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常青來到青竹家中便端詳了起來，院子不大，除去正廳便只兩間偏方，還有一處茅草搭成的廚房。院牆是與隔壁公用的，院中一隅種了幾株葡萄，架子下面是張涼椅，常青一看便知那處是青竹長居之地。

  青竹讓常青在一旁木椅上先坐下，自己倒是及其熟練的去到井口邊打水。常青正欲過去幫忙，敲門聲便響了起來，一婦人的聲音傳入常青耳中。

  「可是青竹回來了，琪琪今日從王宮回來探望，帶了許多珍貴的點心，我來給你兄妹送些來了。」

  青竹忙放下手中木桶，看了一眼常青，應聲道，「哎，盧大娘您等會兒，我馬上為您開門。」

  常青與青竹相處多年，自是了解那眼神的意思，衣袖一閃便隱去了行蹤。又想到了什麼，朝青竹雙眼彈指施法，便只有青竹一人可見他了。

  來人也不過四十左右，體態豐盈，穿著雖說比青竹要好些，倒也不是什麼名貴料子，長發挽起，頭上一隻金步搖尤為亮眼。

  青竹連忙將人請了進來，兩人朝正廳走去。盧大娘將點心放在椅旁桌上，便坐了下來，青竹坐到了她對面。

  「有勞盧大娘還挂念著我們，青竹也是有多年未見過琪琪姐姐了，看您今日這模樣，想來她在王宮中過得也是不錯。」

  聽到青竹此言，盧大娘一下子便打開了話匣子，「那可不，如今琪琪已是長渟公主的貼身宮女，公主待琪琪也是極好，賞賜了許多東西不說，還特許琪琪回家探望……」

  常青慵懶地坐在青竹身側，覺得這農家婦人的談話實在無聊，不知青竹是如何受得了，竟還能與此人相談甚歡。

  「琪琪今日回來時還提起你了，想來也是有緣，你與那長渟公主竟是同字，非但如此，連容貌也是極其相似……」

  青竹聽得愣神，常青聞言也是直起了身子。青竹無父無母，及笄后取字便是由著她自己來的，若那公主僅是與她名字巧合也就罷了，容貌竟也是極為相似。

  「盧大娘，那公主當真與我容貌……」

  盧大娘見青竹滿臉緊張，頓時察覺到自己一時失言，妄議了公主，連擺手道，「琪琪十歲便入王宮，與你是多年未見，也只是依稀記得你兒時的樣子，誰還沒有與他人相同的鼻子眼睛呀，這個不能當真的去。」

  見青竹靜坐不語，外頭天色也漸晚，盧大娘連忙道別，回了自己家門。

  青竹有些失神的將外門關上，常青的聲音便冒了出來，「此婦人盡會吹噓，所言未必為真，你不必想太多。」

  青竹早已被常青的聲音吸引，直愣愣的看著他，良久才從嘴中吐出了幾個字。

  「你好像許久未喚過我姐姐了。」

  常青聞言一時僵在原地，自先前他離開素竹林去到枯荒之原，便再不曾喚青竹姐姐，他自身也是不喜這個喚法的。從平行館回來，他倒是沒有注意這個，只是習慣性地不去叫青竹姐姐了。

  青竹自顧地往裡走著，嘴中還不停的呢喃著。

  「似乎是自欽瑜仙君壽宴起，你便如換了一個人一般。」說完青竹又連忙搖頭，「不對，不是換了人，你還是常青，只是似乎一瞬間成熟了許多，根本不像是六百歲，倒像是六千甚至六萬歲，卻是感覺比欽瑜仙君還要難捉摸了。」

  青竹猛地轉頭，見常青還愣在那處，快步走到他身側，抬手捏了捏常青臉頰，「我與你終日形影不離，你這是遇到了什麼我不曉得的，變成了如今這樣。」

  常青不敢去看青竹的眼睛，伸手將她那不安分的小手抓住，失笑一聲。

  「青竹，你我並非血親，如此喚你著實不合適。」

  青竹聞言有些詫異，她萬沒想到常竹竟是因為兩人並非血親才不願喚她姐姐。說完這話，常青便有些後悔，再對上青竹氣惱的眸子，更是緊張。

  「青竹？你可在院中？」

  清脆的男音傳來，馬上喚回了青竹的思緒，門外之人正是與青竹相依為命的那個兄長，藍允。也是今年剛及冠，藍允便讓青竹幫他取字為謙益。

  兩人兒時，日子也是過得極為艱苦，每日里便靠著父母留下的一點兒銀錢過活。藍允好學，在城中找了個抄寫書籍的差事，每月也能掙到幾文錢，但因為藍允堅持讓他兄妹二人都去學堂，家中銀錢自是不夠。

  隔壁盧大娘家有一子一女，兒子在城中一處酒樓做小二，女兒便早早的送入宮去做婢女，要說那盧琪運氣也是極好，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孩，愣生生地被公主看中，要去做了公主宮中的雜使宮女。

  盧大娘也是看這兄妹二人可憐，偶爾也會送點雜糧給他們。如今兩人雖說日子不算好，但也不似兒時清苦，藍允也被丞相小兒子相中做了伴讀，雖說月錢不多，但好在可以入宮聽學。

  青竹為藍允取字謙益也是為了鞭策藍允，畢竟他們只是普通人家，即使能入宮聽學，也不能比那些富家少爺表現的好。

  「是，兄長你等一下，我馬上為你開門。」

  原本還因說錯了話而愧疚的常青，聽到門外男子聲音，頓時來了脾氣，走至一邊，也不再管青竹。

  門外藍允一身書生裝扮，原本還有些昏暗的天色此時已全然籠罩在月色下，瞧見青竹身上衣服時，藍允不由眉頭緊鎖。

  「你今日休學，我不是與你說過，去集市上換一身新衣服嗎？」

  青竹訕訕地笑道，「這衣服又不是不可以穿了，何必浪費那些銀錢。兄長你現在與那些達官貴人子弟接觸頗多，多存些銀錢總歸是有用的。」

  「那也不差你這一身衣服的錢呀。」藍允雙手撐在青竹的肩上，彎身與青竹平視，「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也是我為之努力的動力，若你過得不好，我學再多又有何用？」

  藍允嘆息，明明是同一張臉，那長渟公主是在漠北享盡殊榮，青竹卻被困在這小院，只得著粗布衣衫。藍允也是入過幾次宮，自是見到過長渟公主，初見時他著實震驚，險些失了禮儀，如今再看青竹這般裝扮，如此對比，更是覺得難過。

  青竹知曉藍允自小便疼她，看藍允一臉受傷的模樣，連忙點頭。

  「下次休學，青竹一定去換身漂亮衣服。」

  遠處的常青一轉臉便看到兩人姿勢如此親昵，頓時氣涌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