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淵流戰海
你可知臥華山?
山勢奇崛,怪石嶙峋,立如劍鋒,洞開空穀,乃秦王朝境內一座形狀尤奇的山峰。山本無名,有名的是數年前一夥山匪立巢於此,並言替天行道,專行懲惡揚善之舉,以五千人稱霸整個州郡,秦王朝起兵伐之,數次無功而返,兼之與九府聯盟連年交戰,無暇分出更多兵力,於是臥華山陡然成為秦王朝最大的匪禍聚集之地。
薑鳴離開寒武關軍營,與申夷憂走在街道上,漫不經心地道“那林寒是臥華山的六統領,說起來還算個挺厲害的地位,我們去投奔他待遇應該不會太差吧!”
申夷憂眉頭一皺,張開雙臂攔住他走路,輕罵道“看你平時挺聰明的,現在怎麽分不清重點呢?正是因為他是臥華山的人,正因為他實際上是個山匪,這樣難道不會讓你有些警惕嘛?要知道,他可能殺人如麻,他可能是個十惡不赦的屠夫!”
卻見薑鳴輕笑著抓住申夷憂的手,像是打情罵俏一般地拍拍她的胳膊,道“沒事的,我相信我交的朋友,即便整個臥華山都是惡人,那他也一定是個好人。至於殺人如麻,如果我給你說在夜泱城的遭遇,你也會說我是屠夫的。殺人並不代表就是惡,我的心浩然正氣,我便不是惡,我想朋友應當是有這種信任。”
申夷憂本該是應當專注地聽薑鳴的理由,但他的動作實在是有些旖旎,怔然了半晌一個字沒聽入耳,臉皮卻是不爭氣地發紅起來,隻得假裝氣惱地甩開薑鳴的手,道“好好好,你信就好了,別在我跟前說這些大道理,我可聽不進去!”
薑鳴也才發覺方才說話有些盡情,舉動頗有些失禮,尷尬地笑了笑,道“夷憂,放心吧,其實不管高叔叔有沒有委托,我都會陪你走完這幾年。就是我走的路很是危險,得讓你多吃些苦頭了。”
“沒事,我不怕吃苦,也不會給你添麻煩,我也算是個四段人位的武者了吧,就是不要丟下我,我並不想成為家族利益交換的籌碼。”申夷憂似乎很害怕回到申家,此時竟乖巧地像個孩子一般,在一旁信誓旦旦地鏗鏘說辭。
薑鳴知道她是受了很多苦,看到這般模樣,心底的同情更甚,雙眼直盯著申夷憂,堅定而誠懇“放心吧,有我呢!”
這句話讓申夷憂很安心。
“夷憂,我想給你說一件事。那個……就是昨晚……哎呀,沒什麽了。”
“怎麽了,你是不是背著我又喝酒了,好啊你個酒鬼,還朋友呢,原來是這種朋友!”
……
薑鳴在寒武關留駐了幾十天,對雲凜軒所遺錦囊中“隨遇而安”的詞條有了更深的體會,那人是敵是友不可探查,但這話卻是令他有了新的方向。前往秦王朝,全當做遊曆了。
……
一流可濟海,說得是秦王朝與九府聯盟國之間的一條天塹深流,仿佛是從鯨落山脈中孕育而出,但它的徑流卻是貫穿大半個朱天野,會秋雨連綿時,可淹一城。
兩國之間的商道多從河道通關,雖有國戰但不止商客,這是曆代君王達成的基本共識。即便有將兵行險計,也不會在這條道路設伏,此水之外,便是秦王朝的廣闊平原,便是九府聯盟國的寒武關,兵家常道“以智禦險”,不外如是。
這一途的商船,雖說兩國並未針對商人來往,但是除非一些膽大的商旅才敢在這兩國邊境遊曆。一艘客船,緩緩行進於淵流之上,悄悄蕩衝開層層波紋,如探花蕊的女子手指,一條木槳便是船家手中的舵把,客將往哪兒去,他便駛向哪兒。
他們也像是這人間的行客,有著若有若無的方向與目的,但是什麽事不是一壺酒可以解決的呢?醉生夢死,所幸有過。
“呦吼~”
這般宛如猿啼的吼聲是毫無拘束的,當酒滿杯盞,何須致辭言幾,撩開眉前長發,然後仰頭鯨吞入肚,便是對於這壺酒最好的回應。
“沒想到,你這家夥還真挺能喝的,是個酒鬼!”
“你也不弱,都能比得上林寒那家夥了。小二上酒!”
也不知喝了多少,薑鳴與申夷憂趴在船頭嗷嗷作吐,似乎要將這一腔腸胃通通嘔出。
那撐船的船夫霍然起身,放下船槳,露出鬼魅般猙獰的笑容,上衣輕抖,腰間一塊銀色令牌便是顯現出來,令牌上刻著數字六十二,與一隻麵相醜陋的凶獸模樣,這種令牌薑鳴也應是在失齡峰見過。
“傳言被誇作天才魔子的通緝榜第七的人物,看來並沒有想象中難纏,七十他們幾個栽在他手裏,看來隻是因為遭到了群攻。”船夫自船底抽出一柄短刀,緩緩走向趴在船頭一動不動的兩人,殺心頓起。
“這八千兩白銀的賞金,我倒是拿定了。受死吧,隻怪你們不長眼了!”船夫將要揮刀砍下薑鳴的頭顱,陡然察覺水底劇烈的動靜,一個水浪衝過來,直接將烏篷船掀翻,船夫的刀因此並沒有砍出,便隨著身形急轉,落到了翻轉的船體上。
親眼看著薑鳴與申夷憂兩人被大浪卷走,船夫雖心有執意,但知方才的浪並非偶然,四下觀望,這片水域竟在醞釀一股漩渦,暗罵一聲,他便杵著崖壁,慢慢退到一塊岩石上,再回看那兩人的身影時,已不知所蹤。
浩瀚無際的大海之上,一條巨大賽樓閣的鯨魚緩緩地遊走,偶爾發出一聲悲哀的鯨鳴,宛如音笛拂奏的淒涼。
在鯨魚背上,一名身著潔白長衫的男子悠然盤坐,麵前的小方桌上擺著純玉的茶具,他粘指優雅扶盞端莊,品茶照例是要在安靜的環境下品,正如他寫字時一般。
昔日夜泱一別,薑鳴,你是否還記得我雲凜軒?
男子淡淡一笑,仿佛自言自語“小東那邊是救了他了吧?小西,走慢點,別灑了我的茶水。”成對的深海巨鯨,擁有這種坐騎的人該是何等尊貴,薑鳴並不知曉。
雲凜軒自知,於是他飲茶,飲茶如酒,如日月,如歲月。
這條淵流從鯨落山脈流出,總流長超過上萬公裏,經過波折幾遭的起落,終於濟入這片令舟船難渡的青海。青海的水是青色的,傳說曾有一隻青血神獸隕落海中,染青了這片海域。
雲凜軒隨著巨鯨小西漫遊,半個時辰之後見到海上一道黑點,那並不是什麽漂浮物,而是一個真真正正的人。
“太微垣雲凜軒在此,閣下近來可好?”雲凜軒仍然飲茶,突地橫空擲杯,白玉茶盞被一股勁風包裹,瞬間便至那道人影手中,茶水未灑,勁風卷過,海水起波瀾,人影衣袍卻未動絲毫。
那人站於海麵上,腳下無物,但卻不下落,凡人無法觸及的境界,上善若水,他卻不是普通的地位強者。卻見他一身紫袍,麵容俊逸,神色冷漠,不是被稱為“邪魔”的蒼伏愷,還有誰能擁有這種氣場?
蒼伏愷執盞,輕抿,傾之剩餘,墜杯於海,他神情亦不起縠紋,道“三大上界古族之一的白冥族,現今人才凋零,全族及其附屬上百萬,能執戟領軍者稀寥,但因駐守太微之北疆,荒族連年侵擾,所受壓力更為巨大,能出你這個蓋世之才,實乃白冥族的福氣。”
被對方一語道破身份,雲凜軒也不驚奇,仍舊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道“閣下謬讚了,能支持一個人成為強者的條件,不是生之即有的天賦,更決定於後天的努力與機遇,天下萬事如此,我豈能免之?說不得,再過幾年我這才子便夭折在了野外,而你紫袍劍魔仍舊禍亂四方。”
蒼伏愷道“你是第二個這般旁點評我的人,我而今受三垣九野無數勢力緝捕,數座上界宗派視我為腐刺,若哪日跑出來一個天位境界的強者,我難道還能活命不成?隻是他們都自詡清高,懼怕旁人紛紜與點評,抹不開老臉跟我一個年輕後輩戰鬥,便派遣一些地位境界的小兵來殺我,他們卻不知道,禍害垣野的蒼伏愷早已是八重地位,天位之下無人能殺我!”
蒼伏愷的桀驁與霸氣在此時盡顯無遺,八重地位,已是能比得上一些上界宗派的執事長老,若不是一些在地位境界巔峰的人物,誰能與他為戰?雲凜軒倒是玩味一笑,道“你倒是霸氣十足,能在這般天下皆敵的追殺下傲視一切,甚至還叫囂著無人能殺你,這就等於是將上界宗派的顏麵踩在腳下,又吐了幾次醃臢的口水,即使你沒有盜搶極品金屬,怕是他們也放不過你這個沒有來曆的另類。”
蒼伏愷道“放不過便放不過,天下善惡本就不是誰規定出來的,那些人能說句話就成鐵令,憑什麽我不能用自己的方式走自己的道?那些虛偽的殺人的惡人遲早會被我拉出來殺死,那些前來找死的炮灰我也不會放過,周宅血案二百多人身死,我不求他人理解原諒,強者從來就隻相信手中的劍。”
雲凜軒眼神微蹙,他並不能完全認同他的思想,但是從這些話中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真相,外界傳言的蒼伏愷並非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邪魔,他隻是在走自己的路,在執行自己的正義。
“我想知道,周宅血案中有沒有活下來的人?”雲凜軒道。
“應該有兩個,不,三個,他們應該活著。”蒼伏愷從容答道。
常淨寺馮坤和尚,妖槍董橫,以及九府聯盟國黑衣捕牙統領方秉燭。雲凜軒腦中漾過這幾個名字,他不識得這些人,但能從手下人收集到的情報中得知一些端倪。若是這三人活著,那麽蒼伏愷的用意就太過神秘了。雲凜軒道“聽說你磨礪武道,在修器與修陣方麵也頗有建樹,那柄由兩大極品金屬鑄造的武器,由你親自鑄造,似乎生來便是具有神器雛形,何不請我見識一下?”
蒼伏愷眼神一凝,右手輕握,一柄紫黑色長劍恍然出現,劍身黑光流動,劍刃煞氣波動,好似要攝人心魄。
雲凜軒從那柄長劍中看到了一種殺氣,融入了蒼伏愷特有的元勢,即使是他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你們這些人倒也奇怪,明明天下人都認為我是邪魔,可就是有一兩人異類思想的人覺得我胸中另有千秋,難道你們都是蠢人嗎?”蒼伏愷軒截遙指,一道劍氣猛地射出,擦著雲凜軒耳邊過去,進入遠處的一處海域中,頓時激起數十丈的水柱。
“哈哈哈哈,想不到閣下也會這般說話,真不負‘蒼伏’之名。”雲凜軒緩緩起身,一躍入海,也似蒼伏愷站於海麵上,巨鯨知意潛入海中遁去。
雲凜軒道“聽說羿玄宗的扈江離與你交過手?”
蒼伏愷道“也算是個絕世奇女子,與我交手百招,輸我一招,我們都沒有動用元武技。”
雲凜軒笑道“今日戰場是在這青海上,不需要在意能量元氣外泄,似乎這一戰你要動用全力了。”
蒼伏愷冷笑“你我都處於八重地位的瓶頸,這一戰自當用全力,對於我們突破新的境界有巨大裨益。”
雲凜軒道“榮幸為此一戰。”
“出手吧!”
隻見雲凜軒與蒼伏愷頭頂上的天空霍然由藍變黑,這是地位境界強者運轉元結構成部分可元氣空間的結果,身在這種空間之中對於自身調動元氣更為快速敏捷,蒼伏愷的元華為紫黑色,雲凜軒的元華為湖藍色,兩人的元結互相碰撞吞噬,於是使得這片黑色的天空中的氣流飛速流動。
海麵突然卷起一股巨浪,向著雲凜軒站立之處暴湧而去,雲凜軒元結成盾,而後身形暴退,雙手成爪,一道雷光在手中奔騰,一柄雷元槍浮現,這是純粹用自身元結構成的武器,雖然算不得品階,但是卻最適合使用者同根同源的元勢戰鬥。
“吃我一記雷元槍,讓我看看你的準神器有多厲害!”
雲凜軒大喝一聲,便輕踩海水,化作一股颶風突刺而去,沿途的海水被這股能量卷起,包裹在雲凜軒周身,鑄成了一副海藍盔甲。
“軒截,讓他試試你的恐怖力量!”
蒼伏愷沉聲道“九隕決,貫殺式。”
隻見軒截劍周身黑光暴湧,天空中的旋渦霍然向著蒼伏愷衝去,無一遺漏地被納入此招式的發動當中,聚集了上萬道元結的殺招,一劍破海八百米,數分鍾內海水不得灌合,雲凜軒身後盔甲被瞬間擊碎,甚至連他的雷元槍也被摧毀,若不是他重新發動一種防禦的元武技,隻怕要當場重傷。
“好可怕的一劍,歸元級別的元武技,配合準神器的發動,我的雷元槍真是不夠用。那麽,就隻能這樣了。”
“出來吧,白冥霸器,冥殘亙古刀。”
隨著雲凜軒一聲大喝,一道白光從雲凜軒身體中湧出,瞬間無數元氣聚集,一柄黑色長刀漸漸浮現。隻見此刀,刀呈半月,能卷風雲,刃引寒光,鬼哭神泣。刀身刻著一道道模糊的神秘紋路,似乎經曆過萬年歲月的腐蝕,仍然有著屬於自己的霸道。
蒼伏愷一驚,暗笑道“冥殘亙古刀,可是白冥族的傳承之物,能使用這件霸器的人可不多。” 天下武器,分為凡器,珍器,靈器,化器,神器。冥殘亙古刀是頂級化器,沒有天位境界的實力根本無法使用,可雲凜軒便可以,足以證明他的特殊之處。
“看我雷來!”雲凜軒刀引萬千奔雷,直入海上,蒼伏愷連忙躍起,憑靠自身元結構成支撐,懸浮於半空中。
雲凜軒揮刀如雨,無數元結成刃,紛紛向著蒼伏愷刺去,最後以身為術,再次卷起千道浪“雷來,破化!”此招凶猛,傾入雲凜軒元勢大半,破海一千米,蒼伏愷以劍相抵,再退一千米。
兩次驚人對撞後,雲凜軒與蒼伏愷皆是臉色凝重,顯得更為了解對手手段。在沉寂數秒後,兩人同時踏海而行,刀劍相交,雷電奔騰,黑光肆虐,忽掀起千層浪,忽卷起百丈颶風,戰上千式,術窮,力盡。
“噗!”雲凜軒仰身欲傾,強用餘力撐住身子,他回頭望著麵色仍舊淡漠的蒼伏愷,忽然苦笑道“果然不愧是紫袍蒼伏,是我輸了。”
蒼伏愷重重地吐了一口濁氣,道“半招而已。”
雲凜軒道“差之毫厘,謬以千裏。”
蒼伏愷道“你還要殺我嗎?”雲凜軒仰天大笑道“從未想過殺你,現在也殺不了你了。我雲凜軒生來為族人所讚許,族中同輩無人可勝我,今日一敗,對我晉升九重地位極有裨益。”
蒼伏愷淡淡一笑,對這雲凜軒倒是好感增多不少,又問道“我收集極品金屬,為鑄造最強神器,誅滅荒族,剿除奸惡,你可要阻擋?”
雲凜軒道“阻擋做甚?這三垣九野的汙穢可不少,由著你鬧,由著你殺,我倒樂意看你清除多少?”
蒼伏愷又笑道“我倒想問你一事,你遠離太微垣來到這偏僻之地,本應該磨礪自身,招攬有力的屬下,但是似乎你太低調了,這是為什麽?”
雲凜軒道“如你所料,其實這是因為九霄天符殿的事,那件破碎的神物可以使得一個人迅速強大。我在尋找,並培養那些擁有荒源鼎碎片的人,要是他們能達到我認可的程度,那就做我的朋友,要是不能就做我的爐鼎。”
簡單交談之後,兩人南北離去,逆著青海,各行其事。
xunyan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