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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他在等你 02

  令人觸目驚心的,卻是他身上七零八落的新舊傷痕。他臉龐如嬰童般平靜,這使得這些張狂的烙印與他的透明形成了詭異的不協調感。


  水滴迸濺在身上與鼻尖,通透與清澈的寧靜。這能讓他暫且忘記盤桓於心的鬱結。


  水聲不斷地衝刷他的耳畔,隱隱約約,似是聽到了一些不真切的腳步聲。


  這腳步輕浮,愚笨,沒有半點功法。


  無妨、無礙。


  他猶浸泡在紛鬧的空寂中。


  “修羅~修羅!你在嗎修羅!”


  他周遭的水,霎時間變得滾燙。


  文雪之氣喘籲籲地攀上雲階最後一層,視線豁然清朗,遠處還真有一個瀑布闖入眼簾!然而欣喜歸欣喜,她這身子骨真是耐不住這般折騰,人立馬歪倒在地,望著天際大吸了幾口天地靈氣。


  歇了好一會兒,她緩過勁來,又跳起身順手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三步並作兩步地往瀑布那去。


  要不是閣主爺爺給的定心丸,她說不定還在猶疑不決。


  該如何麵對被自己傷害的唐離煙,又該如何道歉。


  現在她隻覺得一刻也不能等,她可不想揣著那沉甸甸的愧疚感再多行一步了。


  水池邊,確實有一個盤坐的背影。


  烏黑的墨色暈在銀花中,他微傾的側臉亦是造化的鬼斧,把精妙的雕工都用在了那人身上。水花淌下,順著他肩背上的青絲,描出了一道寬廣挺拔的輪廓。


  還瞧什麽呢,這背影除了他還有誰?

  文雪之一邊小跑一邊喚著他,卻不見他樂意回身來看。


  定是還在置氣吧?

  大哥說過,雖說俗話說來女子應當被男子嗬護,但男子同樣也有脾性,也會有難過傷痛之時,沒有必要太拘泥,既然是她錯了,她便道歉就好了。


  沒皮沒臉的,就像現在這樣。


  文雪之跑到水池邊,離瀑布直落之處尚有半截水池的距離。見他閉目養神紋絲不動,好似被流水衝刷聲屏去了聽覺。讓文雪之想起在桃花穀照顧他時,他那副生人勿進的樣子。


  “修羅!是我!”


  她喊道,呼聲就像銅球砸進了沼澤裏,陷了進去。


  她站在池邊,從身後抽出了一卷宣紙。


  紙張展開,文雪之舉過頭頂,墊著腳尖想讓唐離煙注意到她。


  “修羅,你看看我!看看我!”


  他靜若玉雕。


  “修羅,不要生氣了,你看我一眼~”


  他宛若失聰。


  流水越發滾燙,激蕩在岩石上的崩裂聲嗡嗡作響。


  恍惚中,她的呼喚好像一隻蝴蝶,落在他心尖。一點、一點撓著。


  “修——!”


  餘下半字被池水灌進肚裏,那丫頭焦急,便沒頭沒腦地一腳蹬進了池中,腳下遍布圓滾滾的鵝卵石,陡然一滑,整個人像大肥鵝一樣撲進了水間。


  “咕嚕嚕嚕——”


  她撲騰地拍打著水花,嘴裏灌滿了水還試圖發出聲音。


  未過瞬息,那雪白的人影從瀑布中掠出,如同遊龍於水中一探。


  一個回身,姑娘已在懷中。


  他剛要開口,文雪之一頓掙紮,臉上濕乎乎的都是水。


  “啊,字、字沒了……”


  唐離煙當是什麽,稍稍側臉一看,那團紙張脫手之後並未遊遠,他伸手便撈了回來。


  “啊,謝謝~”文雪之眼睛都被水澆得睜不開了,還傻傻地接過紙張笑著。


  她頗有些費力地將宣紙展開,墨跡被水一浸自然是暈作一團了。她的眉微微一擰,臉上清晰可見的沮喪。


  “寫的什麽?”唐離煙問道。


  文雪之磨磨蹭蹭,話到嘴邊又難以啟齒,一副不屬於她的扭捏。


  “你來這裏做什麽。”


  這不是唐離煙第一次這般睨著她說話,可分明又有些不同。


  滾燙的暖意慢慢透過她浸濕的衣物,侵蝕到她的肌膚,起初文雪之還有片刻的疑惑,此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她……


  正被一雙結實有力的臂膀托在懷中,而這副身軀的主人,未著衣衫的肌膚皎白如玉。


  灼燒的火焰從她的後頸蔓延到耳尖,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說話。”


  這男人絲毫不見害臊,日光下淺眸輕輕地落在她的鼻尖上,薄唇微啟,吐出了生人勿近的語調。


  他這一催促,文雪之更是眼冒金星,眼中他刀刻般的下頜線都重了影。


  “別、別……別急,我,我說……我說……”


  唐離煙不發一語,讓人看不出心緒,他靜靜地看著身前的人,傾臂緩力地放下。原來這池並不深,剛到文雪之的腰間,還把文雪之嚇了一跳。


  “我……我都知道了。對不起,之前是我不對。”她定了定神,見唐離煙沒有趕她走的意思,這才鼓起勇氣道。


  她伸手抽出發髻中的珠花,珠花花瓣的接合,與釵身的接合手法如出一轍,如此細膩的金絲勾勒,是來自於一個師傅的手藝。


  唐離煙適前平靜的眼波,肉眼難辨間顫了顫。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有何必要。”他回答。


  “如果告訴我了,我才不會說那般惹人厭煩的話。也不會惹你生氣。”


  唐離煙默不作聲,不知心中作何想。


  “你這……”


  兩人麵對無話,片刻,她忽然雙眼失神,鬼使神差地舉起了握著珠釵的那隻手,轉過手背,輕輕地貼在唐離煙胸前的疤痕上。


  僅這一處,就有三五道之多。


  “這是在禹州傷的嗎?”她語氣激動起來。


  是她與他初見的那個地牢裏,將他染成血人的那些刑罰,將他原本的身體折騰到這般模樣?


  “不全是。”他無甚所謂。


  可文雪之卻好似比他更疼,她臉漲的通紅,眼中不知是池水還是淚水。


  “我還以為醫仙姑姑能把你治好……”


  “無妨,能留一條命便可。”


  江湖中人,又身在驚羽閣,怎會把這些傷痛放在眼裏。


  “疼嗎?”


  “不疼。”


  不疼嗎。


  一粒石子濺進裏那方布滿青苔的舊井裏,悶聲間波紋漾開。黑白的圖景忽的嵌入他的視野裏,一抹鑽心的疼。


  疼不疼。怕不怕。敢不敢。願不願。


  曾幾何時,他仍舊想聽到這些話,而等到不再疼,不再怕,亦無所謂誰人口中這些漫不經心的客套話。


  可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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