的大事可是非同小可的,隻怕他不肯呐。”


  梁殷成竹在胸道:“有什麽不肯的?隻差幾句點撥罷了。論起他與陛下兩人,那可真是說來話長了。先是陛下橫刀奪愛搶了他的夫人,後是他與承王弑了陛下的老子,原以為他已經在逃跑途中墜崖而死了,而宥王也因傷心退朝雲遊去了,誰知眼下咱們竟然在這兒又碰見了他們,還這麽淒慘落魄。還有,你們瞧那些屍體,那可是官兵的屍體呐,所以我斷定,不正是陛下還在追殺他嗎?連宥王都沒能幸免於難,你們說他這心裏能不恨陛下嗎?”


  “是啊!這不,方才他還怒吼陛下的名諱呢!”


  梁殷笑而不語了。


  他們一行人倒是不缺馬匹,一人一騎,中間拉著兩輛板車,車上碼著箱子,還插著一麵‘萬全鏢局’的旗幡子,這陣勢倒真是像模像樣的。眼下便騰出了一車,拉著這一人一屍繼續趕起了路。


  梁殷細心,途中還停下幾回,給喬奉之喂了些水,盯著他蒼白的臉自言自語慨歎道:“唉,也是個可憐人呐,本是雲策的高徒,東宮的左右手,朝中尚書南乾名士,前途不可限量呐,卻因夫人被奪便與東宮翻了臉,轉而輔佐八王,大好的一生就這樣毀在了一個女人的手上。”


  他這話就是隻知其表不知其內了。實則在這悲哀的表象下,其實還有著更為悲哀的真相。但隨著日月更替,早已埋進了深深歲月裏,成為了不為人知的秘密。


  傍晚途經一個村落,一行人在村裏落了腳,搭起帳篷在此修整。大家啃完幹糧,從村頭井裏補了清水,又在梁殷的吩咐下去整理了霍景遙的屍身,擦淨血跡,正了儀容穿戴。


  梁殷此人劫富不劫貧,還不欺軟,此時便親自客客氣氣去了村民的家裏討藥,稱自己一行人是鏢局的,這趟鏢押到此地遭了賊匪起了打鬥,所以需要修整,隊伍中也有傷員。村民們樸實,見他們的陣仗的確如此,便熱心相助,不但搜羅了一些藥來,還從一戶有婦人坐月的家裏討了碗熱雞湯給了他。


  這下,大家便又七手八腳照顧起了喬奉之,喂藥喂湯,塗藥擦血的,還脫了他那身滿是汙泥血漬的白衫給洗了晾著,總算是把喬奉之整出了個人樣來。


  一夜的休養與恢複,果然,第二日一早人就醒了過來。他一睜眼,卻發現懷中空空如也,整個人一下子慌了,不顧自己在哪,不顧肩上劇痛,猛地翻起來就撲出了帳篷跌跌撞撞地開始找人,一邊沙啞著聲音大喊他的名字,仿佛他能回應他一樣。


  “景遙!景遙!”


  最後,終於看到了板車上那已經被白布覆蓋了的人。他忙撲過去將那人重新抱在了懷裏,以臉貼著他的額頭,閉著眼往出滲淚,一點一點染濕了白布。


  梁殷等人被他驚動,很快圍了上來。


  梁殷歎息一聲,勸道:“喬公子,該放手了,五月天暖,不能再耽擱了,還是早些讓宥王殿下入土為安吧。”


  喬奉之默默閉眼許久,最後終於緩緩點頭應了。


  一行人離開村莊再次上路,走了不遠一截後,竟見路邊有處廢棄的破廟,而破廟後,竟是一小片桃林。


  “停。”喬奉之喊停了隊伍,自己從板車上下來,然後抱起霍景遙,一步步向那桃林踉蹌而去。


  身與心,皆是一步一痛。


  梁殷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當即招呼起了自己人。


  “快,帶些工具趕緊跟上幫忙。”


  廟宇雖已破敗,桃樹卻存活在這五月的春光下,株株繁盛。


  大家在林中挖起了坑,喬奉之抱著懷中之人坐在一旁等著,神情木然。


  “喬公子,挖好了。”


  喬奉之頭也不抬道:“謝了,全部回避。”


  等他們一走,喬奉之一把掀掉了他身上的白布,露出了霍景遙蒼白沉靜的臉,此刻看來,說不出的清麗動人,哀傷可憐。


  他眼含熱淚低下頭去,重重落下了吻,一處一處鄭重而過,額頭,雙眼,臉頰,鼻尖,唇……

  雖然一片冰冷僵硬,卻帶給了他暫時的溫暖。


  吻罷了,他抱起人小心地放在了坑中,再度將他細心整理一番,蓋上白布。最後,終於連捧三把土,顫著手撒了下去。


  林中風過,將他沙啞的聲音吹得哽咽顫抖。


  “景遙,這片桃林風光甚好,便當是你我來世之約。在為夫心中,你這朵桃花,永世不敗。你便在此好生安息吧,為夫會永遠記著這個地方,為夫會常來看你,並且最終棲身在此,與你共往來世。”


  話落,厚土層層翻滾而下!轉眼間,掩埋了一人之身,隨葬了一人之心。隻剩厚厚黃土,粒粒隔世。


  最後,喬奉之趴在墳堆上閉眼許久,雙肩顫了許久。


  等他走出桃林回到路邊時,人已淡漠疏冷的什麽也瞧不出來了。


  梁殷迎上來問道:“喬公子,妥了?”


  喬奉之終於拿正眼看了他,淡淡道:“妥了,多謝。”


  梁殷客氣道:“喬公子言重了,宥王殿下是承王殿下最情深的一位手足,在下又曾是承王的人,理該盡了這份心。”


  喬奉之兀自越過他上了板車躺下,枕上自己的雙臂閉了眼。


  “說吧,你想幹什麽大事。”


  梁殷一聽,心頭大喜!這人終於恢複了幾分理智,能好好跟他說上幾句話談一談正事了!梁殷當下裏便招呼著隊伍繼續走,自己也跳上了他所在的板車坐下,叼上煙鬥吞雲吐霧,一路與他邊走邊聊起來。


  “喬公子,不知,您這邊是遭遇了什麽事啊?”


  喬奉之眼也不睜,言簡意賅道:“公主頻頻跑往北邊,陛下為斷公主念想,下了殺令。”


  梁殷恍然大悟,歎道:“唉,這可真是禍從天上來啊,陛下也當真是失了英明,昏聵於此了。看來喬公子與在下還真是同為天涯淪落人呐。那接下來,喬公子有何打算?”


  喬奉之反問道:“你們不是要拉上我一起幹大事嗎?你們有何打算呢?”


  梁殷本就想找機會與他深談此事,此時見他追問不放,哪有藏著掖著的道理?這便大大方方、語意深長地與他說來了。


  豈料一出口,卻是一番非同小可之言!


  “喬公子,你我都是皇天不容之人,要這樣苟延殘喘到幾時呢?何不結為異姓兄弟,攜手翻了壓在頭頂的這片天呢?”


  原來如此!此時,他的心思終於是亮明了!

  而喬奉之卻是聽得半點意外也無,就像早已料到了他有此反心一樣,隻淡淡回了句:“你這雄心壯誌倒是不小啊。”


  梁殷歎了口氣:“雄心壯誌是假,壓迫之下的反抗才是真,活要活個舒服,死要死個痛快,這麽半死不活算什麽。”


  喬奉之道:“隻是,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如何翻天?”


  梁殷竟是低笑幾聲,沉著自信道:“喬公子,事在人為嘛,況且,我們有你啊。”


  喬奉之卻不說話了,閉著眼沉默起來。


  梁殷又試圖說服他,語重心長道:“喬公子啊,陛下不依不饒,我們這麽東躲西藏下去真不是事兒啊,我們何不賭它一把呢?賭贏了大搖大擺踏遍五湖四海,賭輸了也不過一抷黃土蓋了作塚。而人生在世,最終誰又不入那塚呢?”


  喬奉之還是半晌沒有說話。


  直到梁殷都以為他已經睡著了時,誰知他沙啞的聲音忽然又清晰地響起了。


  “要翻這天,不是不可,待我休養生息養好了傷後,一切從長計議。”


  梁殷一聽此話,登時喜上心頭啊!他就知他能幹!那句‘不是不可’說的是多麽地成竹在胸啊!一下子就給了他莫大的希望!這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曾經那位輔佐八王打得東宮措手不及的尚書喬奉之!

  “喬公子,您這是答應與在下共謀此事了?!”


  喬奉之微不可察點了下頭:“嗯。”


  梁殷心頭大定,當即拱手作禮,慷慨激昂道:“賢弟!自此愚兄與這十來號兄弟便忠心追隨賢弟,任憑賢弟差遣,以賢弟馬首是瞻了!”


  喬奉之省了客套,言簡意賅道:“接下來,去長宣城。”


  梁殷言聽計從,這便二話不說就是一聲令下:“兄弟們!前方改道!去長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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