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尋芳樓問情
不一會兒,老鴇領來了兩個豔麗的女子,讓她們坐在了福全的身側。福全被她們左右圍攻,渾身不自在,躲過這個,那個又貼了上來,喝了這杯,那杯又喂了過來。福全被纏的焦頭爛額,顧不上姚暮染的心情了。
而姚暮染始終關注著喬奉之那一桌,可看來看去,眼眶總是灼熱。她從沒見過左擁右抱的喬奉之,從沒見過如此風流不羈的喬奉之。不,應該是說,在鳳都城的這個喬奉之,已然陌生,令她不敢再認。
傷心燒腸,酒也燒腸,幾大杯灌下去,與心事一融合,頭就暈了。姚暮染扶著額,低下頭邊笑邊落淚,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在說“為什麽?到底是怎麽了?奉之,我哪裏錯了嗎?目送你走的那一日我們還好好的,為什麽鳳都城再見,你已不是你……”
淚珠滴入烈酒中,姚暮染舉杯灌下,在一片燈紅酒綠、吵吵嚷嚷中,傷心無處躲藏,慢慢釋放開來。
說起來,她這一桌的氛圍在旁人看來就有些怪異了一個清麗脫俗的女子在自斟自飲,自言自語,一派神傷失意,哀憐動人。而對麵的一個白臉小生則被作陪的女子左一杯右一杯地灌酒,白淨的臉上都被那兩個女子親上了紅色的唇印。要說他們二人是一對吧,這哪有妻子陪著丈夫來青樓尋歡的?可說他們是兄妹吧,似乎也沒有妹妹陪上哥哥出來嫖的。
誰知這一桌的兩個人是什麽關係呢。
姚暮染不知暈暈乎乎了多久,耳邊忽聽一聲敲鑼之聲,四周忽然靜了。中間的方台上有了動靜,原來是一位溫婉舒和的女子登場了,那女子頗有文秀書卷之氣,穿著一身白裙亭亭玉立,在一堆庸脂俗粉中脫穎而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老鴇堆著笑,大紅唇一張一合道“各位貴客,又到了咱們知心姑娘登場的時間了。諸位若有什麽難解之憂或者難解之惑,皆可砸來銀錢問問咱們知心姑娘,經知心姑娘巧口一開,妙語一解,保準您煩惱全消,舒心豁然!”
“好——”周遭一片歡呼。
“當啷”一聲,一個銀錠子已被人扔上了方台,提問的那個男子道“知心姑娘,在下倒要問你,如此才德,為何淪落青樓?”
知心姑娘從容優雅,微微一笑,道“回貴客的話,小女子才德無人賞,亦身不由己,才淪落青樓,可淪落了青樓,才德反而露,卻已覆水難收。”
那男子聽了,笑道“罷了,世事無常。也許這就是,珠於群星,其輝暗淡,珠於砂礫,其芒爭鋒。”
知心姑娘聽罷,美眸掠過一抹欣賞“這位貴客好才華,也好生通徹豁達,知心拜服。”
男子一聽,脫口道“那知心姑娘可願委身於在下?在下定當好生善待珍置,如何?”
知心抿嘴一笑“貴客說笑了,眾所周知,知心賣藝不賣身,有負貴客抬舉了。”
“哈哈——”男子笑道“罷了,有緣無分,強求不得。在下再無疑問,遊戲且繼續吧。”
這時,又有男子拋了銀錠上台,出言無忌道“知心姑娘,你既淪落青樓,為何還要賣藝不賣身,守著清白不與她人一伍?要知道,你若願意賣身,首夜值千金,夠你一輩子了。”
這個問題雖有輕浮無禮之處,倒也是實話。知心姑娘依然從容沉靜,向他溫婉一笑“這位貴客此言欠妥。小女子雖入風塵,卻持本心不變。賣藝為生存,不賣身為僅存的自尊。”
“好——說的好——”周圍賓客們起哄起來。
姚暮染卻聽到福全身邊那兩個女子議論起來。
“哼!還不是裝清高!言下之意就是我們這些人一點自尊都沒有了?真不明白,李媽媽為何要捧她!”
“是啊!都已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這般做派咱們可學不來,這尋芳樓是什麽地兒?淨給她拿來裝清高了。哼!往後瞧著吧,遲早咱們這位知心姑娘會給人妥妥收攬了,到時看她還怎麽裝聖潔!”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出了咱尋芳樓這門兒,那大街上有的是清白幹淨的女子,她在這一群白梨花裏,那份清高可就不值錢了。所以啊,還是要到咱這地方來,才能給她陪襯出來呢。這麽一陪襯啊,外頭遍地都是的東西,在這裏就成了稀世珍寶了。”
福全聽她們議論,醉暈暈道“兩位姐姐,你們這是裸的嫉妒啊!”
“閉嘴!”
“閉嘴!”
兩個女人齊齊出聲,一個往福全口裏灌了杯酒,一個往他嘴裏塞了個果。
姚暮染看著聽著,心中卻對這知心姑娘有了幾分欣賞之意,能在這樣的地方保持本心,並當眾宣之於口,等同自推恩客,其氣性甚為高潔,堪稱出淤泥而不染。俗世萬千,有人肯花大筆的錢來買尊嚴,有人拒絕大筆的錢來留尊嚴,孰是孰非呢?隻看本心本願罷了。
剛想罷,喬奉之那桌就有了動靜。隻見霍景遙從喬奉之懷裏搜出了銀票,衝著方台就是一扔,然而輕飄飄的卻沒扔上去,雖是如此,卻很快就有侍人撿上了銀票放到了那方台上。
半晌,幾位賓客都隻是扔上了銀錠子而已,眼下卻是一個數額不小的銀票上了方台,老鴇馬上笑得臉開了花,一張大紅唇咧開後占了大半張臉。
霍景遙站起來,問道“知心姑娘,那我問你,這世間情愛,可有局限?是否非要是一雌一雄,或是一男一女?就不能是同性?”
“哈哈——”大廳中爆發出了陣陣笑聲。
霍景遙打量一圈,點著手指道“俗人!你們都是些俗人!隻會喜歡嬌滴滴又多事的女人!咱們男子在一塊兒多好多自在啊?這才是超越一切的世間大情!”
“咳咳!”喬奉之握拳抵唇,咳了幾聲。
霍景遙不說了,轉而看向台上的知心姑娘,道“好了好了,知心你來回答!”
知心姑娘見大家笑停了,這才認真道“這位貴客,以小女子之見,貴客所言不無道理。須知,隻要兩情相悅,兩心相融,兩誌相投,管他國界,管他男女,重要的不是這個人是誰,而是這個人。”
此話一出,周遭靜了。隻有霍景遙一個人仿佛勝利了,歡呼著又扔起了銀票,引得幾個侍從撿都撿不迭了。
姚暮染卻醉得越發厲害了,她想也不想便取出了銀票,親自離開座位扔向了方台,道“我有一問,願知心姑娘認真解答。”
知心姑娘看看她,眸中閃過一抹驚豔與驚訝,旋即唇角露笑,道“還請這位嬌客提問就是。”
姚暮染頭暈目眩,勉強站立,問道“良人忽變,情深不在,是何緣由?”
誰知話音剛落,周遭又起了哄。
“哎呦,這位佳人如此姿容,良人還會變心?”
“是啊,是誰瞎了眼,會辜負這樣的美人兒呢?”
“要不,美人兒你也梅開二度,跟了我算了,我保準不負你,哈哈——”
下一刻,隻聽“嘩啦”一聲巨響,大家回神一看,隻見姚暮染已狠狠砸了桌上的一隻酒杯,那酒杯碎裂在方台周圍,巨響令大家安靜了下來。
姚暮染在眾人注視下,語氣絕然道“天下烏鴉一般黑,誰又比誰好?你們男人,不得時如盼珍寶,得時又棄之如履,何懂珍惜?說起來,於女人而言,世間最瀟灑之處,莫過於青樓楚館了!女人心死如灰,不再空付癡情,隻與你們男人逢場作戲,到最後誰騙了誰,誰傷了誰還不一定!”
話落,又是一陣安靜。
老鴇見她身形不穩,大放醉話狂言,連忙上前圓場“大家安靜,安靜!各位貴客皆是男子,心胸度量寬廣如海,可別與醉酒的女子計較才是!接下來,咱們隻聽知心姑娘如何答複就是了。”
知心姑娘也連忙接話,道“這位嬌客,我這便來回答你。良人忽變,情深不在,隻在兩點,一是倦了,二是變了。”
姚暮染聽罷,癡癡笑了起來“哦?是嗎?倦了?變了?嗬嗬,或許如此吧。多謝。”說完,她搖搖晃晃回到了座位。
氣氛又活躍了起來,隻是這下,這些風流來客的注意力就被姚暮染吸引走了,數道目光頻頻往姚暮染這邊看來。
看來看去,最後發現她同桌的唯一一個男子已是醉了,而她自己也醉暈暈的趴在桌上,纖瘦的香肩不時顫動一下,似乎在哭。
這個情景,就令那些風流之客躍躍欲試了。
果然,姚暮染醉暈暈的睜眼時,人已被陌生男子摟在了懷裏,那男子四十左右,倒是年輕精神,有附庸風雅之心,自詡風度翩翩,對她柔情款款,溫柔安慰,好一派虛假嘴臉。
“美人兒,你一定是遇到了傷心事,難不成,你的夫君真的不要你了?”
姚暮染認清了自身處境,猛地推他,又順手給了他一個耳光。誰知,那男子挨了耳光卻也不惱,依然自持風度與她溫柔搭話,道“美人兒,你盡情打吧,在下向來憐香惜玉,即便今日被你打殘了也絕不還手,更不動怒,隻為一探佳人心呐。”
“對了,你對麵這位小兄弟是誰?看樣子喝醉了,要不在下送你們回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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