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吳蠶已老燕雛飛（3）
單修哲臉色一變，扔下遊戲機走進偏廳，壓低了聲音問道："怎麽回事？"
"您要跟溫小姐離婚的消息傳了出去，她的粉絲發起了抵製活動，現在網上到處都是水軍的帖子，形勢對我們公司非常不利……"
"我知道了，"單修哲打斷助理的話，"我會處理的。"
掛上電話，單修哲立刻打電話給宮嶼問具體情況，他不曾料到和溫馨的婚變會鬧得那麽大。而且，溫馨到現在還不肯簽離婚協議書。
"喂？"宮嶼的聲音聽起來很是疲憊，沙啞低沉。
單修哲忽然就充滿了歉疚，明知道收購股票這件事有可能會讓宮家元氣大傷，但是他說了，而他也照做。
"抱歉，這麽晚還來打擾你。"
宮嶼輕聲低笑："喂，單修哲，紳士可不適合你。你這樣說話會讓我很惶恐。"
"你能幫我先買進單氏的股票嗎？在你手裏，我會放心一些。"單修哲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問道。
沉默了一會兒，宮嶼緩緩卻堅定地吐出一個字："好。"
"謝謝。"兄弟之間的對話就是這麽簡單，無需多言。
宮嶼那邊輕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你是鐵了心要和溫馨離婚了？"
單修哲撫額："宮嶼，你是明知故問吧。"
"嗬嗬，也是。有了淩桃夭，你單修哲哪還看得見其他女人。"宮嶼雖然吐槽，但是心中卻極度地羨慕。羨慕單修哲終於還是能和淩桃夭走到一塊兒，不像他和唐暖薇，在一條路上，卻背道而馳，越走越遠。
"不要太勉強，我不想讓你把宮氏搭進去。"單修哲在掛斷電話之前囑咐道。
窗外的夜幕仿佛被潑了墨一樣的黑，沒有任何光亮，單修哲秀眉緊蹙，他從二十歲開始接手單氏，從來都不曾讓這家公司遭遇到如此大的衝擊。
淩桃夭走過去，將咖啡放到桌上，輕輕抱住單修哲："對不起，如果不是我，你的公司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對不起……"
單修哲環住她，語氣寵溺："小傻瓜，你沒有任何錯。你放心，我會好好處理的。等所有事塵埃落定，我們就結婚，好不好？"單修哲捧起她的臉，在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個吻，動作輕柔。
"喂，不要在有小孩的地方做少兒不宜的事啦！"稚嫩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單修哲和淩桃夭一怔，回過頭便看見唐蔚然雙手捂住眼睛，大聲叫嚷著。
淩桃夭二話不說，立刻就推開了單修哲，神色尷尬："小然，時間不早了，快點去睡覺吧。"
唐蔚然從指縫間露出一隻好看的眼睛，"你們是嫌我這個電燈泡太亮了吧，所以才急著趕我走？"
單修哲嘴角抽了抽，這個孩子，怎麽說呢，有點太聰明了。
淩桃夭羞紅了臉，急忙推著唐蔚然出去："小孩子懂什麽，睡覺去！"
"不，我要和小媽一起睡！"唐蔚然扯住淩桃夭不肯放手。
"不行，你小媽今天晚上歸我！"單修哲立刻反對，青筋爆出。
"你們孤男寡女是在一起一定會出事的！我才不答應！"唐蔚然鼓起了腮幫子，生氣道。
"都已經五歲了，為什麽還要媽媽陪你睡？你不覺得丟臉嗎？"單修哲也不甘示弱，回敬道。
"三十幾歲的人還要小媽陪著睡才丟臉吧？"
"誰說我和你小媽就隻是睡覺了……"單修哲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淩桃夭隨手抄起一本本子砸過去："單修哲，你給我閉嘴！"
"要睡就你們倆一起睡，我自己一個人睡。"淩桃夭幾步走回自己房間，嘴角卻微微上翹。
"不要啊，桃子……"
"不要啊，小媽……"
餐桌上，宮汀心情很好地吃著飯，唐暖薇卻看著碗裏的飯菜，一點胃口都沒有。因為她的對麵坐著最討厭的人——許蕾淨。
飯桌上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唐暖薇渾身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息，但是許蕾淨卻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看起來心情很好。
"怎麽，飯菜不合胃口嗎？"宮洺見她連筷子都沒有動，於是關切地問。
唐暖薇緩過神來，看著宮洺，笑著搖搖頭："沒有，隻是不太想吃飯而已。"
許蕾淨一副關切的模樣："吃這麽少怎麽行？暖薇你就是太瘦了，來，多吃點肉。"說著就夾一塊紅燒肉放進唐暖薇的碗裏，笑容甜膩地發慌。
唐暖薇冷冷一笑，筷子一動就把肉給撥到外麵了，"真是抱歉，我有潔癖，別人碰過的東西我嫌髒。"
許蕾淨臉色一變，還沒等說話，宮嶼就接過話頭，聲音低沉："你也不見得有多幹淨吧。"
"宮嶼！"宮洺怒喝，"胡說什麽？！"
宮嶼也不甘示弱，把筷子往桌上一扔，拉過許蕾淨，道："吃飽了，大哥，我們先上樓了。"
"站住！"宮洺見他這樣的態度，火氣也上來了，"宮嶼，跟你二嫂道歉！"
背影忽然變得僵直，他緩緩地回過身，狐狸眼淡淡地掃了唐暖薇一下，薄唇輕啟："道歉？她不配。"
宮洺渾身戾氣，站起身，剛想發作，宮汀將筷子重重地一放，沉聲道："鬧什麽？當我死了是不是？不就是個女人麽，你們倆要多少沒有，非得鬧到這種地步！都給我閉嘴！"他將湯喝完，然後召來了福嫂："福嫂，推我進房間。"
在經過宮洺的身旁，宮汀的聲音冰冷，沒有感情："阿洺，我說過，這個女人是禍水。今天才隻是開始而已。"
大廳裏，一幕鬧劇終於落下帷幕。唐暖薇在走上樓梯之前，餘光還是瞟到了宮嶼的笑，那麽讓人膽戰心驚。她不知道，宮嶼想要幹什麽，但是卻很清楚，他在恨著她，深入骨髓的恨，否則他不會那麽做。
她在宮家，四麵楚歌，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宮嶼在今天徹底讓她清醒過來，他身體裏流淌著的是宮家的血，她又怎麽能奢望他能夠站在自己這一邊？到底，她是一個人在孤軍奮鬥。而且，現在的敵人不止宮汀和宮洺，還有宮嶼和許蕾淨。
是夜，靜寂地有些恐怖，宮家的別墅異常地大，在夜晚總是顯得空曠，帶著滲入骨髓的寒。唐暖薇無眠，穿著睡衣從房間裏出來。才剛走到樓梯口，便看見許蕾淨一個人倚在扶手上，搖晃著紅酒，似乎在等著她出來一樣。
唐暖薇想要裝作沒有看見，卻沒有想到她主動開口搭話："這麽多年沒見，你還是一樣地不待見我。"
"知道就好，我跟你一向看不對眼，沒什麽好說。"
"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我是怎麽跟宮嶼在一起的麽？"
唐暖薇不屑地瞟了她一眼，"賤人的手段永遠高明，我笨，學不來你那精髓，所以沒興趣知道。"
麵對唐暖薇的咄咄逼人，許蕾淨出乎意料的冷靜。她微微抿一口紅酒，月光冷冷地從窗戶灑進來，映在她臉上，那笑容很是瘮人。
"可是怎麽辦，我很想跟人分享一下我心中的秘密，"她靠近唐暖薇，在她的耳邊傾吐龍蘭，"宮嶼的床上功夫還真是好，讓我欲仙欲死呢。"
唐暖薇的臉霎時蒼白毫無血色，但是頃刻之間，又將眼底的狼狽盡數收拾幹淨，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他以前是總統包廂的常客，女人一個晚上換一個，上至三十歲的性感少婦，下至十八歲的清純小妹，他來者不拒，在床上經驗豐富，花樣百出，也不奇怪。"
"果然是大律師，口才就是不一樣，"許蕾淨的臉色變了一變，她怎麽會聽不出唐暖薇在挖苦她，不過逞這種口舌之快，她很快就會後悔，"既然都是女人，我倒想問一問你，宮家三兄弟，誰的床上功夫好一點呢？"
唐暖薇的唇色頓時褪得一點不剩，隻要一想到那個晚上她在宮汀和宮洺身下，她就止不住地想要惡心。"我沒有義務告訴你，讓開！"她想要推開攔在自己身前的人，沒想到許蕾淨卻死死地拽住她，不停地逼問："不要害羞啊，我覺得應該是宮嶼的功夫最好吧，畢竟宮汀是個殘疾人，不方便……"
"我叫你讓開！"唐暖薇的手被她拉住，甩了幾下都沒有甩脫，她的話又說得那麽難聽，她終於忍無可忍，大力地往邊上一揮，低吼：："你到底有完沒完？！"
隨著一聲尖叫聲，二樓上的一個房間門吧嗒一聲打開，傳來宮嶼略帶沙啞的聲音："大半夜的，吵什麽？！"
樓梯口一陣悶響，宮嶼睡意朦朧的眼在看見倒在樓梯口的許蕾淨之後，霍地睜大，他呆愣片刻，才反應過來，衝下去檢查許蕾淨的傷勢。唐暖薇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又看看在下麵不停呻吟的許蕾淨，腿軟了，直接給趴在了樓梯口。
宮嶼抱起許蕾淨，神情著急，他朝樓梯上的唐暖薇怒吼道："唐暖薇！你知不知道，許蕾淨她懷孕了！"
懷孕了？唐暖薇忽然感覺到眼睛幹澀地發疼，她愣愣地看著宮嶼將許蕾淨抱起，衝出了別墅，整幢房子好像隻剩下她一個人，寂寞地可怕。
好冷……她雙手環臂，緊緊地縮成了一團。為什麽會感覺到這麽冷？明明是六月天，明明身上還有汗，可是每一個毛孔都收縮地厲害，血液似乎像要冷凍一般。唐暖薇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下，狠狠地砸在自己的手臂上。
唐暖薇不停地抹掉臉上的淚漬，可是卻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到最後，終於放聲大哭起來。她不明白，為什麽她和宮嶼會變成這樣；她不明白，為什麽她會落得這種地步。她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嫁給毀掉她一輩子的男人。
"薇薇。"清冷的聲音從後麵傳來，然後她便被摟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宮洺穿著米白色的睡袍，身上還帶著淡淡的沐浴氣息，他緊緊地摟住渾身冰冷的唐暖薇，聲音沉痛："不要哭，薇薇，不要哭。"細碎的吻落在唐暖薇的額頭，帶著安慰的性質。
唐暖薇像是一個扯線木偶，連思想都沒有，隻知道，宮嶼和許蕾淨有孩子了。
宮洺眼眸驚痛，始終沒有辦法把唐暖薇的心神叫回來。他一直都清楚，唐暖薇的心裏住著宮嶼，卑微地祈求那一點點的感情施舍。他感謝上天，六年前的那次錯誤讓唐暖薇有了孩子，否則她也不可能嫁給他。他奢望著，總有一天，她的心裏會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唐暖薇是他的劫，是他的毒，可是她卻不肯給解藥。
宮洺帶著唐暖薇去醫院，被告知病人的情況還算穩定，孩子沒事。唐暖薇總算是舒了一口氣，心神也恢複一半。
見她一臉疲憊，宮洺便去買點水給她壓壓驚。唐暖薇低著頭坐在走廊上，眼簾中忽然出現了一雙意大利手工製作的皮鞋，她猛地站起身，剛想說話，就被宮嶼打斷。
"許蕾淨說，是你把她推下去的。"冰冷的語氣從宮嶼嘴裏說出來，好像冬日裏的寒風，呼呼地鑽進唐暖薇的身體，讓她一個哆嗦。
觸及到那雙冷淡的眸，哽咽的話終是艱難地咽了回去，貌似現在說什麽他都不可能再相信了吧，那麽又何必露出柔弱憔悴，要給誰看？能給誰看呢？
"不是沒死嗎？你一副要死的表情是怎麽回事？"唐暖薇又坐到椅子上，沒心沒肺的樣子。
宮嶼扯過唐暖薇的胳膊，將她拉了起來，逼近她："唐暖薇，我不信她，我信你。我知道，你就算再恨她，也不可能把人命當兒戲。"
他認識的唐暖薇不會這麽惡毒。隻要她說不是，他就信。
"你錯了，"唐暖薇揮開他的手，眼神冰冷如鐵，"是我推她下樓的。因為她懷了你的孩子，就多了一個人跟我分財產，我當然要斬草除根……"話還沒有說完，唐暖薇就被宮嶼狠狠地擁入懷中。
"對不起，我不該說那些傷人的話。可是你也不要再騙我了，我知道你從來都不是愛慕虛榮的人。你一定有苦衷的，告訴我好不好？每天晚上我都後悔說那些傷害你的話，可是看著你跟二哥在一起，我就控製不住地想要讓你知道我的存在。在許蕾淨身邊的時候想著你，吃飯的時候想著你，上班的時候想著你，可是你呢，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用你和二哥的幸福傷害我。不要再這樣子對待我了，唐暖薇，求求你，你救救我吧。"
唐暖薇幾乎要融化在宮嶼溫暖的懷抱中，她想念了六年的人，她就算把自己變成十惡不赦也不願去傷害的人，那麽堅定地對她說相信。這一輩子，她也覺得夠了。
隻是宮嶼，我已經不是六年前的唐暖薇，我沒辦法放下仇恨跟你在一起。說我執著也好，自私也罷，我隻是要討還一個公道。
唐暖薇輕輕抵住宮嶼的胸膛，拉開彼此的距離，精致的臉上掛起嘲諷的笑容："宮嶼，你喜歡我相信我是你的事，我沒必要為你的癡情買單。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感情的事好聚好散，沒人規定我跟你談個戀愛就要天荒地老。我現在的身份是你二嫂，剛才那些話我當沒聽過，我不想被宮洺誤會。記住，裏麵那個女人才是你未婚妻。"
唐暖薇的聲音平靜地如沒有一絲波瀾的湖麵，在空曠的醫院走廊卻顯得很清晰。宮嶼炙熱的眼一點點冷卻下來，緊緊抓著唐暖薇的手也逐漸鬆開。
"為什麽？"宮嶼低垂著頭，猶如鬥敗的獅王，"你處心積慮嫁給二哥，讓我對你死心，就是為了替你父母報仇？報仇真的這麽重要？"重要到讓你放棄我？
"是，很重要。"唐暖薇回答，不假思索。把她一生毀掉的那兩個男人，她要親眼看著他們生不如死。但是宮嶼，他們是你從小到大敬重的哥哥，我寧願讓你以為我是惡毒的女人，也不願意摧毀你的信仰。
"既然這樣，為什麽不嫁給我？"宮嶼霍地抬起頭，修長的丹鳳眼猶如優雅的狐狸，隻是光芒黯淡，"我也是宮家的人，你要報仇，嫁給我和嫁給二哥有什麽分別？"
"嗬嗬嗬，"唐暖薇輕聲笑了起來，她看著宮嶼，像在看一個傻瓜，"你也會說，你是宮家的人，那也就是我報仇的對象，你的痛苦，也是另一種對我父母亡靈的慰藉。"
宮嶼往後退了一步，不可思議地看著唐暖薇，那種目光陌生而充滿了殤。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原來他也是她要複仇的其中一個，所以她拚了命地折磨自己。那麽這些日子來，她所有的行為都有了極好的解釋。
"很好，很好，"宮嶼陰柔如女人一般的臉上咧開一個難看的笑，一邊呢喃，一邊往後退，"唐暖薇，你真行，你把我的真心當做複仇的資本。真的很好。"
他越走越遠，唐暖薇站著一動不動。她身上還穿著單薄的睡衣，醫院裏雖然開著暖氣，可是寒意卻依然絲絲入骨。
對不起，宮嶼。我沒有辦法用這副身體跟你在一起，我沒有辦法掩飾著對你哥哥的恨跟你在一起。對於我來說，偽裝是比懦弱來得更加簡單的東西。
原諒我。
走廊上冷清下來，強硬地挺著肩膀的唐暖薇終於忍不住，蹲下了身。壓抑的哭泣聲從齒縫間溢出，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眼淚卻不受控製地落下。
溫暖的懷抱從上落下，唐暖薇知道，這個時候出現在她身邊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宮洺，把她逼到這種境地的宮洺。明明是該怨恨的人，卻總是在她最狼狽的時候給予溫暖。她貪婪地靠過去，汲取她需要的溫度。
宮洺擁住在懷中顫抖的人，什麽話都不說。他原本就不是多話的人。隻是再不會表達感情的人也知道心痛的感覺，宮洺的心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噬咬一般，鑽心地疼。
唐暖薇，再多喜歡我一點好不好？再多注意我一點好不好？我一個人在愛情這條路上走得太累，追逐著你太累，為什麽不停下腳步等一等我？我愛你啊，默默地愛著你啊。
愛是犯賤的，而墮入情網的人卻心甘情願地犯賤。如宮洺，如溫馨，如沈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