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總被無情惱(2)
眼看著門在她麵前關上,淩桃夭哭得不能自已。她現在失去的,並不是一個情人,而是一個她用了六年去愛的男人。她哭,她疼,卻仍然要如此狠心。
"小夭……"沈習心疼地抱住她,痛恨此刻的自己什麽都做不了。淩伯伯的死對她打擊太大,她已經無法麵對單修哲。
小夭,我曾經說過,隻要你回頭,我一直在這裏。你愛單修哲,我就微笑著送你去他身邊,你要離開他,我便敞開懷抱迎接你。不要害怕,你的沈習哥哥,一直都在。
宮嶼找到單修哲的時候,他已經躺在地上淋雨淋了一個多小時了,怎麽叫都叫不醒。血水幾乎被雨水衝淡,身體冷得就像屍體一般,生命跡象幾乎都要探查不到。送進醫院的急救室時,心電圖成一條直線,血壓直線下降。醫生將他推進手術室,隻是撂下一句話,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蘇半夏腳一軟,倒在單鬱助的懷裏。
原本的傷口還沒有好,剛從生死線上救回來,哪裏經得起連續幾個小時的淋雨。傷口裂開不說,還並發了嚴重的感染,隨時隨地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第二天早上,沈習去房間叫醒淩桃夭,卻發現淩桃夭昏倒在浴缸邊,臉色慘白。
清晨醫院的走廊有些冷清,加上昨晚剛下過雨,空氣還帶著些許的寒。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行色匆匆,臉上卻都沒有表情。見慣了生老病死,他們都已經不足為奇。沈習呆呆地坐在長凳上,手上還拿著化驗單,像拿著一個燙手山芋。
早晨的溫度還很低,沒想到中午便是暖洋洋的太陽,照在人身上總有種慵懶的睡意。沈習守在淩桃夭身邊,望著她平坦的小腹,笑容苦澀。
"唔……"躺在病床上的人嚶嚀一聲,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緩緩睜開了眼睛。因為一下子不適應強烈的陽光,漂亮的瞳孔收縮了一下。
沈習注意到這個細節,連忙拉上窗簾,半跪在床邊,關切地問:"小夭,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沈習急切的樣子讓淩桃夭覺得很溫暖,她吃力地支起自己的身子,搖頭道:"我很好,"她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是在醫院裏,於是問,"我,怎麽了?"
病房裏的氣氛一下子冷下來,沈習一下子變得安靜異常,難耐的沉默過後,他才憋出一句話:"小夭,你懷孕了,一個半月。"
陽光的味道一下子變得濃鬱起來,帶著特有的雨後青草的腥味,就連房間都充斥著這個味道。淩桃夭怔怔地將手覆上自己的小腹,那裏還是平坦而又柔軟的樣子,可是奇妙的是,居然有了一個新的生命。
可是,這個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偏偏在她下定決定跟單修哲劃清界限,重新開始自己人生的關鍵時刻,他來到了。
淩桃夭緩緩地抬起頭,像是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你幫我安排手術,我不想要他。"
"你要打掉他?"沈習吃了一驚,清秀的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我不能懷著別人的孩子嫁給你,沈習,這樣對你太殘忍。"淩桃夭幾乎是要哭了,結果沈習握住她的手,輕笑道。
"傻瓜,如果是因為我,你可以不必這麽做,"他微微站起身,在淩桃夭額頭上印下一個吻,"我不介意。這是你的孩子,對於我來說,跟你一樣珍貴。"
這一刻,淩桃夭淚如雨下。她要怎麽告訴沈習,她的愛已經滿滿給了單修哲,再也沒有多餘地給他?沈習對她越好,她越覺得愧疚。如此的循環,沈習要怎麽幸福?
"沈習,你怎麽那麽傻?"淩桃夭抱住他,鼻尖下清涼的薄荷味直竄人心。"你不要對我這麽好,我還不起的……"
"沒想讓你還啊,"沈習的手輕輕撫摸著淩桃夭的頭,"隻要你在我身邊,對我就是最大的恩賜,我還敢有什麽奢望。小夭,我隻願意看見你幸福。"
無論以後你是不是要回到單修哲身邊,我都以你的幸福為準則。
宮家。唐蔚然下樓的時候,許蕾淨正一個人在餐桌上吃得歡樂。宮洺去了公司,宮嶼在接到醫院電話之後,也不見人影。至於唐暖薇,最近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許蕾淨也樂得清靜,她麵前擺著進口的麵包,白色的牛奶看上鮮滑無比。
唐蔚然背著天藍色的書包,一蹦一跳地從樓梯上下來,一雙深水似的眸子瞟都沒瞟許蕾淨一眼,直接就往門口走去。
許蕾淨見一個五歲的小孩子都敢這麽無視她,何況他還是唐暖薇的種,自然心中不爽,出聲叫住唐蔚然:"站住!"
唐蔚然倒也聽話,收住了腳步,回過神,眨巴著大眼睛問:"嬸嬸,什麽事?"
許蕾淨將刀叉往桌上一扔,冷了臉色:"什麽事?你看見我連招呼都不打,你媽是這麽教你的麽?"
唐蔚然甜甜一笑,歪腦袋,聲音帶著特有的奶油氣,清脆而又動聽:"媽咪說了,見到人才要打招呼。"
許蕾淨不是傻子,唐蔚然拐著彎罵她怎麽會聽不出來,她冷笑,姣好的臉上滿是諷刺的笑容:"我當唐暖薇是有多厲害,原來也不過是借著你給我難堪罷了。要是我以後肚子裏的孩子變得這麽沒教養,我寧願一生下來就掐死他呢。"
唐蔚然小小的身軀就僵在了門口,他瞪著許蕾淨,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要生氣,不要和狗一般見識。
福嫂從廚房裏出來,雙手在圍裙上熟練地擦拭了一下,道:"三少奶奶,小少爺一個五歲的孩子,你跟他一般見識做什麽?"
福嫂蒼老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冷淡地可以,她瞟一眼僵立在門口的唐蔚然,繼續道:"小少爺,別呆著了,再不出門可要遲到了。"
唐蔚然知道福嫂是在幫著他解圍,小小的腦袋點了點,前腳剛出去,就被許蕾淨的叫聲嚇得給縮了回來。
"我這個嬸嬸都沒有說話,福嫂你好大的麵子!"塗著鮮紅色指甲油的手有節奏地敲著桌麵,許蕾淨一臉不滿意的樣子。她現在好歹是宮嶼的正室,要是連下人都管不住,以後怎麽在這個家混下去?
福嫂沒辦法,隻好認錯:"抱歉,三少奶奶,是我的疏忽。"
"你去忙你的,有事我會叫你,"許蕾淨不耐煩地將福嫂支開,然後手指著門口的小家夥,揚聲道,"唐蔚然,過來。"聲音細尖,仿佛是指甲刮過玻璃的刺刺聲,難聽地要死。
唐蔚然癟癟嘴,邁動小小的腳步,不情願地蹭了回去。"嬸嬸,什麽事?"
許蕾淨上下打量著唐蔚然,越看越像唐暖薇那個賤人,心中便極度不舒服起來。宮洺對唐蔚然的寵愛已經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就連宮嶼對這個孽種也厚待有加,許蕾淨摸摸自己已經稍微凸顯的肚子,想著宮嶼的不在意,心中不禁冒出火來。
就算當初她是為了報複唐暖薇跟淩桃夭才嫁給宮嶼,但是她擁有的東西決不允許別人染指。
許蕾淨伸出手,語調上揚,"嬸嬸不是喜歡你嘛,所以才想好好地仔細地看看你。嘖嘖,瞧瞧這細皮嫩肉的,看著真想掐一把。"瘦得像白骨一樣的爪子捏起唐蔚然的胳膊,手勁兒逐漸加重。
唐蔚然吃痛,叫喚出聲。他是淩桃夭和唐暖薇的寶貝,哪裏被人如此虐待過。黝黑的眸狠狠地瞪向許蕾淨,火一般的眼神燒在她身上。
許蕾淨被他兩隻眸子瞪得發毛,心中不禁煩躁起來,揚起手狠狠地打向唐蔚然的胳膊:"小赤佬!看什麽看!再看就挖掉你的眼睛!!"
唐蔚然身子小,加上許蕾淨那一下十足的力道,生生將他甩到了地上。福嫂聞聲出來,見如此景象也不禁出了聲:"三少奶奶,他隻是個孩子,千錯萬錯也不應該動手啊!"
她上前扶起唐蔚然,撩起衣服,心疼地看著那藕節一般白皙的胳膊浮起青色的印記,還有因為摔倒在地而撞紅的關節。
"福嫂,你給我讓開!"見唐蔚然還是那麽森然地看著自己,許蕾淨感覺那雙眼睛裏充滿了對自己的不屑和蔑視,她整個人都抓狂起來,"今天我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孽種!讓他知道,什麽叫做教養!有娘生沒娘教的狗東西!!"
"三少奶奶!"福嫂眼見許蕾淨的手又要落下,情急之下,隻好抱住唐蔚然,生生將落下來的手掌給擋了去。
許蕾淨見一個下人都敢明目張膽地跟自己作對,心中愈發地窩火,抄起手邊的盤子就給砸了過去:"你們一個個地都把我當死人是不是?!今天我就讓你們看看,誰才是宮家的主人!"
"喲,我當誰在發脾氣呢,原來是咱們的三少奶奶,"門口傳來嬌媚的女聲,乍一聽軟綿綿的,可是卻透著冷意,唐暖薇絕美的臉上掛著笑,卻不達眼底,"你這是在給你肚子裏的孩子上人生第一課呢,哎,那個詞兒叫什麽來著,"唐暖薇嘟起嘴,想得一臉認真,"啊,叫做狗仗人勢……不對,應該是母憑子貴是不是?"
她剛從醫院回來,想起淩桃夭那蒼白虛弱的模樣,又想到她跟自己說淩伯伯過世的真正原因,正愁著有氣沒處撒,許蕾淨倒是撞槍口上了。敢對她的寶貝下手,真是活膩歪了。
許蕾淨的手不停地顫抖,穿著睡衣的身體可以感覺到肌肉的繃緊。
唐暖薇優雅地走進大廳,將地上的福嫂攙起來,看了一眼她額頭被餐盤砸傷的傷口,道:"回房間上點藥,別感染了。"
福嫂疏遠地放開唐暖薇的手,畢恭畢敬:"謝謝二少奶奶關心。"
唐暖薇倒也不在意,畢竟福嫂對她的態度一向冷淡。隻不過讓她想不到的是,她居然會為了保護小然而和許蕾淨起衝突。
"嘖嘖,主仆情深啊,"許蕾淨一屁股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她懷著孕,身子重,加上剛才連番的生氣,讓她有些不舒服,"唐暖薇,你收買人心的手段我可是甘拜下風。"
"倒也真比不上你心腸歹毒,連一個五歲的孩子都不放過。"唐暖薇蹲下身,和唐蔚然齊高,一眼就看見了唐蔚然胳膊上的紅印,那雙如水的桃花眼便充滿了戾氣,她緩緩地站起來,長發披肩,明明是妖媚的樣子,反而讓人恐懼到不行。許蕾淨還沒來及說話,唐暖薇反手便一巴掌狠狠地甩過去,打得許蕾淨一個踉蹌。
"許蕾淨,結婚那天的帳我沒有跟你算,別以為我是怕了你。把單修哲和妖桃的照片曝給媒體的恐怕也是你吧。計較著你肚子裏的孩子,我給你麵子,敬酒不吃吃罰酒!有什麽氣衝著我來,打一個孩子你倒是出息!長這麽大不知道虐待兒童是重罪吧?不知道我可以教教你!"
許蕾淨被那一巴掌給打得懵了圈,堪堪扶住桌角,才沒有讓自己摔倒在地上。她呆呆地捂住自己的臉,瞪大了雙眼看著唐暖薇,那怒氣濃得化不開,好像一把嗜血的魔刀,不見血決不罷休。
側臉火辣辣地疼痛起來,許蕾淨這才反應過來,撲起來就要往唐暖薇身上撓,厲聲尖叫:"唐暖薇,你這個賤女人,你竟然敢打我?我跟你拚了!"
唐暖薇一把握住那隻塗著鮮紅蔻丹的雙手,冷笑:"跟我拚了?好啊!我一條命還能抵你兩個,我算是賺到了!"她逼近許蕾淨,美目裏藏著冰棱,一根根刺進許蕾淨的心髒,每一個字好像都染上了劇毒,"許蕾淨,我警告你,再敢動小然一根手指頭,我就讓你肚子裏的那個陪葬!"她唐暖薇從來就不是逆來順受的主兒,睚眥必報才是她的人生準則。
今天宮氏的員工都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低氣壓。副總裁一向嚴厲,隻是今天他卻像是要醞釀異常血雨腥風一樣,周身是生人勿進的危險信號。
宮洺側坐在軟椅上,身子微傾斜,黑色的阿瑪尼西裝在他身上體現出至高的紳士風度,和宮嶼相似極了的那雙眼帶著凜冽的氣息。下屬坐在下麵,噤若寒蟬。宮洺長得俊美,隻是不笑,嘴角甚至連一絲弧度都沒有。公司女職員私下裏議論,說宮洺那副禁欲的樣子簡直讓人欲罷不能。
"全部,"在長久的沉默之後,宮洺緩緩開口,從薄唇裏吐出的氣清晰可見,"重做。"最近唐暖薇因為淩桃夭的事,跟宮嶼的接觸逐漸多了起來。他看在眼裏,卻不能製止,心中自然窩火,公司裏又有這麽一班吃白飯不做事的家夥,也隻能拿他們當炮灰了。
下屬們感覺自己的皮膚上就像被凍了一層霜,不知是會議室空調開得低,還是因為宮洺的低氣壓,他們冷得徹骨。心中不禁哀嚎,開個會都要折壽十年,這鬧得是哪一出啊?
宮洺不似宮嶼,下屬做錯了還能開口各種罵,他擅長的是冷暴力,每次若無其事地坐半天,然後扔出一顆重磅炸彈,能把人的心髒給劈成兩半。
"是,是。"部長連忙點頭哈腰,將策劃書從桌上取回,臉上的冷汗多得用毛巾擦幹還能擠出水來。
宮洺還想說話,秘書就從外麵推門進來,怯怯地看著他,"總裁,是您家裏打過來的電話。"
宮洺一愣,立馬從座位上站起來,剛想出門口,想起自己還在開會,便回頭冷冷地吐出兩個字:"散會。"修長的雙腿邁動腳步,幾下就消失不見。
秘書在角落偷偷瞄著總裁的臉色,過不一會兒,就聽見房門嘭地一聲,靜頓片刻,又是嘭地一聲,宮洺便像一陣風一樣從她身邊提著外套出去了。
"總裁,待會十點的會……"尾音消失的時候,宮洺也不見了。秘書愁眉苦臉,那會還開不開啊,您好歹也要知會我一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