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鍾鼓喤喤然
梁津離開校場後,重騎兵那種恐怖的殺伐氣勢久久沒有散去,但馮慶已經開始著手重新編製這些降兵的工作,駱風至也被梁津要求幫忙,估計不需要半日便能安排好這些人的新歸屬,而因為各部分的分散,致使這些降兵的造亂行徑也無法再進行,梁津的鐵血手段也是有了明顯的效用。
梁津剛出校場,林寒便從一旁營帳走出,與他並排同行,而梁津也全不意外,似乎猜到林寒會出現。外人意外昨日他們曾大吵一架,恐怕兩人兄弟情義也會出現不少的隔閡,但是出乎意料的,他們兩人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談話也恢複了以往的平和。
夏日的風刮過梁津的臉龐,他沒有轉頭,也沒有任何情緒變化,用隻能容他們兩人聽到的聲音道“寒子,你注意到了嗎?”
林寒道“差點廢了長子一條腿的混蛋,我怎麽能忘?原本以為上次一戰能讓大明窟那些惡徒收斂一些,沒想到這才過去幾個月,便又將手伸到了我們軍營中,這次不能不輕饒過他們了。”
梁津道“你說的對,我們兄弟的仇可是沒這麽容易放下,等羅湖和長子一回來,我們便開始開始清理那些蠹蟲,既然混入了我們軍營,便不能讓他們安安穩穩地離開。”
此刻的梁津與林寒再也沒有昨日的矛盾,換句話說,矛盾雖然還在,但已經不再是他們的矛盾。
當羅湖背著昏迷的薑鳴回到軍營,已經是傍晚時分,交趾平原上的天色宛如燃著了一般,即便是將要熄滅的火焰,也足以那晚雲燒成灰燼。
待周醫師重新診斷過後,確認薑鳴傷勢並沒有想象中嚴重,便開了一張補血養神的藥方調理,並送入營帳中由陳氏兄妹幫忙照看,因為慕涯的營帳也在旁邊,梁津派遣了許多人手守備,以防備營中暗諜與臥底突襲。
回到主營帳中,梁津、林寒坐在羅湖對麵,因為沒有其他將領參與,所以梁津也沒有獨恃高位坐到首位去,而羅湖則坐在另一邊,蝶出現在羅湖身側,為他斟酒。
羅湖笑道“能用千兩白銀將那株浮綺草購得實在是走運,那千楓客棧的煉茶師待我也比較熱情,不過我估計是送的謝禮被他收下甚合心意吧。那樓主常安十分和善,一見麵便起坐迎接,說話也頗為客氣,最後勸我喝了點酒,有著那浩、淼兄弟作陪,我雖然沒有喝多少,但卻是比較高興,總之來說,這一趟沒有什麽其他變故。”
一旁的蝶注意到了羅湖露出的肩背相接處有一片淤青,便輕聲問道“羅湖大哥,這傷是怎麽弄的?”羅湖一愣,道“這個……我也有些不太清楚,那會兒浩、淼兄弟說要與我切磋切磋,估計便是那個時候留下的傷,不過我沒有什麽感覺,估計也隻是些小傷吧!”蝶聽後,低聲道“羅湖大哥,一會兒回到營帳,讓我給你擦點藥吧!”羅湖點了點頭。
林寒輕咳一聲,道“羅湖,你既然回來了,那長子去哪裏了?”
羅湖皺眉道“問起長子,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何處。提出在城中購置一件給千楓客棧的謝禮,我與他便計劃分頭行動,哪知等我回到約定的地方,他還沒有來,我便留下人去尋他,而我一人去接薑鳴,但等我出城依舊沒有找到他的蹤跡。”
梁津斥道“他本是長弓手,若是在城中遇到李正興之輩,沒有大軍掩護,沒有我們幫持,他一定會陷入險境,你怎麽能就這樣將他一個人丟在交趾城,萬一被羊塔風或者龐路捉了去該怎麽辦?”
羅湖道“我也細細思量過,便派出許多人手搜尋,但並沒有發現城中有甲兵結陣的消息,與激烈打鬥的痕跡。長子畢竟是八段人位,就算是李正興、羅曜華想要拿下他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我料想,可能是他發現了什麽,但因為情勢緊急,便沒有通知我,不過他現在去了何處,我們還是無法得知。”
梁津道“你說的也是有道理,長子雖然平時很少參與軍務抉擇,但論起頭腦清晰聰慧,怕是我們都比不上,自然不會無故涉險去做一件事。”
羅湖又道“不過我還是有些擔心他出事,便留下了嶽之延與四分之三的人手在城中城外暗中搜尋與接應,想來隻要他回到交趾城,他們便能第一時間發現。”
羅湖的做法無疑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隻是楚泓的無故失蹤,卻讓帳中幾人都蒙上了一層暗暗的陰翳,但此刻著急也是沒有用處,隻能將手下人散播出去,盡快尋找道楚泓的蹤跡才是關鍵所在。
沉寂了一會兒,林寒似是為了轉移陰沉的氛圍,道“羅湖,剛才你話中兩次提到了千楓客棧的浩、淼兄弟,他們莫非有著什麽過人之處?”
羅湖笑道“這兩人確實厲害,因為他們都達到了準九段的武道實力,我與他們比鬥一番,竟是完全占不到優勢,若是兩人聯手,隻怕用不到四五招,我便會落敗。”
“準九段?”梁津嘖嘖稱歎道“第七幕果然厲
害,隻是一座分樓便擁有著這等境界的武者,第七幕十樓為一旗,十旗為一脈,十脈為一殿,傳聞這句歌謠遠遠不足以說明第七幕組織之龐大,真正的第七幕若是集結起來,可能會達到一旗百樓、一脈百旗的數量。”
林寒又問道“重傷薑鳴的那個黑衣人到底什麽身份你可知曉?”
羅湖道“我自然是不知道,但是第七幕知道,常安親口告訴我,那黑衣人是朱天野最大的殺手組織天罡門的人,而且竟然推斷出黑衣人並沒有接受組織的調令,所以有了這一次露麵之後,今後一般不會再輕易出麵。至於原因,好像是薑鳴之前在九府聯盟過擊殺過幾名天罡門的殺手,被那組織列入了統計名單。”
林寒低頭道“這事我也有參與,就在寒武關外的失齡峰上,我幫他殺了三人,當時他的紅顏知己也在場,還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但卻頗為不凡的書生見證。”
羅湖道“看來常安說的是真的,第七幕的消息傳遞太過驚人了,竟然連這些內幕中的消息都能搜尋到,在第七幕的籠罩下,任何人都可以沒有半點。”
梁津道“這也就是許多勢力與國家強力阻止第七幕在自己的地盤駐紮的原因,並不是所有城池都會對第七幕抱著容忍之心,像是那寒武關,若是有勢力敢明目張膽說明是第七幕的下屬組織,肯定會遭受巨大的輿論衝擊。”
……
是夜,夜多繁星,已經臨近七月,白日的平原正值燥熱,而夜晚的土地清涼如水,有多少人在夜裏不能安眠,有多少人在夢中還未醒來,軍營的巡兵沒有懈怠,照明的火焰也自然不會熄滅。
慕涯的傷勢仍舊沒有好轉的跡象,即便是吃了好多藥依然沒有明顯作用,現在的他日日咳血,臉色慘白,但是他不想在營帳中憋著,便乘著夜間的清涼氣氛走出來,像是一個失助的老人一樣,癡癡地看著夜空。
不知看了多久,他低低歎了一口氣,道“將星晦暗,主降南方,北方氣盛,星光多明。看來敵營中來了援手,我軍的優勢越來越小了。”
風吹天下柳絮,少不了哪州哪郡;“鍾鼓,甲揚鋒”,缺不得誰國誰家。慕涯竟是有些厭倦了,開始還沒有數日,便再沒有意誌建功立業了。
於此同時,沉寂了數日的龐路軍營中格外熱鬧,因為他們迎來了一批實力強悍的盟友,經過龐路的關係調度,朱天野內的金水宗派遣數人前來助陣,八段人位武學大師共有三人,七段人位八人,還有一支實力都在六段人位的三十六丙武者。
主營帳中奉酒連連,待手下幾位大將都一一寒暄過,龐路立身道“三位師侄果然器宇不凡,金水宗年輕一輩能有你們這些有潛力的武者頂梁,往後金水宗的輝煌定然能再上一層樓,老將在這裏多謝諸位能前來助我,飲盡此杯以示感謝。”
這三人體型都是一般健碩,為首的一人身型高大滿身煞氣,正是薑鳴與葵姒在隋城外的胡楊林中見到的血手修羅孫橈,其餘兩人也在金水宗中小有名氣,一人喚作快劍狄浪,一人喚作銀槍虎婁終。
孫橈道“龐總督過譽了,在輩分上龐總督是師父的師兄,所以也是我們的師叔,盡管師叔數十年前便是脫離了金水宗,但同門之誼自不敢忘。此番奉師父命令,前來交趾城協助師叔作戰,該怎樣做全憑師叔吩咐。”
李正興、羅曜華、呂刑陽三人聽完龐路與孫橈的對話俱是一驚,他們竟然對龐路曾是金水宗弟子的事全無所知,而鄧準與趙最跟隨龐路多年,亦是知道一些內情,所以並沒有許多訝異,唯一訝異的便是龐路那金水宗的師弟,聽聞前些年與龐路是很不對頭,如今龐路大軍受阻,他竟會派人相助,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龐路搖頭道“不說這些關係也罷,師弟如今已經步入地位境界,成為金水宗中的五位掌宗長老之一,我如今可是比不上了,三位賢侄能前來幫忙替我征剿賊匪,我龐路自是感激不盡,先讓本督敬你們一杯酒吧!”
孫橈、狄浪與婁終起坐頷首,同樣舉杯相迎,道“師叔多禮了。”
龐路轉頭向狄浪,道“狄浪師侄,你這胸口包紮著繃帶,不知是何時所傷?”
狄浪神情一愣,發覺孫橈、婁終,甚至是李正興幾人都望向他,要知道將軍未出征前負傷可是大忌,遑論他是因為偷腥在交趾城中被臥華山的楚泓射傷,那樣的說辭既會降低自己在龐路眼中的價值,而且會讓宗門中的其他人恥笑。狄浪笑了笑,道“這是前些日子在宗中比武時留下的,不過一道不足與言的傷口,全然不會影響我的武力,師叔請放心。”
龐路低頭思索了片刻,道“既然如此,還請三位師侄保重身體,我們的作戰計劃將在數日後全盤展開,到時候還要依仗三位師侄全力相助。”
“遵師叔軍令!”
李正興三人意識到龐路話語中對自己的諷刺,
頗感不平,但卻是沒有任何可以反駁的理由,因為他們前日在交趾城混玩青樓的事,龐路已經嚴厲警告過他們,他們現在也不敢輕易惹怒龐路,而且這位老將在金水宗竟然都有著這麽大的能量,如何能不讓人懼怕?
銀槍虎婁終道“師叔,第一戰請先派我帶領三十六丙發動突襲,三十六丙擅長配合,若是能在敵方軍營還未反應之時衝入,必能將對方營帳燒個七八。”
龐路笑道“金水宗三十六甲乙丙丁武者都是精銳中的精銳,長老的親傳弟子都是從這之中挑選的,我豈會懷疑你們的強悍,本督準許你帶他們突襲。”
快劍狄浪道“師叔,狄浪擅長快劍,雖然在沙場上並沒有這麽強悍,但若是能許我當作伏兵,必能獲得最大勝利。”
龐路道“對此我有安排,狄浪師侄可等候調令。”
孫橈道“師叔,我各種兵器都比較嫻熟,可擔任大軍先鋒,我將在萬軍陣中取敵將首級,為秦立功。”
龐路道“準!”
羅曜華道“龐總督,不知對我幾人有什麽安排?末將前日被那薑鳴勝了一招,心中仍是不服,正待著與他再決雌雄。”
龐路道“羅曜華、李正興、呂刑陽聽令,命你們積極訓練兵馬,配合孫橈將軍主攻,若是再有半點差池,前後錯誤一起算賬,你們明白了嗎?”
李正興三人聽後隻得道了聲是,懨懨退出帳去。
那日環子魚帶著重傷的楚泓來到了一座廢棄宅子中,遁入一間遍布灰塵與蛛網的房屋之中,環子魚對此輕車熟路,當她挪開屋中一處木櫃,朝著地上一陣摸索,不知道觸動了什麽機關,便是打開了一條隱蔽的地道。
兩名便衣甲士還在猶豫要不要下去,環子魚已經拖著楚泓走下去了,她知道楚泓的傷勢很重,需要盡快治療,不然真的會有生命危險。兩名甲士隻好跟上,並將地道重新遮掩好。
借著火折子微弱的光,環子魚帶著楚泓與兩名甲士走了約莫十數分鍾,道路終於寬廣起來,又用了幾分鍾,便是一處頗為寬闊的溶洞,其中還有這幾根巨大的鍾乳石豎在中間。
環子魚在麵布滿青苔的石壁上一陣摸索,那石壁突然轟隆隆地向一旁移開,環子魚一手攙扶著楚泓走進去,走得頗為艱難。兩名甲士也想要跟進去,卻被環子魚喝止“你們在外麵守著,我需要安靜,不要自作聰明地打開石門進來。”
一名便衣甲士道“姑娘,我們不能容許統領被你帶走,在不知你是否有歹心之前,我們將呆在統領身邊,一刻也不會離去。”
環子魚冷視道“這關我什麽事!這是我的地方,想要他活命,必須聽我的,你們隻是五段人位,就算我現在重傷在身,但想要收拾你們還是不難。”
石門轟然關閉,兩名甲士麵色難看,摸索了半天也沒有找到重新打開石門的開關,又擔心楚泓的安危,不敢輕易離去,便守在溶洞中,焦急地等待著。
門內隻有一片狹窄的空間,準確地說是幾塊落腳的陸地,與一個冒著水汽的小潭。
環子魚將楚泓放下,撕開他的上衣,看到他小腹處那一道極深的傷口,鮮血還在不停地流出,盡管前時已經做了簡單的止血,但似乎對於這種致命的傷勢並沒有什麽用。
環子魚美目輕移,一會兒呆呆地看著那潭水,一會兒又呆呆地望向楚泓的傷口,神情頗為猶豫。
“你到底為什麽要救我?為了我的容貌?可是那種情況你都要死了,還有心思在乎這些,你太笨了。我明明都……明明都認定這裏的人沒有好人了,可是你讓我再一次產生了懷疑,你讓我覺得,我錯了。我是你們口中的魔宗之人,你也可以像那些人一樣,對我表露醜惡的一麵,可是你為什麽不表露?”
環子魚雙眼終究還是柔和了下來,她低聲道“真不是個好人,害得我總覺得還不清這些東西,你也是個十足的惡人,你知道嗎?雖然你不像他們那樣虛偽,不像他們那樣醜陋,也不像他們那樣讓人厭惡,但是……但是我卻不能與你成為朋友的啊!”
“為了回報你,我拿出了我唯一有價值的東西,這處融泉渦是個了不起的地方,其中似乎被人放入了多種療傷靈藥,不過現在這裏已經被廢棄很久了,想來早就被人遺忘了。融泉渦隻有兩種方法可以運用,一是借助一種叫做斷腸紅銀的中品金屬,一種是男女以陰陽之氣調和平衡,我本想前往城中搜尋那中品金屬,回來後便吸收融泉渦中的藥力恢複強勢,但卻遇到了你。”
環子魚輕輕將楚泓沾滿鮮血的衣衫褪下,臉頰微微羞紅,也是同時將自己全身衣衫脫下,露出皎皎白皙而窈窕婀娜的身軀,然後便是抱著楚泓跳入了潭中,兩人的雙手交叉而觸,潭中頓時水汽氤氳彌漫,潭水也像是沸騰了一般咕咕作響。
“這樣就算是還清了,以後我環子魚不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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