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解剖記錄
夜幕降臨,太陽落下月亮升起,星星布滿整片天空,微風徐徐,吹動茂密的樹葉婆娑起舞。
明月閣內,鵝卵石小路一直延伸到主屋,籬笆圍起來的泥土冒出了新芽,每塊土地都標注著不同的花卉名稱,樹下的秋千架靜悄悄樹立,石桌石凳上殘留幾片落葉。
春珂捧著托盤,白色的煙霧從茶嘴裏嫋嫋升起,冰裂的茶具在皎潔的月光下,顯得異常蒼白,她深吸一口氣,單手抹去臉上未幹的淚痕,嘴角揚起最好看的笑容,推門走了進去。
葉歆恬單手托著下巴,認真專注看著手中的解剖記錄,結合今天在蘇氏被害的地方,在大腦裏進行場景重現。
場景重現需要結合解剖的結果和現場勘查的情況,在大腦裏進行想象被害過程,從而推演事情發生的經過。
“蘇氏到底是被毒死的,還是死於心髒被刺?”她忍不住喃喃自語,始終拿不定主意。
蘇氏失血過多是事實,因為被害的地方有大量的血跡殘留,然而蘇氏的口中和食道有中毒的反應,銀針呈現黑色,可內髒卻沒有受損。
如果是在現代,她有很多種方法去測試蘇氏死於失血還是毒殺,可是這裏沒有任何現代工具,她不能進行指紋對比,不能檢測哪裏還存有毒素,隻能通過表麵去觀察,結果出入會很大。
“王妃,喝口熱茶暖暖身子。”春珂說完話,才覺得自己的聲音還有沙啞,於是偷偷看了葉歆恬一眼,立刻將頭低下,在心裏祈禱自己的主子沒察覺。
葉歆恬淡淡應了聲,視線沒有離開本子,伸手去拿茶杯的時候,手頓了頓,雙眉緊蹙。
“王妃,怎麽了?是不是茶太燙了?”春珂有些緊張握起葉歆恬的手,放在唇邊吹了吹。
葉歆恬這時才看到,春珂雙眼通紅,問:“哭過了?”
“沒有,沒有。”春珂放開葉歆恬的手,雙手置於身前不停搖晃。
葉歆恬擰眉,伸手扣住春珂的手,將春珂一把拉下,兩人麵對麵坐在凳子上,她問:“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難聽的話?”
她知道的,自己今天的所作所為,不是古代人能夠理解的,少不了謾罵,少不了難聽的話,她聽不見,不代表春珂聽不到。
王府多少人等著看她的笑話,她心裏很清楚,但這種危及性命的事,她有能力去做,就必然會去做,坐以待斃不是她的風格。
被這麽關心的一問,春珂淚如泉湧,哽咽道:“他們說王妃是殺人凶手,蘇氏就是你殺的,而且死人都不放過,把屍體搞得麵目全非,說王妃根本不是去洗清冤屈的,是借著屍身發泄。”
葉歆恬覺得,這些話還能聽得進去,沒有太難聽。更何況,他們的無知她明白,所以不會跟他們計較的。
“就這樣?”她低笑一聲,摸了摸春珂的腦袋說。
春珂吸了吸鼻子,抬頭驚訝望著她,說:“這還不嚴重嗎?他們不清楚事實,就給您定下了死罪,很過分好嗎!”
“你不知道他們還私下開了賭局嗎?大部分人都買我被定罪。”葉歆恬邊說邊抬手將春珂頰邊散落的秀發,勾到耳朵上。
“還有這種事?在哪裏,我要去拆他場子!”春珂蹭地一下從凳子上站起,捋起袖子一副要幹架的模樣。
葉歆恬笑著趕緊把她拉了回來,說:“大晚上人家不開。”
春珂了解點頭,說:“那明天我去找他算賬。”
葉歆恬本來腦袋因看著這些記錄發脹,好在春珂過來給她緊張的大腦緩了緩,她現在感覺又充滿力量了。
“去拿紙張、毛筆和信封過來。”她對春珂說。
春珂點點頭,將葉歆恬需要的東西都拿到她麵前,雖然看不懂寫的什麽,但待在一旁幫她研墨。
葉歆恬寫完,拿起紙張吹了吹未幹的墨,全部幹透之後裝進信封,封麵沒有寫誰的名字,附在春珂耳邊說了個地點,春珂便帶著信跑了出去。
“希望你能幫到我吧。”她看著春珂的背影跑出了明月閣,直至消失不見,她才再次將注意力放在解剖記錄上。
重新看還沒看到一半,急促的腳步聲使她再次抬頭,隻見青伶拿著很大的一張紙出來,上麵繪了一間房子的結構圖。
葉歆恬接過,把紙攤開在桌上,開始將在蘇氏家中找到的證據,標記在紙張上,說是證據,更多的是沒有用的東西。
牆上畫了一半的圖案,分不清是什麽東西上麵的,蘇氏死的床上有一個已經淡化的紅色腳印,桌子上紅色的手掌印,棚子下淩亂的腳印,摔得稀碎的茶杯,匕首身上有一道長長的刮痕。
這些看似雜亂的東西,看似證據又不像是證據,隻有細心的人才會串聯起來,而不明白的人,隻會根據表麵證供去判定案件的走向。
可是,雖說這些細節很重要,可她依舊想不出來到底案發現場當時的情況,腳印她量過了一個是蘇氏的一個不是,但這個不是到底是誰的?
她煩躁扯了扯自己的頭發,毫無頭緒,證據和現場都沒有有用的東西,隻能期盼明天的供詞能給這個案件帶來轉機了。她現在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說三天時間說少了,應該最少說七天,都怪她一時火氣上來說了個三天。
就在她覺得很煩的時候,明月閣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易思瑾站在門口,臉色並不好,他揮手示意青伶下去,然後走到葉歆恬的麵前,一屁股坐了下來,抿著唇也不說話。
“怎麽了?”葉歆恬皮笑肉不笑問,但看在他給了自己三天時間,她也可以拿著令牌當令箭,她就勉強應付一下他吧。
“你對乳娘的屍體做了什麽?”易思瑾告訴自己,先穩住怒火,聽聽她的解釋。
“我已經縫好了,雖然還有疤痕,但套上衣服沒人會看出來。”
“你這是對死者不敬!”
“我是為了調查出真相,還她一個清白!”
“清白需要將一個死人開膛破肚嗎!本王給你調查的權利,並不是給你打擾死者的權利!”
葉歆恬歎了口氣,目不轉睛盯著他問:“你相信我嗎?”
“這跟相信有什麽關係?”易思瑾就不懂了,查個案怎麽搞得人盡皆知,臭名遠揚,何必呢?
“如果你相信,我會給你解釋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要是本王不信呢?”
“那我們的談話到此為止,三天後公堂上我會解釋得清清楚楚。”
易思瑾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也不懂自己為什麽會鬼使神差給了她三天的調查時間,他吸入一口氣,說:“她好歹是從小看著本王長大的乳娘,你要她屍身不全真的好嗎?”
“我覺得,還她一個清白才能使她瞑目,屍身對於一個死人來說隻是身外物,不明不白做鬼也會徘徊人間,這兩個你會怎麽選擇?”葉歆恬問。
易思瑾看著她,沒有回答,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她。
說起來真的很奇怪,葉歆恬之前連血都怕,今天卻能眼都不眨一下將蘇氏的屍體檢查個徹底,剛聽到這話的時候,他是非常不信的,但桌上的人體圖卻證明了她。
葉歆恬察覺到他在偷瞄,於是把手中的解剖記錄丟給他說:“有人說過一人計短二人計長,你幫我看看我有沒有遺漏的地方。”
她說完就把注意放在桌上的房子繪圖上,旁邊是不同顏色的墨水,方便她拿起來標記有發現的地方。
易思瑾低頭看著懷裏寫著解剖記錄的冊子,猶豫了下抬頭正打算說話,卻看到她認真的側臉,便不忍心打擾。
他好奇翻開解剖記錄看了起來,描繪得很仔細,記錄的內容也十分詳細,隻是她是怎麽把蘇氏解剖完成的?難道她一點都不害怕嗎?這在辰國還是第一次,她當時頂住了多少的壓力才完成的?
京兆尹臨門,她的解剖才剛剛開始,向澤與捕快糾纏的時候,打鬥聲的打擾很厲害,她是如何做到如此淡定的?
房間裏,燭火熠熠,兩人的背影被拉得長長的,周圍隻有紙張被翻動的聲音,除此之外就是彼此輕輕的呼吸聲了。
葉歆恬雙眉擰緊,大腦裏將在凶案現場發現的每一樣東西,放進房子裏麵,畫得立體的房子能更清晰地把整個凶案現場的證據羅列出來。
隻是,她結合了解剖記錄和凶案現場,還沒確定凶手是何人,隻能看明天的供詞了,誰的漏洞最大,誰就有可能是殺害蘇氏的凶手。而她也把自己放進嫌疑人裏麵,因為她雖然沒有殺害蘇氏,但是會不會成為間接凶手,她自己也不清楚。
易思瑾看著她單手撐著下巴,雙眼盯著房子結構圖沒有移開半分,緊抿的紅唇被燭火照得有種反光的感覺,讓人忍不住一親芳澤。
慢慢地,她閉上了眼睛,均勻的呼吸在他耳邊響起,沉重的頭緩緩往下墜,支撐著頭的手漸漸脫離,眼看她的頭就要重重砸在桌子上。
易思瑾先一步伸出手掌,接住了她的側臉,溫熱的呼吸打在他掌心裏,癢癢的很溫暖,他借著燭光仔細看她的臉。
辰國很多人都說葉歆恬長得很美,確實五官標致,在她臉上顯得很漂亮,以前他怎麽沒發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