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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語破天機(一)

  綠闌嗤笑一聲,鄙夷道“真是好算盤!但我嘴巴嚴實,愣是什麽也沒透露給他,他才罷休了。”


  姚暮染輕柔地捋了捋她耳邊的碎發,莞爾道“好妹妹。”


  “隻是……”綠闌猶豫,還是問到了最關鍵處“太子殿下為何要取走姐姐的香囊呢?他知道那香囊是何人之物嗎?”


  這也正是姚暮染心中的疑惑。她輕輕搖頭“此事我就不知了,也不能去問了,當沒看見就是了。”


  綠闌慢吞吞道“我認為,堂堂太子殿下不會把一個來曆不明的小物件珍而重之地隨身帶在身上。若帶了,應該是知道那香囊是誰的。”


  的確,綠闌所說的,也是她不安的所在,逃避的所在。若他真的知道那香囊是她的,並且有意留了,那麽此事……該往哪個方向想?


  姚暮染輕輕喟歎“綠闌,別說了,今日之事,今日的談話,出了這個門全部忘記吧。”


  綠闌道“姐姐,我明白。”說罷,她擱下茶杯躺了下來,道“哎,姐姐,多事之秋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明日賈大人的死就要公諸於眾了,但願大家都相信他是自盡的,這把火,可別往尚書大人身上燒呐。”


  提起他,姚暮染心中一黯,看了看窗外,夜闌人靜。此時,他又在做什麽?洞房花燭夜,該是軟玉溫香抱滿懷,良辰美景,乘興共往吧?

  ……


  轟隆一聲,一道驚雷劃過了雨夜。


  “你親手殺了我們!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天打雷劈啊!”


  夏侯烽一家血淋淋地出現在了喬奉之的眼前,一人一身白色的囚衣,上麵卻遍染了大片鮮血,如在暗夜裏開出的詭異之花。他們一家三口對他怒目而視,赤紅的眼珠似乎快要爆出眼眶,深重的怨恨透眼而出。


  “你大逆不道,將來必遭天譴!”


  “你會有報應!天會報你!”


  ……


  “奉之!奉之!”又一道聲音在耳邊炸響,混沌如霧的思緒稍有清明。


  “奉之!快醒醒!你夢魘了!快醒醒!”這道聲音在耳邊越喊越急,喬奉之終於低喘一聲,大汗淋漓醒了過來,眼前,是霍景柔擔憂的臉。


  他猛地坐起,胸膛劇烈起伏,滿眼悲痛,苦不堪言。


  霍景柔鬆了口氣,下地給他倒了杯熱茶,道“奉之,你做噩夢了,我看你想動動不了,便喊醒你了,你怎麽樣了?”


  下一刻,隻聽“嘩啦”一聲,茶杯應聲碎裂。


  “啊——”霍景柔被他打翻茶杯嚇了一跳,忙道“奉之,你怎麽了?”


  喬奉之喘息著揉揉額角,極力壓製奔湧的情緒,低沉道“公主,對不住,今晚我要睡書房。”說罷,他掀開被子下地,那模樣不容置疑。


  霍景柔心中一酸,忽地從身後抱住他“奉之!求你不要!你已經是我的駙馬了,大婚當晚若睡了書房,教我顏麵何存呐?”


  “奉之,你留下吧,我知道你今晚飲酒過多,又做了噩夢,沒有……沒有和我圓房的心情。我能理解,隻要你留下便好,我們什麽也不做,好嗎?”


  喬奉之聽著她溫言軟語,重重吐出一口氣,道“那你且先睡,我去清漪樓的浴池泡一會兒,醒醒酒,待會兒回來。”


  霍景柔見他讓步,自然要依“好,那我等你。”


  喬奉之大步離開了房間,外麵暗夜無光,唯有片片冰涼兜頭灑下,這雨,還真是不停了。


  喬奉之踉蹌來到了一個亭子裏,背靠紅柱,久久看著雨夜。奔湧的一片亂緒衝破壓製,頃刻翻騰滾滾。


  也就是這樣的一個雨天,他親手斬了夏侯一家,滿心愧痛去飲了酒,酒後還走了一趟相國府,後來又去了一趟宥王府。


  就是那個雨夜,普普通通的一個雨夜,卻崩塌了他的前半生,顛覆了他的後半生。


  刻骨難忘的一幕,是相國府中,軒窗倒影上,那一對相對而坐的身影。


  是雲策與霍景城在對坐飲酒。兩人還聊了很多,很多。他也聽了很多很多。


  ……


  “殿下,此次栽贓夏侯烽,是您自己的主意,還是陛下的主意?”


  “父皇授意本殿斬草除根,本殿便出了栽贓的主意。”


  “殿下,哎……老臣造了孽啊。”


  “雲相,此話怎講?”


  “殿下有所不知,那失散又重逢的夏侯玦根本不是夏侯夫婦的親生兒子。”


  “什麽?這麽說,我們北伐時,雲相用假兒子騙了他們?”


  “老臣沒有騙他們,況且,用一個假兒子也騙不過去,失散那麽多年了,兒子再回身邊,他們老兩口就會深信不疑嗎?就不會滴血驗親嗎?所以,根本騙不過去。”


  “那這是怎麽回事?”


  “哎,當初,老臣給他們送去了一個假兒子和一封信。那假兒子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信上所告知的,才是他們的真兒子。老臣還在信上勸了他們,心裏知道自己的骨肉是誰就行了,不必去認。餘下的,將錯就錯吧。因為北越已覆,夏侯烽又是舊族頗有威望的領頭人物,就連歸降敵國都能一呼百應,實在地位非凡。而江山易主、改朝換代之下,這樣的人物是最危險的,又何必認來親生骨肉,連累他跟著自己前路未卜呢?自然,夏侯烽是個聰明人,他也知道老臣說的句句在理,於是認了假兒子,將真兒子藏在了心裏。”


  “原來如此。那麽,他們夫婦的親生骨肉又是誰?能讓雲相這般護下來?”


  “殿下,老臣的愛徒喬奉之,正是夏侯烽夫婦丟失多年的親生骨肉。”


  “什麽?!”


  “殿下,是真的。當年,老臣在北越撿到了丟失的奉之,當時他才三歲。後來北越先帝派兵大肆尋找丟失的皇孫,老臣這才知道,奉之是夏侯烽的長子。哎,二十多年了,連老臣都忘了當年的自己究竟是如何作想,總覺得留下這位皇族後裔是有益無害的事。所以私心使然就留下了這個孩子,帶入拂雲山生活,並為他取名,喬奉之。因為老臣是在一個小橋上撿到了他,便取了喬字為姓,而奉之二字,是希望他乖順懂事,對我這個師父的話能聽之奉之。”


  “原來如此。那麽後來呢?”


  “後來,都已是很多年後了,直到杜琰擁立夏侯博為帝。然而夏侯博生性懦弱,不會治國,杜家又專權,杜後更是無道,民不聊生。老臣便動了伐本之心,命十九歲的奉之下山入宮,蟄伏在杜後身邊。”


  “而雲相自己,便棄北奔南,投我乾朝。待時機成熟,一舉提出北伐,大獲大義無私之讚聲。父皇龍顏大悅,便命本殿與你一道北伐。那麽這時,就能利用夏侯烽丟兒子的事做做文章了。奉之這位皇族後裔也能在北宮派上用場了。”


  “不錯。我們南乾大軍到了北越後,老臣便給奉之飛鴿傳書,要他在適當的時機,以杜後和杜夫人的性命脅迫杜琰棄戰歸降,這才有了我們南乾不費吹灰之力的北伐之功。整件事就是這樣,老臣也壓在心裏夠久了。誰曾想,夏侯烽最終還是走上了老臣最擔心的那條路,他太過維護舊族,引起陛下不滿,最終被召來了南乾。更讓老臣提心吊膽的是,他們夫婦為了能時時見到親生兒子,竟然搬去了奉之的對院住。結果最後,奉之親斬了雙親與義弟,造下了這違天悖理之罪孽。這一場孽,是老臣一手造成的啊!”


  “哎,的確是一樁聞所未聞的罕事。本殿也總算明白了,夏侯夫婦來到南乾後偏偏住在了奉之的對院。原來是血濃於水,自有真情。即便不能相認,也要時時相見。從始至終,不知情的,隻有奉之一人罷了。”


  “是啊,有時緣分這個東西真的很奇妙,奉之與暮染偏偏就與他們夫婦倆一見如故,親近相交。那夏侯夫人冥冥之中還伺候了兒媳坐月。哎,直到他們夫婦入獄,被判死刑,奉之竟然那般耿耿於懷。若讓他知道,他親斬的,還是他的雙親……老臣不敢想,不敢想了……”


  ……


  又是一道驚雷劃過夜空,拉回了喬奉之的思緒。眼前的雨聲嘈雜淩亂,也夾雜著他哀莫沉痛的淚水。


  造化弄人,他還是在那個雨夜裏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這些話,明明白白地了解了所有的真相。


  “轟隆”一聲,前半生崩塌了。“嘩啦”一聲,後半生也沉入了冰淵。


  他捂住臉,靠著紅柱緩緩蹲下去,心中一片兵荒馬亂。往事紛湧,記憶裏那仿若尋常的相處,對門兩家親厚的往來,一幕幕,一幕幕,下棋品茶,兩家聚餐,談論政事,教授廚藝……點點滴滴,哪一點沒有透出父愛?哪一滴又沒有透出母愛?遲來的、珍貴的,父愛與母愛。


  他的母親說“喬大人,宣王爺耳聞喬大人心懷大義,有勇有謀,宣王爺十分欽佩,來到南乾後一直都想找機會與喬大人把酒長談一番,不知喬大人是否願意賞臉?”


  他的父親說“奉之,滿朝文武,無一人敢與我親近,有的為了阿諛奉承陛下,還孤立我,打壓我。獨獨你毫不避忌,與我親善相交,我心甚慰。可我也斷不能連累了你……”


  他的母親說“奉之,我可以這麽叫你一聲嗎?奉之,今後好好保護暮染,別讓她再受苦受難。你們夫妻兩人一定要好好走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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