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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3)

  溫馨喝得爛醉如泥,一路撞倒了好幾個人,搖搖晃晃地走出酒吧門口,卻沒有注意到身後那幾雙饑渴的眼睛。


  淩晨三點,酒吧後巷,寂靜的夜隱約傳來驚恐的叫聲,細細一聽,又不見了,隻剩下雪靜靜飄落的聲音。暗夜籠罩,所有的肮髒卻被白雪掩蓋,純淨地不可思議。隻是,夜又深了,黎明卻遲遲不肯出現。


  唐暖薇跟淩桃夭從酒吧出來的時候,外麵寒風瑟瑟,雪已經停了,行人愈加的稀少。淩桃夭不自覺地裹了裹身上的大衣,仿佛這樣就可以暖和一些。唐暖薇喝得有點高,靠在淩桃夭身上,走路也跌跌撞撞。


  宮嶼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消息了,好像刻意想要跟她斷了聯係一樣。唐暖薇心情煩躁,於是拉著淩桃夭出來喝酒,喝高了就在酒吧大罵宮嶼沒有人性。


  好不容易把她穩住,沒等淩桃夭招手打的,唐暖薇忽然幹嘔一聲,捂住嘴,推開淩桃夭就往後巷跑,一路積雪的聲音哢擦哢擦,響到了巷口,隨之而來的是劇烈的嘔吐聲。


  "不能喝還灌這麽多,宮嶼回來我非告狀不可。"淩桃夭拍著唐暖薇的背,嫌棄地嘟噥,一雙清眸卻滿是關切,"沒事吧?要不要打電話給單修哲,讓他來接我們。"

  唐暖薇擦了擦嘴,搖頭道:"不用,小然跟小念還在家,你們倆都出來誰照顧他們?放心,我沒什麽事。"

  淩桃夭正想說話,不遠處忽然傳來窸窣的聲音,她抬起頭,腳底升起一股寒氣。順著幽深的小巷,白雪的反光映照出一個隱隱蠕動著的身體。酒吧背後的小巷是用來存放垃圾的,彌漫著一股腐爛的氣息。各種雜物堆積在一起,黑暗中隻能模糊地看見輪廓,在這寂靜的也顯得愈加恐怖。


  她顫著手,緩緩地抬起:"薇薇,那裏好像有什麽東西。"

  唐暖薇把酒吐得差不多了,人也清醒不少,順著淩桃夭的方向看去,好像能看見一個黑影在不停的抖動,耳邊還能聽見低聲的嗚咽。


  好奇心害死貓。越是害怕,就越想弄個清楚。


  唐暖薇和淩桃夭用手機照明,一步步地小心接近。每走一步,雪中就留下一個腳印。靠得越近,聲音便越來越清晰。直到他們站到那個黑影麵前,用手機一照,唐暖薇直接就彪了髒話:"靠,真是冤家路窄。"

  瑟縮在她們麵前的人,不是溫馨還能是誰。可是眼前的溫馨沒了平時的囂張和高貴,雙手緊緊地環住肩膀,不停地發著抖。她的身上落了一些積雪,頭發散亂,衣服零零落落地掉了一地,裸露在外麵的皮膚上有著觸目驚心的傷口。臉上的妝容也花了一片,嘴角隱約滲著血跡,看上去狼狽不堪。


  身為女人,不用問都知道發生了什麽。


  似乎是被亮光照得不適,溫馨從臂彎間緩緩地抬起頭,纖長的睫毛漂亮地不可思議。她看著眼前忽然出現的兩個人,在看清她們的臉之後,那張被淚水眼線模糊了一片的臉忽然就綻出了笑容,在這黎明前夕的寂靜中顯得異常詭異。


  "你們是來看我笑話的嗎?"聲音輕柔,帶著女人特有的尖細嗓音。


  淩桃夭愣怔了一秒,下意識地就脫下身上的外套給她蓋上,轉身對發呆的唐暖薇說:"薇薇,報警。"

  剛才還笑得燦爛的人忽然就想暴怒的獅子一般尖叫起來:"不要報警!你們想讓全世界都知道我被人強暴了嗎?!看我這樣,你們高興了,得意了吧!"她把外套扯下狠狠地砸在淩桃夭身上,嘶吼道,"淩桃夭,我不用你貓哭耗子假慈悲!"

  被那幾個渾身酒氣的男人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撕扯衣服壓在她身上時,她知道,這一輩子,再也不會有幸福了。


  她掙紮,她反抗,換來是更用力的撞擊,還有渾身的傷痕。那些男人根本不是人!是禽獸!粗重的喘息在她耳邊不停地回轉,身體從疼痛到麻木,到最後,她連眼淚都流幹了。絕望,就像蔓草一樣一點點地纏上她的心髒。就算是這樣,她也最不希望被淩桃夭看見她的狼狽。


  唐暖薇氣得渾身發抖,拉起淩桃夭就要走:"你這種女人就應該死在外麵,誰稀罕幫你!怕髒了自己的手。"

  "薇薇。"淩桃夭出聲製止,撿起地上的衣服,重新給她披上。相較於氣憤的唐暖薇,她顯得很是平靜,"既然不想報警,那我們送你回家。"

  "妖桃,你瘋了!"唐暖薇驚得脫口而出,"這個女人害得你那麽慘,為什麽還要幫她?"

  "因為都是女人。"淩桃夭淡淡地回答。恨溫馨嗎?當然恨。但這並不代表她可以見死不救。她了解溫馨此刻的絕望,因為感同身受,所以她不計前嫌,僅僅限於這一秒。"溫馨,我恨不得你死,可不是以這種方式。"她將溫馨攙扶起來,"能走嗎?把手搭我肩上。"

  遠方的太陽一點點的露出臉,天空被染成了微紅色,剛才還漆黑一片的小巷逐漸有了光亮。溫馨踉蹌著站起來,她們倆才看見她大腿上的傷痕。一道又一道,觸目驚心。她的雙腿打著顫,連站都站不穩。


  "淩桃夭,別以為你這樣我就會放過你。"溫馨咬牙,狠絕的話透著無力和疲憊。


  "你省點力氣吧,"唐暖薇撐起她另一隻胳膊,不情不願,"我們的帳,還要慢慢算,別輕易死了。"

  醜聞爆出以後,溫馨的公司與她解了約,收回了別墅,平常她又沒什麽積蓄,隻能住在一棟小破房裏。裏麵堆滿了各種方麵便和快餐,垃圾報紙丟了一地,幾乎連站腳的地方都沒有,空氣裏彌漫著一股難聞的餿味。房間有著難以言喻的濕冷,好像每時每刻都有尖刺穿進骨頭一般。


  誰能想到,當初風光無限的影後,如今是這般落魄模樣?


  唐暖薇和淩桃夭把她駕到床上,又從樓下買了避孕藥扔給溫馨:"吃了它。"

  溫馨瑟縮在被窩裏,眼神空洞無物,看也不看眼前的兩個人,聲音依然無力:"滾。"

  "嗬,我們真是同情心沒處泛濫,貼了你這個冷屁股,"唐暖薇也懶得跟她多費口舌,將自己身上的積雪清理幹淨,轉身對淩桃夭說道,"走吧,還在這裏等著伺候她啊。"

  淩桃夭穿上外套,清秀的臉上掛著顯而易見的擔憂,話到了嘴邊,還是給咽了回去,動手給溫馨倒了杯熱茶,臨走才留下一句:"溫馨,沒什麽是過不去的,別做傻事。"

  門啪嗒一聲關上,房間內唯一的光亮一點點地在門縫間消失,最後回歸黑暗。溫馨半坐在床頭,雙手環膝,以一種保護性的姿勢蜷縮著。


  她房間的窗簾很厚重,密不透風,裏麵的擺設很淩亂,似乎從來沒有整理過。床頭還擺著她跟單修哲的合照,照片上,她笑得猶如春風般燦爛,依偎在單修哲身邊。那時候,她年輕氣盛,覺得世界上最好的就應該是她的。十三年前的她,怎麽會料到,今天的下場?

  她的人生就如同這房間裏的黑暗一樣,一點光亮都看不見。那麽活著,還有什麽意思?桃花眼瞟到淩亂的床頭櫃上擺放著的水和避孕藥,眸忽然就暗沉了一下。


  她幾乎是撲過去,拉開抽屜,從裏麵拿出手機,胡亂地按了幾下之後,手機裏傳出痛苦的尖叫聲,還有男人興奮的喘息。隻看了幾秒,她就狠狠地將手機砸在地上,幹嘔起來。


  視頻裏的女人,讓她想到了今天的自己,這樣的痛楚好像在自己身上放大了幾十倍,渾身的骨頭都止不住地疼痛起來。原來,被人強暴是這樣的痛苦。


  外麵的陽光在白雪的映照下,顯得明亮而又溫暖,卻始終透不進這包圍嚴密的房間。溫馨緊緊地躲在床頭,失聲痛哭。她怎麽都想不到,如今落魄如乞丐的她,唯一向她伸出援手的竟然是淩桃夭。


  人滿為患的機場。唐暖薇早早地等在機場出口,神情焦急而又滿懷期待。她穿著雪白色羊絨大衣,裏麵裹著一件粉紅緊身的高領針織衫,搭配裸色雪地靴,整個人看上去清純亮麗地不行。一頭棕褐色卷發隨意地披在腦後,更加增添了一絲嫵媚。本就精致的臉化著淡妝,路過的人無論男女都不禁投去驚豔的目光。


  當宮嶼穿著黑色雙排扣牛角風衣出現在出口時,唐暖薇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興奮和喜悅,飛奔過去一頭撲進還推著行李的人。


  一個月,居然是如此的難熬。唐暖薇嘴角的笑容綻放地比外麵的陽光還要燦爛,顧不上嬌羞,她窩在宮嶼的懷抱中,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我好想你。"

  這一刻,所有的不安都煙消雲散。


  唐暖薇以為,他會緊緊地抱住自己,然後訴說他對自己的想念,結果他有些倉皇地推開了她,表情說不出的不自然。他垂下那雙媚人的狐狸眼,不敢直視唐暖薇,輕聲道:"薇薇,我也很想你。"

  唐暖薇的笑容愣在嘴角,上前一步伸手想要觸碰宮嶼,卻被後者敏銳地躲開。宮嶼幹笑,似乎故意與唐暖薇保持距離:"我有點累,想快點回家睡覺。"

  好像被人活生生扔進冰窖一般,唐暖薇從頭冷到腳。人潮流動,他們卻如定格一般,任身邊的人變成一條條模糊的線影。他刻意的疏離如此明顯,讓唐暖薇無法適從。


  在回家的路上,兩個人之間的沉默仿佛像是寂靜的海平麵,微風輕輕一吹,就能蕩起一圈圈漣漪。唐暖薇握著方向盤,雙眼直視前方,卻是心不在焉。


  到了宮嶼家門口,唐暖薇正想跟他一起進房,結果宮嶼開門進房關門一氣嗬成,她的腳愣在原地,呆呆地看著緊閉的紫紅色防盜門,手指一點點收緊。琉璃色的眸在緩緩下沉的夕陽中,美得不可思議。


  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隻是,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宮嶼,好像不要她了。


  唐暖薇極其緩慢地轉過身,動作僵硬。傾國傾城的臉上,劃過一滴眼淚,仿佛稍縱即逝的流星,璀璨明亮。她以為,她的愛情終於苦盡甘來,原來隻是另一個深淵的開始。


  宮嶼,你不是說過你愛我麽?你不是說比起失去我,你寧願不要命麽?你不是說回來就娶我麽?為什麽那麽多情話,說變質就變質呢?十年我們都熬過來了,怎麽短短的一個月,你的心裏就沒有我了呢?

  好疼。胸口疼得發緊。唐暖薇的臉色慘白,捂住胸口,緩緩弓下腰。人為什麽要有心呢?有了心就會疼,疼得好想把胸腔裏這顆鮮紅的跳動著的東西挖出來。


  唐暖薇想回到車上,但是腿上像是灌了鉛,每走一步都要用盡力氣。


  忽然,冰冷的身體被一個溫暖的懷抱裹住,耳後傳來厚重的呼吸聲。唐暖薇梗著脖子,沒有回頭,隻是眼淚卻流得愈發地凶狠。


  宮嶼的側臉摩挲著她的,聲音低沉好聽:"薇薇,對不起。"雙臂將她箍得很緊,緊到她覺得自己快要散架了。可是她卻希望宮嶼可以抱得更緊一些,隻有這樣,她才會覺得,他是真實的。


  "宮嶼,我以為你不要我了。"唐暖薇好像一個被拋棄的小孩,聲音帶著深深的不安。"你的求婚還算數麽?"

  微醺的夕陽,餘暉灑在鋪滿了鵝卵石的路麵上,別墅旁邊的灌木叢光禿禿的,明明沒有一絲生氣,在這樣美好的傍晚卻依然顯現出別樣的殘缺美。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空氣中躁動的因子在此刻也全部靜止,圍繞在一對金童玉女之間。


  冬日的風穿過他們的身體,衣袂飄飄,美得恍若莫奈筆下的油畫。


  "對不起,對不起……"宮嶼不停地低聲重複著這三個字,不知是為了什麽道歉。


  唐暖薇忽然感覺,這樣緊緊地擁抱著自己的宮嶼,離自己很遠很遠。如果剛才給她的感覺是宮嶼就要離開,那麽現在這一刻,是她想抓都抓不住的無力感。


  這一晚之後,唐暖薇跟宮嶼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準備著即將到來的婚禮。在旁人看來,他們恩恩愛愛,甜甜蜜蜜,但是隻有唐暖薇清楚,他們之間有一種莫名的東西在發酵。宮嶼總是有意無意地疏離,沒有親吻,就連擁抱都很少。


  女王唐暖薇暗示明示,甚至主動勾引獻身,宮嶼就像柳下惠一樣,坐懷不亂,讓她覺得自己就像個欲求不滿的食肉女。


  唐暖薇向淩桃夭吐槽,說宮嶼去了趟東歐,好像被人閹了,對她提不起一點性趣。而淩桃夭忙著準備將近的婚禮,對唐暖薇司空見慣的毒舌早已見怪不怪。畢竟在她看來,宮嶼不愛唐暖薇的概率比彗星撞地球還要低。


  十年的相愛相殺都可以不計前嫌,還有什麽可以阻擋兩個相愛的人?

  淩桃夭忘記了,相愛的人並不一定能夠天荒地老,更多的是相忘於天涯。世界上有太多無能為力的事,單憑愛情,並不能阻礙現實支離破碎的腳步。


  溫馨以為自己的事情會被報紙大肆宣傳,結果等了一段時間卻是風平浪靜,除了那些被人嚼爛了的醜聞,並沒有任何人提起那天晚上的事。


  難道淩桃夭跟唐暖薇沒有爆料?不可能,她們倆這麽痛恨自己,逮到這麽好的機會,怎麽可能不把她往死裏整呢?溫馨想不明白。


  她不相信淩桃夭和唐暖薇真的會放過自己,或者說不願意相信,因為承認一個自己憎惡的人的好,是一種折磨。


  當她站在單氏門口看著單修哲細心給淩桃夭圍上圍巾,軟聲軟語地說些什麽,看著他一手隔開差點撞上淩桃夭的陌生人,看著他親昵地刮淩桃夭的鼻子,看著他對著淩桃夭溫柔地笑。冬日的陽光並不刺眼,但是單修哲那英俊霸氣的臉上的幸福笑容卻深深刺進溫馨的身體。


  他看著淩桃夭的眼神,好像是看見春日裏盛開的花朵,閃著亮亮的光芒。他的身,他的心,他的眼睛,滿滿都是淩桃夭,容不下其他任何人或物。


  原來,他的愛情是這樣的。十三年前,他給她的原來不是愛情,而是年少的青春萌動。溫馨忽然想笑,這十三年,她那麽努力費盡心機想要要回原來的感情,在淩桃夭麵前,居然是一文不值。


  擁有了這樣愛情的淩桃夭,大概也不屑於踩上自己一腳吧。


  她一直看不起淩桃夭,如今,她什麽都沒有了,地位金錢甚至於對女人來說最重要的貞潔,而淩桃夭呢?她有兩個孩子,有唐暖薇,還有可以為她與全世界為敵的單修哲。


  她的生活,就像一塊腐爛發黴的青苔,隻能在陰暗的角落茲茲生長,永不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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