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東宮歸來(一)
駿馬仰天長長嘶鳴一聲,高抬前蹄在眾人眼前停了下來。霍景城居高臨下打量一圈,冷肅的麵容上迸射著前所未有的雄威之氣。他動作瀟灑矯健地跳下馬,目中無人,隻穿過人群疾步走向帝凰殿。他穩步生風,鏗鏘而行,一邊道“半年不見,眾卿別來無恙。還請眾卿候著,待本殿看過父皇,再議!”
一眾人終於回過了神,場麵登時亂了。
雲策道“殿下啊您終於回來啦!”
淩大人道“太子殿六皇子!你如今已是反賊,還有何麵目去見先帝?”
灝王道“六哥!我恨你!就是因為你在南荒的事,我的母妃也死了!”
其他朝臣們也聲討了起來,尤以淩大人最甚。人群中,說是說非者,一時對半。
霍景逍道“六哥止步!你已是罪人!還有什麽臉麵去見父皇?你以為父皇的駕崩沒有你的原因嗎?是你親自捅了父皇一刀,如今去見父皇,不怕父皇魂魄不寧?”
霍景城已經越過眾人走上了台階,這時停下轉身,居高臨下俯看他們,冷然道“霍景逍,今日,若讓本殿查出父皇的駕崩有什麽可疑,你信不信?本殿必親手誅你!”
說罷,轉身疾步而去。帝凰殿前守衛阻攔,他手中長劍翻轉,眨眼之間,連斃兩命。看也不看大步入內。
殿中燈火冉冉,卻是一片死寂。
麵前,金棺華貴,穩穩停放。棺身圖騰清晰在目,金龍穿雲,翔於九天。各色寶石珠子鑲嵌其上,在明燈之下閃閃奪目。隻是,這樣華貴無匹的東西,內裏安放的,卻是最為死寂的屍身。
“父皇!!!”霍景城悲喊一聲,重重跪地不起。赤紅的雙眸久盯龍棺,驀地,落下兩行淚來。
他慢慢膝行至金棺前,伸出微顫的手撫上金棺,顫聲道“父皇,兒子來遲了,兒子不孝”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廝殺又起。原來是霍景逍已經承接了乾進軍的兵符,此時見勢不妙,便召了乾進軍進宮平亂,誅殺太子亂黨。
太子軍是霍景城麾下的私軍,而乾進軍是乾帝手中的,兩方力量懸殊太大,太子軍根本不足以與之抗衡。
在亂況中,在百官的不安中,霍景城終於紅著眼慢慢回到了眾人的視線裏。他在長階上站定,掃視一圈,道“本殿聽聞,父皇昨晚臨終前,隻有霍景逍與喬奉之守在帝凰殿。眼下,你們兩個當著天地,當著百官,來說說父皇是怎麽死的?”
霍景逍道“六哥,你已是廢太子,而我即將成為新君,你有什麽資格站在這裏質問我們?”
“哦?你不說?好。”霍景城環視一圈,慢慢抬手,將手中的一物亮給了眾人看“眾卿請看,這是父皇的玉扳指。大家仔細看,這扳指可有何異樣了?”
眾人不明所以,紛紛去看。卻是雲策心細如塵,一眼就發現了端倪。他一拍羽扇,道“殿下!先帝這玉扳指上的玉變顏色了!”
這麽一提醒,其他朝臣們紛紛恍然大悟。這時再看,果真了!從前,那枚玉扳指的玉色是寶藍色,而今日,卻變成了正紅色!
霍景城朗朗宣告“這玉扳指上的秘密,隻有為儲君者才知!大家請看,這玉扳指的下一麵有一個小小的機關,輕輕滑動之下,便可令上麵的玉石滾動,換到另一個顏色上。這個機關存在的意義便是,父皇若自覺即將枉死,便會用這機關換了玉色!”
霍景城眸光如鷹,打量一圈,一錘定音“所以!玉石色變,君死有疑!!”
話落,一片嘩然,百官們竊竊私語,交頭接耳沸議起來。
雲策道“原來如此!玉石色變,君死有疑!這麽多年了,你們誰見先帝的玉扳指換過顏色?”
這一聲問得,無人否認。
喬奉之鎮定自若道“殿下,您既知玉扳指的秘密,也有可能是方才進殿後,自己換了玉的顏色。”
霍景城側眸冷冷掃他一眼,不予回答,而是看向衛公公,道“衛公公,再將那三道遺詔呈來本殿細看。”
衛公公聽罷,依言將那三道遺詔呈了上去。
霍景城站在台階上,慢慢展開遺詔挨個看了起來。戰亂在前,廝殺震天。他卻始終沉著如石,風雨不驚。修長健闊的身影襯著身後恢弘的亭台樓宇,儼然成了世間最貴不可言的畫麵。
遠處是兩軍廝殺的嘈雜打鬥聲,近處,是一片惴惴之肅靜。終於一一看罷了,霍景城卻紅著眸子冷笑了起來,將第一道廢儲的遺詔麵向眾人展開“此遺詔,的確是父皇親筆。但眾卿請看。朕之六子,太子景城,失德在前,流於南荒。不思悔改,終於南荒再犯謀逆反叛之大罪。願昭其不孝不義之名,於此廢之。”
霍景城念完,解釋道“此廢儲遺詔,每句開頭的字分別是‘朕’‘不’‘願’。”
眾人一聽,再度驚詫愕然。這時,個個都開始捋念一遍,這才發現,還真是如此啊。
霍景逍眸中的光澤一寸一寸暗了下去,道“巧合也說不準。六哥如今是被逼得狗急跳牆了嗎?竟在這些細微末節上挑毛揀刺。”
霍景城不答,繼續展開第二道來念“朕之八子,承王景逍,人品貴重,政績優越。不失明君風範。願揚爾之德範嘉行於世,授其儲位,君臨天下。”
“此立儲遺詔,每句開頭的字分別是‘朕’‘不’‘願’。嗬!這也是巧合嗎?”
他接著念起第三道“朕之九子,宥王景遙,天性純良,未涉權流。願全其赤誠之性。後為君者,將其永善之,永不得誅之。”
“這道赦命遺詔,每句開頭的字分別是‘朕’‘願’。”
一一解釋完,霍景城將三道遺詔還給了衛公公,麵向眾人,不容置疑道“其一,玉石色變,君死有疑!其二,三道遺詔,父皇皆將真正的意願用藏頭的形式寫明,可見崩前,被人拿捏,有諸多無奈之!”
“那麽這三道遺詔,本殿隻認那道赦命遺詔。其他的”話剛到此處,他的氣勢陡然淩厲,猛一提劍指向霍景逍,痛責道“霍景逍!!你弑父弑君!矯昭篡位!此等亂臣賊子,雖親必誅!!”
霍景逍毫不示弱“霍景城!!你才是反叛謀逆!比起你,我尚有父皇親書印璽的遺詔,你有什麽?隻有在南荒稱帝的可惡,和眼下提早回京的可疑!你是從南荒飛回來的嗎?就是飛,也不是這麽快吧?”
霍景逍說完,提醒群臣“各位大人!誰不知德妃娘娘截殺了傳旨兵,後來自盡謝罪的事?所以霍景城根本就沒有收到父皇的召回旨意!那麽他又是如何回來的?而且還這麽快?”
百官中,果然又起了爭議。
“是啊按說太子殿下根本就沒收到召回旨意,這怎麽就回來了呢?”
“別說他沒收到,就是收到了,一來一回也得是半月的功夫,哪有這麽快啊?”
“是啊”
霍景城將利刃一般的眼眸鎖在霍景逍身上,沉聲道“霍景逍,你當本殿到了南荒就成了聾子瞎子?在父皇提早回城養病時,本殿便已得到消息,心知父皇病重了,那時便啟程回京了,如今正好趕回來,有何可疑?”
霍景逍沉聲道“那你也是無詔回京!等同抗旨!”
霍景城冷冽一笑“抗旨?你方才不是說了,父皇下達過召回旨意嗎?隻能說本殿與父皇心有靈犀。”
霍景逍怒道“砌詞狡辯!”
霍景城冷嗤一聲,道“且說今日吧,霍景逍,你以為你有乾進軍就可高枕無憂了?難道你不好奇,父皇手中另一個乾佑軍的兵符上哪去了嗎?”
霍景逍瞳孔一所,皺眉質問“難道在你那兒?不可能!你手中若有乾佑軍,又怎會用太子軍逼宮!”
霍景城的手上已經多了一樣東西,那東西在日光下折射著矜貴攝人的光澤。
真的是乾佑軍的兵符!
霍景逍與喬奉之心中齊齊一沉。難怪隻在乾帝那兒找到了乾進軍的兵符,而乾佑軍的兵符卻不知下落!誰知眼下,竟憑空出現在了霍景城的手上!
霍景城打量著手中的兵符,道“本殿北伐歸來後,父皇就已悄悄將乾佑軍的兵符給了本殿!今日本殿帶太子軍闖宮,是為了尊重父皇亡靈!本殿的乾佑軍隻有在乾進軍有了動靜後才會殺入宮中護主!眼下你急不可耐調了乾進軍進宮,那麽本殿的乾佑軍也就快殺來了!”
“啊??!!”
百官的隊伍裏發出了驚聲。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兄弟兩人的這場爭權中,會反轉成如今這般!
原來乾帝早已暗中將乾佑軍的軍權轉移給了霍景城!那麽這一場戰亂,霍景城有乾佑軍與太子軍,霍景逍的乾進軍又如何以一敵二?
果然,外邊又傳來了消息。乾佑軍又殺進了皇宮,與太子軍內外夾擊,共抗乾進軍。
一時間,皇宮中殺聲震天,腥風腥雨,仿佛地麵都隨之震顫起來。嘈亂中,還裹雜著慘叫與哭喊
宮變之下,流血漂櫓,萬鬼同哭。
這一刻,兄弟兩人之勝負,已再明不過,毫無虛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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