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消禍(一)
杜府中,淩吹夢端著一盞參湯走進了杜琰的書房中,裏麵熏香繚繞,杜琰就坐在書案後慢慢擦拭著自己心愛的寶劍。他的右手已經纏上白色的繃帶,至於臉上的傷就沒什麽辦法了,一道鮮明的抓痕赫然在目。
“夫君。”淩吹夢喚了一聲,杜琰抬眸看了她一眼,繼續擦劍,神色寡淡道:“什麽事?”
淩吹夢放下參湯,打開蓋子晾著,語氣小心道:“夫君,你昨日受傷回來,今日又避了朝,妾身擔心你。”
憶起昨日的一幕幕,杜琰的眉間鬱氣繚繞,他垂了眸來掩飾,英俊的麵容印著刀光閃閃,威冷凜然。他道:“我沒事。”
淩吹夢見他無甚心情說話,也便識趣要走,於是囑咐他記得喝湯,然後行了一禮慢慢離去了。
豈料剛出來,就迎麵碰上了謝元芷,兩個女人都是一愣,旋即謝元芷就冷了臉,二話不說繞過她要進去。
淩吹夢卻主動喊住了她:“夫人請留步。”
謝元芷站定,卻不看她,冷淡道:“什麽事?”
淩吹夢麵帶擔心瞧了瞧身後的書房,道:“夫人可知,大人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謝元芷冷哼一聲:“與你有何幹係?你管好你自己就是了。”
淩吹夢見她又要走,忙道:“夫人此言差矣!”
謝元芷側眸瞪她:“你到底想幹什麽?”
淩吹夢走近幾步,語重心長道:“夫人,大家都是擔心大人,為了大人著想罷了。妾身本也不想多問多管,可大人的傷實在是蹊蹺啊,那臉上的傷分明是被女子傷得,這就非同小可了,許多事咱們也得弄清楚,人嘛,揣著明白總是好的。”
謝元芷聽罷,冷笑一聲斜睨她:“罷了,其實告訴你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你倒是猜得不錯,大人那傷的確是被女子傷得,並且,還是被皇後娘娘親手傷的。怎麽樣?這份明白給你了,你又能如何呢?”
淩吹夢聽得滿臉詫異:“夫人,您說的是真的嗎?這.……皇後娘娘為何要傷了大人呢?”
謝元芷沒好氣道:“這都是我們夫婦與她的舊仇了,當年她在北越計殺大人的姐姐,如今這事兒都傳到南乾來了,大人總算得知了真相,便要我先回府,自己則去見皇後了,等回來後就帶了傷,是誰幹得還用說嗎?”
淩吹夢恍然大悟,慢慢點頭:“原來如此。哎呀夫人!那這麽說的話,咱們大人豈不是得罪了這位新後?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啊!”
謝元芷也有此擔心,臉色陰鬱道:“事情已經這般了,說什麽也沒用了,且走且瞧吧。”
但世事往往怕什麽來什麽!結果當夜,杜府就遭遇了刺客!刺客直奔杜琰與謝元芷的寢室,打暈兩名守衛,轟隆一聲破窗而入!持刀就向著床榻逼近!
杜琰武將出身,向來耳目靈敏,且警覺性極高,當即就驚醒而起,拔了床頭的劍就與那黑衣蒙麵刺客廝殺起來。
霎時,昏暗的寢室內一片刀光劍影,鐵器錚鳴,相擊時擦出烈烈火星!
這般動靜於暗夜裏來聽,可謂是驚天動地了!謝元芷與幼女也自夢中驚醒,幼女登時大哭不止,謝元芷一看房中這般情形,亦是心殞膽落,尖叫一聲抱緊了幼女。
昏暗中,兩道身影還在繚亂廝殺,房中火花四濺,轟轟巨響!杜琰力大無窮,每出一招無論落在何處,都大毀一片!刺客勉強擋了幾招就招架不住了,最後使出一個虛招後速速撤退而逃!杜琰緊跟著就急追而上!然而剛追了一截時,他不知忽然想到了什麽,竟生生頓步放棄了追擊,這一刻,他冷冽如霜的俊臉漫上了一抹複雜疑難之色,然後眼睜睜地看著那道黑影在夜色裏逃得沒影了。
渾身的殺氣漸退,隻剩肅肅冷然,他在夜色中駐足許久,最後收去所有情緒,終於轉身回房。
點上燈後,房中已是一片狼藉。
謝元芷嚇得臉色煞白,此刻驚魂未定抱著剛哄乖的女兒,坐在床榻上淚水漣漣。
“夫君,是皇後!一定是皇後幹得!夫君找她興師問罪了,她也終於容不下我們夫婦了!”
杜琰正在將劍回鞘,一聽此話,手中動作微微停頓,方才追擊刺客時那抹複雜疑難的神色又從他的俊臉上一閃而逝,最後,他淡淡道:“沒有證據不要胡說。”
謝元芷流著淚不吭聲了,心中卻在疑他,你究竟是不願相信還是不願麵對啊?……
翌日,遇刺事件就在杜府中傳開了,這根本是瞞不住的事情。
淩吹夢一得知此事,當即前往書房看望杜琰,溫柔體貼了一番後才離去,又轉道去了謝元芷新搬去的院子。
下人們正忙著四處打掃,往進搬東西,謝元芷心事重重坐在院中梨樹下,聽到有人喊夫人,轉頭一看,竟見淩吹夢紅著雙眼睛正向她行禮呢,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謝元芷皺了眉,沒好氣道:“你又怎麽了?!”
淩吹夢一副擔心害怕的模樣,語氣淒楚道:“夫人,妾身實在害怕,昨晚夫君的遇刺,怕是不簡單呢。妾身已經是杜府的人了,所想所念無一不是為了杜府考慮,眼下夫君遭遇了此事,妾身實在是心慌意亂。”
她的話縱然是說進了謝元芷的心坎兒,但謝元芷這人才懶得去照顧她的感受安撫她的心情呢,這便不鹹不淡地打發她:“就你心眼兒多事兒也多!該幹什麽幹什麽去!杜家就是天塌了也還有大人頂著呢!輕易砸不到你身上去!”
淩吹夢沒討到好話,抹著眼淚行了一禮走了。
快午膳時,謝元芷如往常一般提著食盒往杜琰的書房去了,豈料走著走著,竟忽然聽到那路邊林子裏的假山後傳來了一陣男子低沉的哭聲,還夾雜著女子的說話聲!
謝元芷心覺怪異,這便將食盒交給隨行侍婢,自己則輕手輕腳進了林子,在假山的這一頭駐足偷聽。
然而這一聽,竟聽到了淩吹夢的聲音。
隻聽淩吹夢苦口婆心道:“從安,你快別哭了,我出此下策也是無可奈何啊。唉,你在我淩家效力多年了,我父親就認你是個忠心的,所以在我嫁來杜府時,父親特意讓你跟過來保護我,如今我為了大局也真的要用你了。”
那男子輕泣不言。
淩吹夢又語重心長道:“從安,我真的是沒辦法了,我已經嫁來杜府了,就要以夫為重,眼下大人他得罪了皇後娘娘,我已然為此心慌意亂,可誰知昨夜大人又遇刺了,此事是誰幹得不言而喻啊!所以眼下,保全這杜府是重中之重啊!可我一早去夫人的院子,想與她商量商量拿拿主意,可夫人向來不喜歡我你也是知道的。”
“索性我回來後總算是想出了一個保全杜府的妙計啊!皇後娘娘她再怎麽厲害,上頭也還有陛下壓著,眾所周知,陛下是明君,就算之前對皇後百般庇護,不也都因為全是些沒證據的虛事嗎?陛下當然願意保她了。可大人遇刺這件事,隻要我們拿出了真真兒的證據,陛下會為我們做主的!”
“那麽如今為了保全杜府,我們也唯有先下手為強了。所以我才要你充做是昨夜的刺客,並且已經被擒了,接下來,我便綁你進宮去麵見陛下,到時,我自會有我妥當的一套說法,而你要做的,就是在陛下麵前一口咬定,是皇後娘娘指使你來行刺夫君的,並且就算陛下將你刑問,你也絕不能改口,如此一來,鐵證如山,陛下就算不惱皇後,也會暗裏保護自己的臣子的,到時有了陛下的庇護,咱們杜府不是逃過皇後的魔爪了嗎?”
“至於大人那邊,暫且是要瞞的,即便我們將這妙計告訴大人,大人也是不會依計行事的,更不會同意我們這麽做的。一來,大人那樣好麵子,哪好意思因為一個女人往陛下跟前鬧呢?豈不是君臣都掛不住臉,下不來台?所以這件事就是要我們女人出麵來辦的,我們便瞞著大人辦了就是,要知道,這許多事男人不好辦,這時我們女人就要拿出我們的魄力來替男人解憂了,隻當個閑吃閑逛的花瓶又有什麽魅力呢?”
那男子哭聲漸止:“您說的全都在理!淩大人於小人有恩,小人又追隨您來到了杜府,自會給您當牛做馬,小人也明白,這一去小人就得抱著必死之心,所以一時忍不住才會落淚罷了,但小人會拚死為您辦成這件事的!”
淩吹夢欣慰道:“好從安!我先謝你以命辦事了!隻要辦成了這件事,從皇後手中保下了大人,可謂是大功一件啊!往後,大人還不得把我捧著供著啊?”
那男子語氣堅定道:“小人全聽您的!您為了大人這般用心良苦,待這功勞一立,大人知道後必定十分感動,從此定要拿您往心尖子上放啊!那麽小人死也值了!”
“好!咱們這便去見夫人吧,按著規矩,隻有三品及以上的官婦,且還是正室,每月才會有兩次進宮的機會,我們便去借夫人的通行薄進宮吧。但此事,立功得大人歡心一說,咱們還是別言明了,夫人會越發不喜歡我的。”
假山這邊的謝元芷聽到這裏,連忙放輕腳步速速撤回路上,一把接過侍婢手中的食盒,佯裝無事往杜琰的書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