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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錦樣年華水樣流(3)

  C城的夏天很煎熬,不下雨的時候,太陽高高地懸掛在天空上方,像是要把人烤焦。地麵上浮著一層扭曲的空氣,仿佛能聽見"茲茲"的聲音。就算打著傘,炙熱的氣息都能從上方把地麵穿透。


  淩桃夭在辦公室裏,把空調溫度打到最低,卻依然覺得身體裏有熱氣亂竄。她眼睛盯著飲水機製冷的按鈕,掙紮了半天,終於還是放棄了。她摸摸肚子,不無埋怨地說道:"寶貝,為了你,媽咪可是連冷飲都都不吃了,你要快快長大,否則對不起我這麽痛苦地度過夏天啊。"

  小楓敲門端著一杯熱牛奶,笑著看淩桃夭跟肚子說話,道:"淩姐,沈警司對你真是無微不至,特意囑咐我每一天都要給你泡一杯熱牛奶,我男朋友對我就沒這麽細心。"

  淩桃夭無奈:"這麽熱的天讓我喝熱牛奶,這不是幸福,這是遭罪。"說著接過牛奶放到桌上。


  小楓別別嘴:"我男朋友要是有沈警司一半的細心,我就感恩戴德燒香拜佛了。"

  正說著,門忽然咣當一聲被撞開,淩桃夭跟小楓嚇了一跳,愣愣地看著站在門口的人,滿臉怒氣,渾身都散發著不可忽視的殺意。


  淩桃夭反應過來,看了看嚇得滿臉慘白的小楓,不由得生氣:"長這麽大,沒人教過你進門之前要先敲門嗎?!"

  小楓原本還因為單修哲嚇得心髒亂跳,此時此刻,卻因為淩桃夭的話更是慘無人色,她小心地扯了扯淩桃夭的衣服,提醒道:"淩姐,不要這麽凶,他可是我們的大客戶。"

  淩桃夭安慰性地拍了拍小楓的肩膀,道:"沒事,你先出去吧。"

  門一關上,單修哲走過去直接就拽起淩桃夭的手臂將她往外拉:"跟我去醫院。"

  淩桃夭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自然不會這麽聽話,一把甩開,語氣不滿:"我為什麽要去醫院?"

  單修哲在她麵前站定,一字一頓地吐出:"我要知道,你到底懷了幾個月的身孕。"

  一句話,讓淩桃夭原本燥熱的身體瞬間冰涼,琉璃色的眸震驚地看著單修哲,眼神中透著不可思議。她微張著嘴,喉嚨像是卡著魚刺一般,發不出聲音。


  從那雙清澈澄明的眼睛裏,單修哲看見了答案。他發瘋似的握住淩桃夭的雙肩,手指收緊,幾乎要嵌進她的皮肉。他像頭受傷暴怒的野獸,聲音中透著悲憤淒慘:"為什麽?你懷著我的孩子,為什麽還要嫁給沈習?!為什麽?!"

  怒吼聲震耳欲聾,就連辦公室外的人都能聽得見。小楓擔心地推門進來,剛想問發什麽了什麽事,就被單修哲回過神吼道:"滾出去!"

  淩桃夭的耳朵嗡嗡作響,單修哲晃著她,讓她的胃翻江倒海,想要幹嘔。她緊咬著牙關,眼淚從清秀的臉上無聲地滑落。她看著單修哲,那麽坦白,那麽無所畏懼。


  麵對那種眼神,單修哲忽然頹廢了,他鬆開手,往後退了幾步,死死地盯著她的臉。"直到現在,我都不明白,你怎麽忽然變成別人了的。"他的聲音絕望悲戚,仿佛是從肺裏發出來的,字字都撞進她的耳朵,然後心髒就疼了起來。


  淩桃夭輕聲笑了。單修哲,你問我為什麽我變成了別人的,我也想問你,怎麽忽然我最愛的人和最親的人都沒了。


  辦公室裏的陽光燦爛地紮眼,他們之間的間隔被滿滿的陽光鋪滿,淩桃夭感覺到不安的灼熱。


  單修哲穿著粉色襯衫,好看極了,很少有男人能夠將這麽女性化的顏色穿出帥氣的味道。無論是黑色還是粉色,在他身上總是那麽合適。淩桃夭一瞬間晃了神,這麽帥的男人曾經也跟她幸福過。曾經。


  單修哲看著淩桃夭臉上悲愴絕望的笑容,忽然,他也笑了。真好笑,他曾經因為溫馨關閉了心門,淩桃夭不管不顧地闖進來,結果,她在他心上晃了一圈,又走了,留下他空空的軀殼。


  可是,他不甘心,他那麽努力地想要得到幸福,為什麽總是不得命運眷顧?皮鞋聲發出踢踏的響聲,他緩緩地走過去,抓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通過貼身的衣物,淩桃夭的指尖描繪出一條凸起的疤痕,他的聲音低沉悲痛,"你感覺到了麽,淩桃夭?這是我在美國做手術留下的疤。"

  淩桃夭想要撤回自己的手,可被他死死拽住,單修哲死死咬著牙,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那一天,我原本可以早走。可是我查到了當初陷害你父親的人,不是單氏,是你母親和許俊雄!在電梯墜落的那一秒,我滿腦子想的都是你。我不怕死,我怕的是不能繼續和你在一起。"

  淩桃夭猛地抬頭,震驚地看著他。害爸爸破產的人,是媽媽和許俊雄?!這怎麽可能?媽媽她怎麽可能這麽做?眼淚毫無預兆地落下,她驚得用手捂住了嘴。也就是說,如果單修哲不是因為查這件事,根本不會乘上出了故障的電梯。那一天,他帶著滿身的傷,站在門口幾個小時麽?!

  "在醫院的每分每秒,我都在等著你,可是,"抓著淩桃夭的手逐漸用勁,似是要把她的手腕折斷,"等來的卻是你和沈習的喜帖!"

  "淩桃夭!"單修哲斷喝,語氣中充滿了悲憤,聲音之痛好像要將淩桃夭的耳鼓膜洞穿,"就算死,你也要我死個明白!為什麽明明說好跟我結婚,結果卻成為了沈習的新娘!你告訴我!"

  淚水猶如星光,零落地從淩桃夭臉上滑落,琉璃色的眼眸璀璨如星,她直直地看著單修哲,忽然淒慘地笑了,笑得無奈悲傷,她笑自己,也笑單修哲,笑他們的愛情終究得不到祝福,隻能就這樣看著彼此,相愛不得。


  "單修哲,你忘記了嗎?是你把我推到沈習身邊的啊。"聲音輕如蚊呐,猶如棉花一般柔軟。淩桃夭握住單修哲的手臂,"你跟我去一個地方。"顧不上辦公室內其他人探究的目光,淩桃夭此時此刻,隻想讓所有事情明了,包括間接害死她父親的那份文件,她要問個清楚!

  墓地。就算是在炎熱的夏天,堆滿了灰色墓碑的墓園依舊帶著瘮人的寒意。一列列的墓碑整齊劃一,難以想象人活一輩子,最後卻歸於這四四方方的土地上。墓碑上的照片新舊不一,卻像是約好了一般帶著微微的笑,像是在跟世界說再見。新舊交替的黃菊花在風中輕輕搖曳著,帶著或腐敗或清新的味道。


  單修哲不知道為什麽淩桃夭要帶他來這裏,她走得很快,甚至不給他開口的機會。直到她在一塊看上去依舊嶄新的墓碑前站定,"還記得麽,這是我爸爸。"她指著墓碑上還未完全褪色的照片。


  淩桃夭蹲下身,整了整墓碑前的雜草,"心髒手術之後,他的身體比之前要好得多,可是一份文件要了他的命。"

  單修哲皺起眉頭:"什麽文件?"

  淩桃夭轉過頭,仰視他,嘲弄地反問道:"你親手簽署的文件難道你不清楚麽?"

  "我?"單修哲更加迷茫了,"淩桃夭,你到底在說什麽?"

  淩桃夭輕輕撫摸著墓碑上的照片,動作溫柔,可是說出的話卻是刀刀刺在單修哲的胸口上:"你親手簽下了追債的文件,還要把他送去坐牢。爸爸他一下子受不了刺激,就……"

  淩桃夭低聲哽咽,想起那一天,她的胸口還是會悶悶地疼。如果她知道那是他的最後一天,每一秒她都會陪在他身邊。可是,人生哪有如果?


  單修哲喉嚨幹燥地難受,他記起那份文件了。當時因為各種事心煩意亂,秘書進來,隻是大致說了一下文件內容,他便看也不看地簽了。就是這麽一次,才讓他們越走越遠麽?


  "桃子,我不是有心的,我根本不知道那份文件……"

  "爸爸死前的最後一個願望,就是讓我跟沈習結婚。"淩桃夭打斷他,含著淚,淒涼地笑了,"無論你是不是有心的,都不重要了。現在一切都成定局,我懷著你的孩子,已經讓我對不起爸爸,我不能再跟你在一起,因為越幸福,我就會記得越清楚,是你讓我失去了唯一的親人。"她看著他,彼此的眼眸裏倒映出對方的身影,她把每個字都咬得很重,"我愛你,但是,請你放過我。"

  天空中的太陽一下子猛烈起來,照得單修哲睜不開眼,胸口像是被石頭壓住,他喘不過氣。淩桃夭終於承認她愛自己,可是為什麽他會覺得那麽難過?好難受,心髒好痛,痛得他好想把它挖出來,讓它不要再痛。


  世界上的愛情,痛苦的不是你愛她時她卻不愛,而是明知彼此相愛,卻沒有辦法在一起。死別是無奈,生離卻是活活的痛苦。看著她,靠得那麽近,碰不得觸不到,無能為力。


  他還有什麽理由讓淩桃夭回到自己身邊?站在淩良波的墓碑前,他感覺到照片上的人正用仇恨的目光看著自己。灼熱的眼神甚至比熾熱的烈日更加讓他難受。


  "我懂了,"單修哲聲音低得好似塵埃,喉頭翻滾了幾下,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我,祝你幸福。"轉身,離開。


  愛而不得,人生一大憾事。單修哲沒想到,這份遺憾,卻能夠讓他生不如死。自此,他隻會如行屍走肉一般地活,他愛得太用力,用盡了力氣,結果,最後卻將淩桃夭推得更遠。溫馨說的一點都沒錯,是他不會愛人,渾身的刺將那些愛他的人傷得體無完膚。孤家寡人,是他的報應。


  而淩桃夭在他身後,淚如雨下。


  緊繃的神經在這一瞬間放鬆下來,隨之而來的,卻是無盡的空虛。她知道,他再也不會糾纏自己,再也不會對自己大吼大叫,再也不會用怨恨的目光看著自己。如此的解脫,她卻沒有半點愉悅。


  以前的她以為,隻要彼此相愛,便可以無往而不勝。如今,她終於明白,原來兩個人在一起,僅僅相愛是不夠的。戀愛,可以是兩個人的事,而婚姻,卻是天時地利人和。


  她愛對了人,卻愛錯了時間。相愛咫尺,也隻能相忘於天涯。


  淩桃夭回辦公室的時候,沈習剛準備出去找她,淩桃夭一看就知道是小楓那個丫頭多了嘴。


  "你沒事吧?"見淩桃夭臉色蒼白,毫無血色,沈習擔心地問道,"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淩桃夭擺擺手,聲音虛弱:"沒事,隻是有點累。"每一次麵對單修哲,她都需要用盡力氣假裝自己很堅強。


  沈習喉結滾動了一下,神色猶豫,最後還是試探性地問道:"單修哲找你幹什麽?"

  淩桃夭坐在沙發上,低垂著眼眸,聲音也很低沉。她一向不喜歡撒謊,尤其是對沈習。他現在已經是自己的丈夫,最忌諱謊言和隱瞞,於是便說了實話:"他知道孩子的事了。"

  沈習臉色一變,那一方湖藍色的眸似是起了漣漪,心髒像是被人狠狠地握住,難受地緊。既然單修哲知道了小夭肚子裏的孩子是他的,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沈習的語氣變得異常不確定:"你,打算要回到他身邊嗎?"

  淩桃夭忽地抬起眸,清澈毫無雜質的眼眸在短暫的閃動過後,變得異常溫柔。她重新起身,拉住了沈習的手:"你跟我一起長大,你知道我最討厭複雜。既然我已經跟你結婚,就不會輕易離開。沈習,你要抓緊我的手,不要讓我離開。"

  這一番話像是一針強心劑,原本懸著的心有了著力點,不再難受。在那一瞬間,他似乎聽見了百花齊放的聲音,當自己所愛之人攥緊他的手,希望跟自己一直走下去時,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


  曾經,他失去了他的摯愛,如今,好不容易失而複得,他一定不會再輕易弄丟。


  宮氏的例會自唐暖薇入駐之後變得火藥味濃烈,宮洺已經不再是公司的股東,宮汀又因為腿腳不方便,一直都坐居幕後,現在唐暖薇分刮了他的股份,他更加沒有理由出來見人。


  唐暖薇還在安排下個季度的銷售計劃,缺席的宮嶼便直直地衝了進來,將一份文件甩在桌上,狹長的狐狸眼因為氣憤而睜開,露出漂亮的黑色眼眸。他的聲音大得幾乎要把整幢樓炸碎:"唐暖薇,你竟然把上億的合作簽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你瘋了?!"

  唐暖薇秀眉微微一皺,下麵的人便很識相地收拾東西離開會議室,兩個老板吵架,要是不小心當了炮灰可就太冤枉了。三十秒之內,會議室便隻剩下兩個人。男人金色頭發,張揚而又桀驁,目光氣憤;女人棕色長卷發,嫵媚誘惑,神色淡定。


  唐暖薇雙手環胸,將轉移緩緩地轉向宮嶼的方向,聲音寡淡:"我這個老板做事,還要向經理報備麽?"

  宮嶼被頂得說不出話,一向的紳士風度在唐暖薇麵前已經化作灰燼,連最起碼的冷靜都蕩然無存。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兩星期,無論是在公司還是在家裏,唐暖薇總能在一秒鍾之內找到他的致命點,一擊即中。


  "唐暖薇,你有沒有調查清楚和我們合作的公司?萬一是個空頭公司,我們的資金鏈會斷掉,到時……"宮嶼盡力把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這個時候硬碰硬絕對不是明智的選擇。


  "怎麽,三弟你在坐總裁位置的時候很喜歡下屬對你的工作指手畫腳?"唐暖薇揚起頭,倨傲的下巴精致完美,連語氣都帶著暗示和嘲諷。


  宮嶼知道自己再說下去隻會自討沒趣,他直視唐暖薇,在那雙美目裏卻已經看不見自己。聲音猶如薄荷一般,透過空氣撞進唐暖薇的耳朵:"我警告你,不要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唐暖薇微微一笑,沒有回應,宮嶼啊,如果你知道我要做的事,大概你不僅不會放過我,而且還會殺了我呢。


  宮嶼前腳才剛踏出門口,唐暖薇的話就讓他的後腳生生給頓住。


  "明天晚上有個飯局,你陪我過去。"

  宮嶼胸口起伏了一下,臉上的怒氣一閃而過,他那雙妖媚的狐狸眼帶著淩冽的光,猶如一把鋒利的刀:"總裁,陪酒這種活,不是我這個經理的責任。"

  唐暖薇收起桌上的合約書,起身往外走,經過宮嶼身邊時,她的話帶著淡淡的香氣:"如果你不介意我把另一個過億的項目簽給我看中的公司,你當然可以不去,"修長的手指扣著宮嶼的胸膛,她調皮地眨一眨眼睛,"信任我可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宮嶼的喉頭像是哽了一根刺。麵對他,唐暖薇可以如此的雲淡風輕,她就像一隻蜻蜓,點過他原本平靜的湖麵,激起一陣漣漪之後又若無其事地飛走。隻是宮嶼並不知道,唐暖薇的每一次微笑背後,是指甲嵌入掌心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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