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總被無情惱(1)
唐暖薇,這一生我做的最錯也是最對的事,便是愛上了你。
這一句話讓在場的兩個人都吃了一驚,異口同聲道:"什麽?!"
宮嶼反應比較快,急得上前一步,也顧不得淩桃夭的身體狀況,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陰柔的臉蒙上了一層陰影:"你什麽意思?"
淩桃夭抬起頭,雙眼睜得大大的,一臉無辜:"男婚女嫁,不是很正常麽?沈習是我的初戀,我跟他結婚是水到渠成的事,"她看一眼唐暖薇,啞聲反問,"何況你都能娶許蕾淨,我為什麽不能嫁沈習?"
"你!"宮嶼被氣得說不出話,白皙的臉漲得通紅,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跟單修哲到底發生什麽事我不管,現在你樂不樂意都要跟我一起去醫院看他!"說著就想把淩桃夭從床上拖起來。
唐暖薇狠狠地拍掉宮嶼的手,一雙美目似乎能噴出火來:"宮嶼,你要是敢動她一下試試!"
"她瘋了!"宮嶼指著淩桃夭,狹長的狐狸眼眯成一條線,滿臉戾氣,"跟沈習結婚?開什麽玩笑!修哲為了跟溫馨離婚,差點連公司都不要,現在他躺在重症監護室裏,結果她要跟沈習結婚?鬧著玩呢!"
"你閉嘴!"唐暖薇一聲斷喝,轉頭輕聲細語對淩桃夭問道,"妖桃,你是不是認真的?決定了?"
淩桃夭虛弱地就像一張白紙,但還是鄭重其事地點頭,道:"決定了,我要跟沈習結婚。"
"那你不去看單修哲?"
"不去,"淩桃夭如剛才一般堅定,"他的死活跟我沒關係。"
宮嶼陰柔的臉上結了一層霜,散發出瘮人的寒氣,一雙妖媚的狐狸眼危險地眯起,片刻之後,地板上就響起皮鞋重重的踢踏聲,然後就是驚天動地的甩門聲。他站在門外,很不紳士地罵了句髒話。
"妖桃,我不知道你跟他發生了什麽事,但是我希望你不會後悔。"唐暖薇歎一口氣,顯得很是無奈。
淩桃夭垂著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道:"你以前也不是說麽,比起單修哲,沈習更適合我。他不舍得讓我受半點傷害,"她緩緩地將身體潛入被子裏,翻過身,背對唐暖薇,聲音沉悶,"我不願意再受傷了。"
宮嶼封鎖了單修哲病危的消息,隻對外宣稱他身體不適,就算是這樣,也製止不了外界對單氏的猜測,宮嶼隻能通知遠在另一個半球的單鬱助他們,希望能夠挽救頹勢。
單修哲終於熬過了那24個小時,醒來的第一句話便是:"桃子呢?"
宮嶼哪敢說真話,不然單修哲一定又重新去鬼門關走一遍。隻說是唐蔚然生了病,淩桃夭分身乏術,來不及看他。
單修哲將信將疑。宮嶼的眼神很閃爍,他知道其中一定有什麽問題,但是又問不出來。每一天,他都翹首以盼,希望門口出現淩桃夭的身影,但是一次次的失望。這樣的等待,直到溫馨來醫院看他才結束。
C城上午的天氣一直都陰沉沉的樣子,沒有太陽,沒有白雲,天空一片灰蒙蒙的。風吹在臉上像是要撕裂皮膚一般,硬生生的疼。不遠的烏雲黑壓壓地飄過來,壓抑地難受。
溫馨把一張紅色散發著淡淡百合香味的請柬扔到他床上,精致的臉上滿是諷刺的笑容:"你這麽拚命跟我離了婚,結果她卻要跟別人結婚了。"
單修哲身上接滿了監護器,愣愣地看著白色床單上那一抹鮮紅,俊美如天神的臉上除了蒼白別無其他。他顫抖地伸出手打開請柬,娟秀的字體,黑色的鋼筆字,寫得方方正正,落款:沈習,淩桃夭。
他輕輕一揮手,請柬便刷地掉落在地。單修哲強裝鎮定,咬著牙說道:"我不相信。"他看上去那麽堅定,隻是蒼白的臉上多了一抹潮紅,胸口也劇烈地起伏起來。"淩桃夭不會和別人結婚。"
溫馨輕蔑一笑,冷哼道:"單修哲,整個C城的人都知道沈警司要跟他的青梅竹馬結婚了,隻有你這個傻瓜不知道。"
僵持之際,宮嶼推門進來,瞥見地上的請柬,臉色一變。單修哲敏銳地觀察到了宮嶼的變化,直直地看著他,問:"宮嶼,淩桃夭是不是要跟沈習結婚了?"
宮嶼喉頭一哽,不知該說些什麽。欲言又止的模樣給單修哲一個明確的答案,他忽然像一頭暴怒的野獸,摘掉身上的各種儀器,跌跌撞撞地下了床。
宮嶼眼疾手快地按住他:"你傷沒好,想去哪兒?"
單修哲喘著氣,虛弱的聲音卻依然透著一股王者的威嚴:"放手,宮嶼,你要是敢攔著我,兄弟都沒得做。"
宮嶼猶豫地鬆開了手,關切地看著他踉蹌地走出病房,回頭瞪了溫馨一眼,殺氣斐然。要不是看在她是個女人,他早就動手了。
陰沉了一個上午的C城又迎來了一場暴風雨,來勢迅猛,讓人措手不及。黃豆大小一般的雨點重重地砸在地上,屋頂上,發出嘣嘣的聲音,想把一切事物都毀滅。
淩桃夭站在窗戶前,抱著手臂,似乎想要擋住冷風的侵襲,隻是房間裏早就已經開了暖氣,這身體裏的寒冷到底從哪兒來,她也不知道。雨水順著明亮的玻璃流下,在上麵倒映出她殘缺不堪的臉。
不知為何,她的心頭總有一些不安。
沈習剛下班回來,把濕得一塌糊塗的大衣脫下,從懷裏掏出一隻完好無損的袋子,聲音柔和:"我給你買了蛋撻,趁熱吃,我上去洗個澡。"
淩桃夭接過蛋撻,微微一笑:"謝謝。"
"傻瓜,我們之間說什麽客氣話。"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寵溺的笑容在如此陰冷的天裏有種陽光的味道。
沈習上了樓,淩桃夭則進廚房煮薑茶,看著生薑在水裏翻滾,逐漸散發出濃鬱獨特的香味,她回到大廳,開始解決蛋撻。一口下去,蛋香滿溢。鬆軟的口感,滑嫩的雞蛋,讓她的胃口難得地好起來,剛想咬第二口,外麵忽然響過一個驚雷,她一愣,蛋撻在嘴邊卻遲遲沒有下口。
伴隨著雷聲,敲門聲震天一般的響起來,咚咚的聲音好像要把門敲碎,仿佛敲門人的所有力氣都在上麵了。
這種天氣誰會來找沈習呢?
淩桃夭剛打開門,借著外麵微弱的路燈,她的眼簾印入了那張蒼白虛弱的臉,她想要關門已經來不及。
單修哲拿手擋住門,半個身子探了進來,聲音雖然虛弱,但依然不失氣場:"淩桃夭。"
白色的病號服濕噠噠地掛在他的身上,手背上細小的針眼卻清晰可見。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樣,狼狽不堪。那雙幽深的眸光亮如初,在暗夜的襯托下,綻放出異樣的光彩。雨水順著那張英俊的輪廓滑下,好似素描本上描畫的線條一樣,硬朗不已。
"單修哲,你讓開。"淩桃夭的視線恍惚不定,她看著那隻擋住門的手,說出的話卻底氣不足。
"淩桃夭,為什麽不來看我?"聲音很虛,好像是在渴求著什麽一般,單修哲的身子倚在門框上,力氣都快要用盡。他拖著病怏怏的身體,隻身一人驅車趕到她居住的地方,發現沒人,這才找到了沈習這裏,他多麽不想在這裏看見淩桃夭,可是剛才開門的瞬間,他的希望破滅了。
"為什麽不來看我??"他重複,仿佛是一個一定要得到的回答的小孩。為了那張離婚協議書,他差點沒了命,到頭來卻是這樣的結果麽?他不甘心!
在電梯急速下墜的時候,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害怕了。並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再也見不到淩桃夭。那短短的幾秒,對他來說就像幾個世紀。
"我要結婚了。"淩桃夭低垂著眼,聲音在這雨夜很小聲卻異常清晰,狠狠地灌進單修哲的耳朵。
這句話從淩桃夭嘴裏親口說出來,單修哲還是覺得像做夢一般,直直地看著她,窒息的幾秒鍾後,他忽然就笑了:"桃子,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你別玩了……咳咳……我們回家好不好?"
"家?"淩桃夭輕聲吐出這個字,冷笑,"我跟你有家麽?那個別墅,最多是我們倆偷情的地方吧。"
她的家,在單修哲簽名追債逼死她父親的時候就已經散了。跟淩良波的家,還有跟他的家,頃刻之間崩塌。他怎麽還好意思說回家?
"我跟溫馨已經離婚了,還有你爸爸……咳咳……"單修哲急切地想要解釋十幾年前的事情,他根本不知道淩良波已經去世的消息。
"你沒資格提他,"淩桃夭打斷他,清澈眼眸裏的冷仿佛是那瓢潑大雨,寒的徹骨,"你跟溫馨離婚是你的事情,跟我沒關係。你走吧,我永遠都不想在看見你。"她伸手,往單修哲胸口上猛地一推,後者一踉蹌,還來不及反應,眼前的門便狠狠地關上。
單修哲呆呆地立在門外,身子虛脫一般地癱軟下來。雨水不停地天上落下,冷冷地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他背靠著門,頎長的身體半蜷在地上,寒冷毫不留情地侵襲著他的身體。剛剛縫合的傷口因為剛才的用力已經裂開,於是白色的病號服上也染上了鮮血。
疼,他已經感受不到。他唯一能夠察覺的,便是淩桃夭從頭至尾的敵意和狠絕。到底發生了什麽?明明說過要結婚的,明明說好的,怎麽說變就變了呢?
"剛才我好像聽見敲門聲了。"沈習擦著頭發,從樓上走下來,奇怪地問。
"啊,沒,沒有啊,一定是你聽錯了。"淩桃夭強笑一聲,支吾道,"我給你煮了薑茶……"話還沒有說完,門外再一次響起了敲門聲。
"淩桃夭!你開門……是不是伯父不讓你跟我在一起?十幾年前破產的事我可以解釋……開門……"微弱的聲音從屋外傳來,合著雨聲風聲,顯得那般地刺耳。
淩桃夭一驚,他還沒有回去麽?外麵的雨這麽大……
沈習明顯也聽見外麵的聲音,愣了一下:"單修哲在外麵?"他也顧不得自己隻穿著睡袍,上前就要開門。"這麽大的雨,他身上有傷,一直在外麵會死的。"
淩桃夭一把抓住沈習的手,咬著嘴唇,死死地將眼淚逼回:"不要開門,過一會兒他就會回去的。"她上樓,"我去衝個澡。"隻要夠狠心,他一定會放棄的。淩良波死前的話曆曆在耳,她不能再糾纏不清了。
外麵的驚雷一道接著一道,單修哲渾身顫抖著,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憤怒。他的手不停地敲打著門,一次又一次,不停地重複地,聲音卻逐漸弱下去。他渾身是傷,從傷口傳來的劇痛讓他不能好好地把話連貫起來,可是他卻不肯放棄。
身體冰涼,不知是因為雨水還是因為疼痛。他現在可以明顯感覺到傷口正在逐漸裂開,皮肉的聲音都可以聽見。鮮血被雨水衝淡,但還是有些許的血腥味。他反複地叩著門,反複地求著淩桃夭,讓她開門。
"桃子……開門好不好……求求你……開門啊……咳咳……讓我見你,桃子……"
"開門……桃子……我們好好談一談……求求你……"
洗完澡下來的淩桃夭聽著外麵傳來沙啞聲音,整個人像是置於冰天雪地,她印象中的單修哲從來不曾如此的低聲下氣。他從來都是那麽盛氣淩人,從來都是趾高氣揚。怎會像如此這般,在雨中祈求?她硬著心腸不去回應,可是顫抖的雙手還是出賣了她。
那雙小巧的手被溫暖的手掌包裹,淩桃夭抬起頭,便看見沈習如太陽一般的臉:"小夭,有我在。"
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歇或者變小的意思。
最後,單修哲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身子卻還是死死地靠著門框。他相信,他的桃子是個心軟的人,他相信,她不會舍得讓他就這樣待在雨中,他相信……
沈習跟淩桃夭坐在沙發上,就算將電視機的聲音開到最大,也沒有辦法忽視外麵虛弱卻清晰的聲音。沈習時不時轉頭看一眼身邊的人,她的身體一直在顫抖,眼睛死死地盯著電視屏幕。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忽地站起身玄關走去,淩桃夭反應過來,根本來不及製止。
門"啪嗒"一聲開了,單修哲的身體失去了平衡,一下子撞在了地上,單修哲眼前一花,差點暈過去,可是劇痛的心髒卻在告訴他,淩桃夭她真的開門了。
單修哲掙紮著扶著門框站起來,唇邊的笑意還來不及綻放,在看見沈習的臉後,悄然凍結。
聲音虛弱地幾乎都要聽不見,他喘著氣,捂住胸口,強裝鎮定道:"沈習,你對桃子做了什麽?"
"單修哲,我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等,我一直在等著小夭。現在我等到了,所以你可以退場了。"既然淩桃夭想要下定決心,那麽他就幫她。"我給過你機會,讓你好好照顧她,可是,你把她照顧成什麽樣了?"
單修哲抓著門框的手指逐漸收緊,指甲慘白,他的聲音很虛,似乎連說一個字都需要很大的力氣:"我和桃子的事,輪不上你插嘴。"
"單修哲,你不要再糾纏不清了。"沈習身後探出一個腦袋,淩桃夭穿著雪白的睡裙,看得出來,跟沈習身上的是一套。
門外的人死死地盯著眼前兩個看上去就像恩愛的情侶,水滴沿著黑發的末梢垂下,看著他們穿著睡衣,身上沐浴露的氣息清香迷人,他似乎可以猜到,剛才他們是怎樣的纏綿悱惻。
單修哲垂下眼眸,將那片深海掩埋,聲音低地好像雨聲就能掩蓋一樣。"對不起,打擾你們了。"
吃力地將身體轉過,單修哲沉默地,一步又一步地,踏進雨中。他的步子緩慢,仿佛每一步都要用盡他全身的力氣。而他不曾看見,他的背後,淩桃夭淚如雨下。
再見了,我的單修哲。再見了,我的摯愛。再見了,再見了……我再也不會像愛你一樣去愛別人,再也不會……因為啊單修哲,你讓我失去了愛人的能力……你這個壞蛋……
天空的雨越下越大,夜完全被黑暗遮蔽,從高處落下的雨點,重重地砸在單修哲的身上,他沒有知覺。隻是覺著那些雨點像是砸在他裂開的傷口上,刺骨、冰冷的雨水,順著血液流遍他的全身。
在房門關上的那一秒,雨中的人轟然倒地,鮮紅的血從身下流出,和著雨水,向四周擴散開來,像極了盛開的妖冶的花。
"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