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捉鬼(二)
誰知,杜琰已經眼疾手快捏住了她的手臂。
“嘶——”她痛得倒吸一口冷氣。
“怎麽了?這就疼了?我沒用力啊?女子還真是嬌氣。”杜琰說著,鬆開了她的手臂,無意識地看了一眼,卻忽然移不開目光了。
“你這手臂是怎麽了?”杜琰問道。
姚暮染低頭去看,隻見月光下,她的白色水袖上已經滲出了點點血跡,如雪中紅梅,為她增添了幾分嬌憐羸弱。
姚暮染無謂道“沒什麽。”
“我看!”杜琰一把拉過她的手臂,不由分說便揭起了她的袖子,這麽仔細一看,他的俊臉一下子沉了。
隻見她纖細雪白的小臂上竟然布滿了點點針孔,那些針孔有的已經結痂,成了黑色的小圓點,而有的,還在冒著血珠子。想必是被他方才無意一捏,擠出了血。
“你這手臂到底是怎麽了?!”他的語氣裏,竟然帶了一抹怒氣。
姚暮染使勁抽回手,放下袖子,道“我說了,沒什麽。”
“說!”杜琰盯著她,冷聲道。
姚暮染皺眉道“你煩不煩?我都說了沒什麽,你幹什麽刨根問底?”
杜琰無語,盯著她看了良久,終於怒極而笑,點著頭道“嗬嗬,明白了,我明白了。”
姚暮染問道“你明白什麽了?你可別亂猜測。”
杜琰冷聲道“好,那我就猜猜看,你且看我猜的對不對。你這手臂,是被你自己用針紮的,對嗎?因為喬奉之移情別戀,你心如刀絞,心痛的時候,便用針紮自己,妄想用身體的痛苦來蓋住心裏的痛苦,對嗎?”
“沒有的事,別說了。”姚暮染嘴上推諉了一句,暗裏卻已是透骨酸心了。這一刻,在杜琰的目光下,在這朦朧的月光下,她忽地感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哀莫。那些針孔,無一不是她的愚蠢,她的可悲,她的可笑,她的可憐。
眼淚就這樣毫無征兆地落下來了。那人走了,她孤獨了,孤獨到,一個男人夾雜著怒氣的質問都能引出她的傷心和眼淚,順道亮出她最脆弱的地方。
微涼的身子忽然一暖一轉,杜琰已經將她摟進了懷裏,她躺在他的臂彎裏,枕著他的手臂,上方是他帶了憐惜的俊臉。他似有若無歎息一聲,溫言道“別哭了,你還小,而路還長,總要這般那般地痛上幾次,每熬過一次,才會更加堅強,直到最後,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若按以往,姚暮染第一時間就要掙紮反抗,興師問罪了。然而這一刻,她聽著他如此誠懇的安慰,卻不想動,也懶得動了。就像一隻飛累的鳥,精疲力竭之下,哪怕是一座刀山,它也渴望著能暫時落下腳來歇歇。
她流著淚,輕聲問道“杜琰,你們男子……會為情所苦嗎?”
杜琰看著懷裏清麗哀傷的小臉,此刻就連哭著,都是那般韻致無雙,令人看了,仿佛都要疼到自己的身上與心裏去了。
他道“自然了,借用你的話,男子也是人又不是石頭,怎會沒有七情六欲?但我們男子,痛不外露罷了。不過,你也隱藏的不錯了,若沒有這些針孔,我還真以為你這般瀟灑呢。”
姚暮染無語,沾染了“情”字,誰還能瀟灑?表麵雲淡風輕,暗裏苦痛自咽罷了。
她輕輕擦幹淨臉,離開他的懷抱。
杜琰卻及時按住了她,忽地低頭吻了下去。他武將出身,鐵骨錚錚,該是霸道而又強硬的。但他的吻竟然也可以如此溫柔,帶著小心翼翼地試探,輕輕含住她的唇瓣,溫柔品嚐。
姚暮染驚呆了,正欲躲開,他卻仿佛已經料到了她下一步的反應,竟先她一步離開了她的唇,道“姚暮染,要不,跟了我吧。”
姚暮染推開他,回到原位趴好,擦擦嘴唇,冷聲道“今晚看在你安慰我,又來幫我捉鬼,你的輕薄我就不計較了。還有,別再說這樣的話了,我一不想改嫁,二不想被你家夫人撕碎。”
杜琰見她脆弱已過,又恢複了往常,不禁無奈低笑一聲,甚是苦澀“你不願信我罷了,若你願意交付,我必竭力相護。”
“哼。”姚暮染脫口冷哼一聲,道“這話,我聽某人說過太多次,最後結果還是這樣。我不會再信這樣的話了,的確,我也不願信你。所以,再也別提了。”
杜琰聽罷,重重出了口氣,接著就狠狠一拳砸在了屋頂上,從唇齒間擠出了一句話“人各不一,我不是喬奉之,未必會同他一般!”
姚暮染被他的動作驚了一跳,卻還是決定避重就輕,結束這個話題,於是道“你幹什麽?我就這麽一處容身之地了,你可別給我砸壞了。”
杜琰被她氣得久久無語。
姚暮染軟了口氣,道“好了,有什麽可生氣的,專心捉鬼吧。話說,也等了這麽久了,都深夜了,那鬼怎麽……”
“噓。”杜琰忽地打斷她,示意她看。
姚暮染心頭一跳,馬上噤聲,順著他的目光一看,隻見漆黑的夜色裏,一道鬼鬼祟祟地人影竟從院門一側的牆頭上翻了進來,輕巧地落地了。
“鬼”來了!果真有“鬼”來了!
姚暮染十分驚愕,一下子睜大了美眸,一度懷疑自己在夜色裏窺伺太久是不是眼花看錯了。可眨眨眼後,那黑影依然在眼皮子底下。一瞬間,令她驚恐莫名,一顆心轟轟直跳,仿佛要衝破胸膛。
兩人躲在屋頂上屏息凝神靜靜觀察著。
那道黑影進來後,並沒有直奔房間而去,而是四處打量了一下,忽地腳步輕快靠近了院中的那口井。
“他……他要做什麽?”姚暮染悄悄問杜琰,杜琰壓低聲音道“看就是了,總歸不是千辛萬苦來你家投井自盡的。”
姚暮染不說話了,繼續觀察。
那黑影到了井邊後,快速從懷裏掏出了一大包什麽東西,打開後一股腦地全倒進了井裏。
那是什麽?毒藥?是毒藥!!
這下子不用問,姚暮染也頃刻明白了。
那人深更半夜偷偷摸摸溜了進來,竟是要在井裏投毒,想毒死她這主仆幾人!
要知道,那井水供著她們的吃喝,每日煮飯燒菜,沏茶浸果,洗臉沐浴,事事不離,樣樣不缺。若不是今晚她親眼見了,怕是明日一早,她們主仆三人就要中毒暴斃了!
好狠辣的心呐!
究竟是誰呢?
“快!快抓住他呐!”姚暮染壓低聲音,在杜琰耳邊急聲催促。
此人若不拿下,問出背後的緣由和主使,就等同頭上懸著一把搖搖欲墜的利劍,或是身邊潛藏了一顆隨時會傳染的毒瘤,那麽接下來的日子,就沒有安寧之日,也沒有安心之時了。
誰知,杜琰心中計較了一番後,卻是沒有輕舉妄動,還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鎮定。
眼看那黑影投完了毒就來到了牆下,又要翻出去。姚暮染還怎能鎮定?於是又低聲催促“他要溜了!快!快抓呀!你不是來幫我抓鬼的嗎?”
杜琰輕聲道“別急,自有人會幫我們抓他。”
姚暮染一頭霧水,一雙嫵媚的秋娘眉越皺越緊,忍不住抱怨“今日真是被你耍得團團轉!分明幾句話就能說清楚,何必故弄玄虛!”
杜琰見她不滿,再一低頭,發現那黑影已經翻過牆頭溜出去了。這才靠近,在她耳邊道“姚暮染,喬奉之與公主大婚將至,可是有個人,你不覺得太安分了嗎?前所未有的安分,這可不是他的行事作風呢。所以這最後關頭,他那邊必出大鬼,果不其然。”
姚暮染疑惑“你說的這個人,是?”
杜琰冷笑一聲,語氣篤定道“今日這一出戲是賊喊抓賊,正是咱們那位前駙馬,賈大人賈書顏幹的。”
“賈書顏?”姚暮染先是錯愕,旋即,就豁然貫通了。可不是嘛,當初霍景柔親上金鑾大殿求婚,賈書顏一怒為紅顏,大鬧金鑾殿,與喬奉之和霍景遙皆動了手。可如今喬奉之與霍景柔的婚事鬧得滿城風雨,他那邊卻反倒靜若寒潭,毫無波瀾了。誠如杜琰所說,這可不是他的行事風格。那麽,他並不是不動,而是時候未到,眼下,他還真是登台了。
想罷,姚暮染追問道“此事是他幹的我信,畢竟他的確是有動機的。隻是,他如此這般到底是想幹什麽?”
杜琰胸有成竹道“他還能幹什麽?無非是衝著喬奉之去的。他先命一個小賊前來下毒,待那小賊溜了,賈書顏再擒住帶回去。等明日一早,你們主仆幾個橫屍院中,消息傳出去後,賈書顏就會帶著那個小賊去麵見陛下,說他昨晚碰巧抓了個鬼鬼祟祟的小賊,然後帶回去盤問,結果盤問到方才才有了結果,而這個結果竟然與合歡巷的命案有關,所以他特地帶了小賊去麵聖。而那小賊到了陛下麵前,則會招出,是喬奉之為了抹去過往不再被人詬病,所以命他到合歡巷下毒殺妻。然後,陛下自會派人查證,而那有毒的井水便是鐵證了。”
姚暮染聽罷,隻覺得心髒驟然一緊,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了。
殺妻?賈書顏竟然要用這樣的罪名來對付喬奉之?他竟然要犧牲三條無辜的性命,來給喬奉之設上這樣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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