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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黃塵淚彈如血,千騎鐵蹄如巨

  黃煙滾滾,塵如江浪,馬蹄達達而動,似一首極有節奏的戰歌,將士奔衝間的打喝聲,為攻戰的先行令,這些真正在沙場上戎馬刀劍的戰士,身上帶著一種濃厚的血腥氣味,足以讓得平常人聞而色變。


  “快看啊,是夜泱城軍部的人,這下後果嚴重了。”


  “軍部與候鳳王府同氣連枝,這肯定是有人跟他們報信了。”


  “唉,又是幾條人命!”


  聽著周圍快速散離的人群的私語,望著那王子臉上漸漸展露的陰狠的笑容,薑鳴的神情真正凝重起來,要知道,與這些軍隊相抗,便是與幾萬人為戰,他勇猛縱然能以一敵百,卻擋不住碾壓般的圍殺。


  “速速放了候鳳四王子,不然叫你死無葬身之地!”戰馬立住,居高臨下地睥睨,如在注視一隻螻蟻一般,為首的軍官長劍一拔,似乎一聲令下,身後五十多鐵騎便將踏平這條街巷。


  難道你不想知道事情的緣由?”薑鳴冷冷地注視著那名軍官,卻並未出手,他想要的隻是個合理的解決方式,而不是因怒氣殺人,但若隻有這五十騎,他並不會太過畏懼。


  軍官盛氣淩人,馭馬在原地徘徊,打量的目光掃過相貌衣著普通的薑鳴,冷笑道“你憑什麽需要緣由?一介匹夫,空有蠻力,我領五十騎隻是先鋒,候鳳王已然知道此事,料不多時便會親至,若你還想要什麽道理,我便用這把殺敵無數的劍來告訴你,權力便是緣由,權力便是道理。”


  原來權勢便是他們的依仗,原來在實力麵前一切都是無用的解釋!


  薑鳴麵色陰翳,拳頭緊握,內心有怒火在噴薄,甚至抑製不住想要將這些自以為是的軍卒撕碎。


  “軍官大人,這麽多百姓在此,你總不會就直接殺了在下吧!”


  軍官冷笑,道“哪一條罪名你不是死罪,殺了便殺了,還敢有人報複我不成!來人,將四王子救下來!”


  兩名持劍大漢,穩如磐石地矗立在他眼前,抓住精神萎靡的參子珩,便欲轉身複命,卻感到一隻強健的手臂抓在他們的肩胛上,使得他們掙開不得。


  “我惹了他,你們會來找麻煩,他惹了我,可就沒有那麽好交代了!”薑鳴化爪成拳,出拳快如閃電,直接將兩人砸出去七八米,連通夜泱城軍部與候鳳王府的尊嚴,一齊跌落在黃塵中。


  “嘶!”


  無論是軍部士卒,還是剩餘的好事的百姓,都是冷吸一口涼氣,在這種死路難逃的場景下,仍能桀驁不馴地打出這一拳,即使不論此人武藝高或低,也足以讓人讚歎。


  隻有木青嵐隱藏在人群中間,麵色更加蒼白,她又暗暗自責了數遍,愧疚自己的同情心竟如此可笑“唉,又給他惹麻煩了,我真的隻是個拖油瓶嗎?”


  “不,他會贏的。”


  一道低低的渾濁男聲傳來,令得她耳目一驚,木青嵐望向說話的冷靜的乞丐,竟是不能多言其它。


  “混賬東西,給我殺死此人,膽敢毆打將士,該犯死罪!”隨著軍官一聲令下,五十名騎兵揮刀奔向,百姓此刻再也不敢停留,紛紛潰散開來,隻有那一道極為矚目的人影,在黃塵中顯得極為渺小。


  薑鳴迎著奔馬,縱身一躍便是飛上前騎馬背,短刀直接插入那名軍卒的咽喉,後者捂著脖子,掙紮著落下馬來。又一騎兵衝來,被薑鳴翻身一腳踢中頭顱,並奪了長刀反衝向軍陣中,手起刀落,還未等普通士卒反應,便已有四五人被砍下馬來,並且他的速度沒有半分減緩,策馬揮刀,所到之處眾士無可抵擋,殺人斬首,如除草割菜一般。


  軍官看到此般情景,內心已是有了畏懼,卻知此時不能回避,正當擔憂時,眼光掠過正與一名乞丐往遠處躲藏的白裙女子,因某探子說明這件事的因由,便斷定那乞丐便是導火線,而那名女子必是同犯,因此大喊道“白裙女子乃是此人幫凶,萬萬不可放過。”


  眾兵士因畏懼薑鳴之勇猛,不敢直麵拚殺,卻恰恰聽到此話,竟放過薑鳴,直奔白裙女子而去。


  “不好!”薑鳴調轉馬頭,又提刀向木青嵐逃離的路奔去,一路遇敵便殺,毫不留手,路走半街,便見那軍官劍架在木青嵐白皙的項頸上,正在不遠處陰狠地望著他。


  “放下武器,不然你這位同伴可要香消玉殞了!”


  “可惡!”薑鳴怒火已然燒起,他不止對這些軍卒有了殺心,而且暗暗起誓要為木青嵐受的苦而報仇,尤其是看到她已被鮮血染紅的小腿與肩膀,他竟幻想成為殺人於百裏之外的邪魔,將那些敗類渣滓屠戮幹淨!

  “你快走啊!不能被這些人脅迫啊!快走!”木青嵐費盡力氣掙紮、哭喊,卻被那軍官一刀柄打在下顎上,頓時耷拉下了頭,淩亂的青絲披散開來,血滴從她幹裂的嘴唇邊上流出。


  “小美人,勸你別說話,你現在是我的獵物!”軍官陰邪一笑,望著那頓時失了方寸的青年男子,喊道“若是你想讓她死,你就衝過來,殺了本將!”


  薑鳴勒馬,怒吼道“放了她,欺負女人你也幹得出來?有本事衝著我來!”


  軍官掐住木青嵐的脖子,冷笑道“好啊,放下你的兵器,我的人會衝著你打的!兄弟們上啊!”


  “不要!不要!不要,薑鳴!”木青嵐喘息著,在迷蒙中喊叫著,若是放下兵器,他肯定會被亂軍殺死的!

  薑鳴與軍官相距不足二十米,他卻沒有自信能在保證木青嵐的安危下殺死軍官,他扔下了長刀,下了馬,在一堆虎視眈眈的軍卒麵前張開了空無寸鐵的手。


  “兄弟們殺了他!”


  震如雷動的吼聲頓時在軍卒的衝殺中響起,薑鳴望著那受製於人可憐的可人兒,望著軍官凶狠而得意的笑容,突然大喊


  “殺!”


  一喝掩蓋數十對馬蹄奔騰,一隻短刀擦著奔馬間的縫隙飛出,穿過黃塵,向著軍官眉心射去。


  與此同時,一乞丐自軍官背後將木青嵐奪救,並撲身護住木青嵐免受其傷!


  長喝止,黃塵歇,軍官斃。


  薑鳴被亂刀砍傷,卻見木青嵐得救,心中再無牽掛,隨手奪過一軍卒的刀,便如狼入羊窩,拚命廝殺起來。他此次卻是害怕木青嵐再陷危機,直接站在了木青嵐與乞丐身前不足十米處,持刀而立,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不好了,將軍死了!”不知是誰喊了這一聲,頓時所剩十幾名軍卒潰如江堤,一哄而逃,隻剩下地上幾十具死相殘忍的屍體,分外地腥紅可怖。


  薑鳴脫力地轉過身,向著受傷的木青嵐走去,心中的悲痛已是盡在眼間。


  “青嵐,你怎麽樣?對不起,我我沒能保護好你,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帶你找大夫!”他抱著她,完全失了方寸,這個令他擔驚受怕的女子,此時竟然這般虛弱!


  “薑鳴,我沒事”,木青嵐睜開迷蒙的眼眸,素手反握住他的沾滿鮮血的手,細細看著他胸前的一道血痕,眼淚卻是再次湧動而出,她埋頭抽咽,顯得極為傷痛。


  難道真是因為我,你才傷痕累累?


  兩人心中都這般想著,互相擁抱著,落淚著,悲傷著。


  世上遺憾的事大抵也是如此,能抱在一起忍痛嚎哭,卻不可朝暮相對走過風霜年華。也許會悔恨,也許會羞惱,也許會哀歎,但卻不會忘記,一個是青梅酸味,一個是竹馬苦途,曾許諾為伊守護,不顧對也不對,這樣來過。


  薑鳴緩過神來,眼神瞥過木青嵐肩上與腿上的傷口,愣了一愣,將之橫抱起,冷漠地向那名乞丐招呼道“跟我走吧!這裏並不安全。”


  乞丐弓著腰,卻往地上一坐,道“他們都來了,走不了了。”


  薑鳴細細聽時,才察覺到四周迅速圍合過來的腳步與馬蹄聲,原來方才他的敵人已然在包圍這裏了,這令得微微有些脫力的他有些難以應付。可是,這名乞丐又是怎麽察覺到的呢?他看向那乞丐,普通卻又不普通,乞丐的身份陡然變得難以猜測。


  薑鳴隨手撿起兩柄大刀,將其一交給那乞丐,對著木青嵐道“一會兒我衝破他們的包圍,你們拚命也要逃出去!”木青嵐隻能接受這種維護,反而是乞丐被這莫名其妙的期望搞得神情複雜。


  “王爺來了!王爺來了!”突然那街道上一個翻倒的簸箕旁邊,一隻七彩顏色的鳥撲騰著翅膀飛出,卷起一股黃塵,越過街巷去了。


  “這鳥,倒是有靈性,還能口吐人言,不過鳥的這般舉動應該標誌著真正的敵人來了,真是鳥人主仆!”


  隨意念叨幾句,薑鳴赫然看見披著皮甲的戰馬從街那頭奔來,卻不止一匹,而是上千匹戰馬的戰陣。


  “持刀者可是薑鳴先生?”


  千馬齊喑,而人聲獨出,聲如江波,千士俱震。


  薑鳴道“你是來殺我的嗎?”


  來者一人策馬,緩緩行至薑鳴眼前,勒馬,昂首,表現出一副真正能容萬民的王侯之態,道“薑鳴先生,七十三合斬琉璃狂獅於黃石,你的名聲早已經黑衣捕牙的呈令傳至朱天野各處,本王雖有兵力,卻怎可為一介小事得罪先生?”


  “嗯?”薑鳴在對方策馬來時,已猜測出此人應是候鳳王參正風,但未曾料到的是,此人話中竟有熄戰請和的意思,這令得薑鳴揣摩不透,今日他掌王子,殺官兵,令得候鳳王的臉麵幾乎喪盡,犯事不可不謂極大。他思慮那話意在試探他的實力虛實,於是將手中刀刃猛地插入地麵,表現出一副憤恨不止的模樣,道“不敢得罪是真,王子揚言要將我碎屍萬段是真,夜泱城軍部鐵騎持刀要置我於死地是真,那什麽是假?是大人的職位?還是衛國為民是假?”


  參正風淡淡一笑,得知這位手段不弱的青年是要逼自己顯露目的,便暗暗慶幸今日親自前來是極為正確的,若真的任憑那不知體統的混賬小子任性報仇,恐怕真的會損失慘重,他拱手抱拳,道“先生莫要記恨,小兒自幼不得禮法,做出這種混賬事,我已是嚴厲批評過了,隔日必教他親自向先生道歉。先生,能否釋懷了?”


  薑鳴看了一眼受傷的木青嵐,不甘心地吐了一口氣,他清楚這參正風並不是真的示弱,可能牽涉著更深層的目的,但他卻不能直接挑明,即便他可以在千軍陣中來去自如,但他所守護的人又將如何?


  “候鳳王大人處事公明,在下佩服,這本是一件小事,我沒有什麽怨氣,隻是希望大人能教管好王子殿下,莫要介懷,不然我們都不好受。”


  眼睛微微緊縮,竟沒有料到青年能倚勢打勢,隱隱也有威嚇的意思,不由得頗為惱怒,卻並未發作,仍舊笑臉迎,應道“一定,一定。”


  薑鳴咧嘴一笑,也表現出大度風範,背過身去,將手中還有一把長刀甩出,長刀飛出插入一邊的牆壁之上,而薑鳴不在意地邊走邊說道“那就多謝大人了,小子還有忙事,便先離開了。”步至木青嵐身邊,將木青嵐橫抱起,示意那乞丐跟上,不顧身後千百雄兵,三人很快消失在街巷間。


  “王爺,為何放過那小子?我們帶了這麽多人,哪怕他驍勇無比,但怎擋得住千百劍弩?”一名儒士模樣的男子策馬到參正風身後進言,他是被稱為九府聯盟謀士中“一李二衛三趙”其一的衛道安,在善政輔國上有著卓越貢獻,現為候鳳王戰下軍師。


  參正風沉吟道“此人不簡單,剛猛不莽撞,倚勢能安身,再加上這一身武藝,會令得我們的統治出現極大障礙。而且,我隱藏在暗處的高手也被他發現了。”


  卻見那插著長刀的牆壁後,一道緊身黑衣男子走出,遙遙躬身行禮。衛道安見此一幕,驚訝道“難道此人真的斬殺了琉璃狂獅?難道他已然是地位境界的修者了?”


  參正風道“這倒不是,據我二子子譽說,地位能通天地之靈化為己用,非凡俗武學能相比較,這薑鳴明顯未達到那層境界,不然對付我五十鐵騎也不會如此吃力。而且,我猜測,那琉璃狂獅應該是重傷之身,境界跌落到地位之下,隻有這般黑衣捕牙才敢出手。”


  衛道安皺眉,沉思半刻道“即便是境界跌落的琉璃狂獅,又豈是一般人能對付的?依我觀人識物的短淺經驗來看,此人應是七段人位,武學大師的地步了。如今的王府強者盡出,能勝他的人隻有不久前受傷未愈的寧遠山將軍了。我大抵是明白王爺的用意了。”


  候鳳王善政治民,猶善詭謀,與謀士衛道安智謀相輔相成,當年衛道安投靠參正風曾被世人稱“謀道雙才,琴瑟和鳴”,雖是戲稱,但確實在此多年間彼此增益不少。此時兩人相視,皆已懂各自心思。


  “父王,你不替孩兒做主了嗎?那賤種竟然對孩兒……”說話的赫然是先前趁亂逃走的候鳳王四子參子珩,他不能忍受這般大辱,他不能容許那個放肆的匹夫活著,這是他作為王子的驕傲,雖然隻是他自以為。


  “子珩,你可知道你今日闖下了大禍。”參正風也不責備什麽,他素來對四子寬容,才造成了他如今這般目空一切的性格,溺愛隻等於禍害,然而他隻能為兒子遮擋風雨。參正風輕歎道“那薑鳴不是普通人,對付他不能急在一時,不過為父答應你,一定為你報今日的仇。”


  參子珩一想起那賤種放肆囂張的模樣,就恨得牙癢,聽到父親的這般許可,隻得諾諾應是,微微思慮後,又道“父王,我還有個要求,等殺了那混賬,可不可以把那個女人……”


  參正風與衛道安聽聞,眉頭又是緊蹙起來。


  候鳳王府,戒備森嚴,有五千軍卒在府後紮營,能震宵小,攝強敵,然而此時剛剛回府的候鳳王一眾人,卻是驚如亂雀。


  “王爺,靖安王大人的信您可得細細觀閱了,至於其中請求,還請王爺莫要拒絕!”來自另一半行雨州統治者的靖安王使者頤指氣使地說完話,便也不等參正風回答,便大搖大擺地走出王府,形容極為囂張。


  “父王,這使者太過無禮了!”一旁的參子珩憤然起身,竟要命令侍衛拿下使者,衛道安知其後果,果斷喝住,道“四王子殿下莫要誤事,靖安王是九府聯盟王侯中實力頂尖的存在,使者有些傲氣很自然,小不忍則亂大謀啊。”參子珩連連應是,在這個能與候鳳王比肩的謀士麵前,他也不敢太過放肆。


  卻見候鳳王捧著那羊皮書觀讀,神色愈發凝重起來,他觀畢沉默良久,才緩緩道“靖安王要我不要遷怒新至夜泱城的殺獅青年薑鳴!”


  “什麽?靖安王如何得知?這消息怎麽會傳得這麽快?那青年背後一定有高人相助,不知靖安王承情於誰?”衛道安也是疑惑不得解,連忙問道。


  參正風將信卷拋下,眼神中的光彩已是散了一半,不甘與嫉恨衝上眉頭,卻隻是在齒間吐出幾個字來“臨清巷,公子雲凜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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