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倚龍宴(四)
姚暮染定睛看去,果然發現霍宜崢清秀的小臉上掛了彩,唇角紅腫出血。再看那成澤世子,臉上倒是無痕,隻是衣衫亂了。
一群少年少女在大殿中停了下來,一個個灰溜溜的。
皇後與麗妃同時離座,奔著自己的孩子去了。
“哎呀!宜崢,你這是飲了酒嗎?”皇後詫異詢問。
霍宜崢冷著小臉點了點頭。
霍景城一聽,麵色更沉,起身離座緩步來到了孩子們麵前。他先是打量了成澤世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成澤,沒傷著就好。”說罷,又來到了自己的兒子麵前,見他又帶醉意又帶傷痕,霍景城眉心微蹙,雙眼微眯,問道“宜崢,你可知錯?”
霍宜崢抬頭與他對視,勇敢無畏“兒臣無錯!”
霍景城一側劍眉微挑“哦?與遠道而來的堂兄打架,你沒錯?”
這頭,宜雙被麗妃安撫好了,忽地拉住霍景城的衣袖,道“父皇!哥哥就是沒錯!是成澤哥哥的錯!成澤哥哥他可壞了,他騙哥哥喝酒,哥哥上了當已經不高興了,可是後來成澤哥哥他又欺負宮娥,哥哥才與他理論的!成澤哥哥不聽,兩人才打架的!”
霍景城聽罷,又看向文韜世子,文韜世子會意,這便如實道來了。
“皇叔,雙兒妹妹說得沒錯。我們幾個到了上林苑泛舟遊湖,成澤喜酒,便備了酒,他卻偷偷將酒摻入了宜崢的茶杯裏,直等宜崢喝了一口我們才知。此事,宜崢倒是忍了,可是後來”
“二堂兄!你偏心偏的厲害呀!”成澤忽地怒而出聲打斷了他的後話。
文韜世子眼中暗藏鄙夷,不屑看他,淡聲道“並非我偏心,而是你過分了。”說罷,又對著霍景城接著道來“皇叔,後來,成澤酒勁上頭,言行過分,竟然調戲船上宮娥,宜崢這才與他理論,兩人誰也不服誰,才打起來的。”
“原來如此。”霍景城了解了事情的全貌,心中已然有數。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眾人聽了原委,皆是心知肚明,誰是誰非一目了然。
霍景城拍了拍文韜世子的肩膀,這才看向了成澤世子,道“成澤,兄弟兩人打架也是常見,其中對錯就不提了,衝著你是客,宜崢是主,皇叔便讓你兄弟給你道個歉,此事就過了,如何?”
“我絕不道歉!”霍宜崢滿臉堅定,語氣錚錚“客無客樣我不屑待之!無心非名為錯,有心非是為惡!堂兄德行實在險矣,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理該敬而遠之!”
姚暮染一聽,險些當場鼓起掌來。
這邊,成澤反口怒罵“我什麽德行了?!騙你喝口酒你也不會死,還照樣活蹦亂跳打著架!我調戲宮娥怎麽了?你就知道她們心中是不甘願的呀?”
“成澤!住口!”朔中王妃忽地對著兒子嗬斥。
誰知,朔中王又嗬斥了她“你也住口!”
“哎呦。”霍景城慢悠悠轉身,好整以暇看向朔中王“看四兄這意思,是非要他們辨出個一二三了?要不,再鼓勵他們打上一架,看能不能爭出個長短?”
朔中王不答,而是對著霍宜崢慢悠悠道“宜崢啊,王叔的兒子被你說的是一文不值啊?”
鎮南王搶先道“老四!你也要與孩子計較嗎?都罷了都罷了!孩子的事就不論了,一個個全回座位去!”
其他王爺也跟著出聲調解。
淮川王道“就是,孩子的事,今天有明天忘,沒什麽可爭的。”
平洲王道“行了,都回座吧。兄弟打架可不是常見嗎?記得我們那會兒打得還少嗎?今天老二老三打老四,明天老四老五打老六的,哈哈——”
這邊,霍景城忽然聽笑了,道“老四老五打老六?哈哈——朕可不記得自己還挨了那麽一回打。”
他龍顏一悅,氣氛登時緩了,眾位王爺們跟著笑了起來。
霍景城轉身看向自己的兒子,伸手在他紅腫的唇角摩挲了一下,溫聲道“好了,回你宮中去吧,多喝幾盞茶水,解酒。”
“兒臣告退。”誰知他走了幾步到底是搖搖晃晃不穩當了,宜雙趕緊追上去扶住他,擔心道“哥哥!你醉了,這可怎麽辦啊。”
皇後見狀自是放心不下,對著霍景城道“陛下,臣妾還是親自到朝陽殿照顧宜崢吧,臣妾就先告退了。”說罷,又對著眾人道“還望諸位王爺王妃體諒,本宮就先離席了,請大家盡興。”
王爺王妃們與她客套起來。
霍景城道“也好,那皇後就去照顧宜崢吧。”
“臣妾告退。”皇後行禮轉身,扶上霍宜崢離去了。
小輩們的戰爭終於就此收場,餘下的小輩們也各自回到了座位。
霍景城亦是翩翩回座,卻在途經朔中王的桌前時,順手將那乾坤劍的劍柄一握,腳步都未停就‘噌’一聲拔出了乾坤劍,帶出了地縫裏的灰塵。他提劍來到上座處,將寶劍回入了秦安手中的劍鞘,然後回到座位坐下。
眾人又敬起了酒,氣氛慢慢回溫。
皇後離開了,姚暮染也自在了些,顯然,霍景城亦是如此,竟拿起酒杯笑看她“你不敬朕一杯酒嗎?”
姚暮染莞爾一笑,拿起酒杯敬他,輕聲道“陪君醉笑三千場,莫道離殤。”
他眼中寵溺,唇角上揚。兩人共飲了一杯。姚暮染斟好酒後,執杯再次敬他“陛下,好事成雙。”
“說得好。”霍景城拿起酒杯再度與她共飲。
這一刻,即便大殿深深,濟濟一堂,兩人之間的溫情也緩慢流瀉,飄飄縈繞。個中心會神交,情意綿綿,可是旁觀者不能體會的。
誰知這時,宜雙忽地往上座而來,停在姚暮染跟前道“宸妃娘娘,你讓開!我來給父皇倒酒!”
姚暮染結結實實愣了一下。餘光中,大家都看了過來。姚暮染回神,往麗妃那邊看了看,果然見她眼底隱著挑釁與得意。姚暮染心中連連冷笑,不愧是麗妃,物盡其用,竟借孩子的口讓她當眾無法下台!既然如此,那就別怪她了。
打定了主意,她對著宜雙道“雙兒,可是你父皇舍不得本宮離開呢,怎麽辦呢?”
宜雙理直氣壯道“我不管!你快讓開!”
此話一出,氣氛又是一滯。姚暮染看向麗妃,問道“麗妃姐姐就是這麽教孩子的嗎?”
麗妃輕咳兩聲,假意斥責女兒“雙兒,快給宸妃娘娘道歉!”
“不必了。”姚暮染冷聲冷氣道“雙兒跟著麗妃姐姐已見不妥之處,往後需要好好調教。”說罷,她看向霍景城“陛下,臣妾想將公主接到恣意宮親自教養一段時日,還望陛下允準。”
霍景城抿著茶,毫不猶豫道“準了。”
姚暮染心中一陣暢快,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此時的麗妃又是個什麽臉色!
“哇嗚嗚——”宜雙一聽這才急得哭了起來。
麗妃這邊亦是花容失色,惶急道“陛下!這宸妃!你!你憑什麽要管教我的孩子?”
‘咚’一聲,霍景城重重擱下了茶盞,俊臉沉定卻未說什麽。但他這一個動作顯然已經夠了。
皇親國戚都還坐了滿堂呢,麗妃後知後覺,登時不敢再說,正準備幫腔的舒妃也咽下了話,隻有宜雙還在哭。霍景城卻是一副仿若未見的樣子。
姚暮染起身行禮“陛下,未免打擾陛下與王爺們的酒興,臣妾就先帶雙兒回宮了,臣妾告退。”
霍景城答應了一聲“好。”
姚暮染步下台階拉起宜雙離開。宜雙自是不願,哭著一把甩開她的手“我不跟你走!你是會勾魂的妖精!”
眾人麵麵相覷,一派安靜。
姚暮染淡淡冷笑,一聲令下“福全,碧芽,把公主帶走!”
兩人領命,上前來一左一右扶上了宜雙的手臂,強行帶她走,隨著姚暮染一同離開了大殿。自然,宜雙的哭聲在大殿中灑了一路。
眾人再度麵麵相覷。
這頭,麗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可謂是心急如焚又氣憤無奈,她直直盯著宜雙離去的方向,直到看不見了,終於回過臉來對霍景城道“陛下,臣妾那臣妾也先告退了!”
霍景城自是知道她急著告退是要幹什麽去,於是淡淡道“不許退。你們娘倆都喜歡為朕斟酒,你便上來為朕斟酒吧。”
麗妃一聽,更是心如油煎,第一回覺得自己竟有不想伴駕的時候。
“臣妾遵命。”她毫無奈何,心不在焉地來到了霍景城的桌旁,坐在了姚暮染方才的位置上。
黃昏的霞光徹底隱去,外頭已有些麻黑了。
在宜雙的哭聲中,姚暮染上了步輦,悠然一靠,竟不緊不慢地歎息起來“唉,這兒離恣意宮還挺遠呢,要是走回去肯定累人。你們兩個扶好公主,別讓她摔了,走吧。”
宜雙哭聲一停,看向她道“你!你竟然要讓我走回去?”
姚暮染側頭看她“不然呢?我可不喜歡愛哭的孩子,你若不哭了,我便許你上來。否則,你就給我走回去!”
“哇嗚嗚——你這個妖精!我要跟我父皇告狀!讓我父皇殺了你!”
姚暮染淺笑,目視前方慢悠悠道“走吧。”
恣意宮的內侍們抬起步輦走了起來。福全與碧芽拉著宜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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