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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吳蠶已老燕雛飛(1)

  淩桃夭,我太痛苦,所以就算你恨不得殺了我,也請你留在我身邊。


  宮家。當宮洺牽著唐暖薇的手出現在宮汀和宮嶼麵前時,兩個男人的臉色霎時間變得灰白不堪。宮嶼刷地一下站起來,因為用力太猛,以至於撞到了桌角的水杯,清脆的聲音在空曠的別墅裏顯得異常詭異。


  "大哥,小嶼,我和唐暖薇結婚了。"緊緊地扣住她的雙手,宮洺的臉上帶著不易察覺的幸福。


  "宮洺,你瘋了!!!"宮汀難得地發起了脾氣,一改往日風度翩翩的模樣,"你明知道這個女人恨不得我們宮家死,你怎麽可以!!"

  "我喜歡她。"宮洺的聲音鏗鏘有力,堅定的眼神瞟過臉色慘白的宮嶼,又變得閃躲。


  宮汀重重地拍打著輪椅,吼道:"天底下那麽多女人你不喜歡,為什麽要偏偏喜歡那個賤人的女兒?!"

  "賤人……"唐暖薇嗬氣如蘭,冷冷地看著宮汀,"你老爸不是很喜歡你口中的賤女人麽?不惜為了她選擇離婚。不知是我媽比較賤還是你老爸比較賤。"

  "住嘴!"宮汀斷喝一聲,在他心裏,他的父親是天,怎麽能夠被侮辱。


  "上一輩的事情,你還想和我計較嗎?我沒有犯任何錯,宮汀。"眼睛直直地看著輪椅上的男人,字正腔圓。因為她父母犯下的錯而將仇恨歸咎於她是不公平的,她是在控訴,宮汀對她所做的一切。


  "你身上流淌著殺人凶手那肮髒的血液,你居然說沒有任何錯?真是笑話!"宮汀冷笑。


  "隨便你說什麽,我和宮洺已經在民政局領了結婚證,就算你們想要反對,也太遲了。而且,我生下了宮洺的孩子。"唐暖薇將頭靠在宮洺的懷裏,示威一樣地看著宮汀。


  久久不出聲的宮嶼忽然淒惶地笑了起來,聲音逐漸變大,到最後聽起來甚是淒厲。那張好看的臉上帶著扭曲的笑意,狐媚眼睜開,露出似水的眸,還有左耳上的鑽石耳釘,那麽紮眼。


  "唐暖薇,我以為那天在法院門口你給我的痛已經是極限,原來我小看了你,"他直直地看著她,目光沉痛,帶著刻骨銘心的恨,"如果你敢傷害我二哥,我一定不會放過你!"一個是他最愛的女人,一個是他敬重的二哥,他還能說什麽?

  他相信唐暖薇是有苦衷的,他相信唐暖薇還是喜歡著自己的,隻是這種信念被唐暖薇一點一點地摧毀。再強大的信任,也抵不過接二連三的謊言。


  唐暖薇,是你逼我恨你的。他一腳踹翻了旁邊的椅子,巨大的聲響過後,離開了大廳。


  "大哥,薇薇明天就會搬進來。"宮洺對著坐在輪椅上的人,語氣如平常一般冷淡,好像隻是在通告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一樣。


  "宮洺,你會後悔的!"宮汀狠狠地撂下一句話,手撫上輪椅,想要進裏屋,宮洺見狀,習慣性地上前想要幫忙,卻被宮汀賭氣似的打斷:"不用你,我自己可以。"

  宮洺隻好悻悻地收回了手,看著宮汀吃力地把輪椅往裏麵推。唐暖薇從後麵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安慰:"對不起,讓你和家人翻臉了。"

  宮洺回過神,抱住她:"我不在意。"是的,他不在意,隻要能夠和她在一起,他什麽都不在意。所以,請你不要讓這份心意變成了垃圾,我會彌補虧欠你的一切。


  "婚禮我會盡快安排的。"他恨不得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唐暖薇是他的。


  唐暖薇嫣然一笑:"你決定就好,我聽你的。"

  酒吧裏,宮嶼一杯接著一杯的灌酒,他喝得猛,那些濃烈的液體隻不過停留在口腔裏一秒鍾就盡數全部進入胃,燒灼感讓他越來越難受,可還是不受控製地喝。身邊的人來來往往,嘈雜不已,他卻感覺自己隻是一個人,孤獨地要死。腦海中始終浮現的是唐暖薇的臉,那張精致的笑臉帶著厚厚的麵具,以這樣的姿態成為了他的二嫂。真是可笑啊!


  六年前的分手,六年後父親的真相,還有那個憑空出現的孩子,這一切好像一副倒下的多米諾,阻止都來不及。


  在吧台的另一邊,許蕾淨一瓶又一瓶地灌著酒,沈習的話一遍一遍地在她腦海裏回蕩,無論怎麽樣,那個男人都不會愛她,這是多麽惡毒的詛咒。她不甘心,真的一點都不甘心。餘光瞟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酒吧暗黃的燈光下,宮嶼那借酒澆愁的模樣映入眼簾。


  猛地,她冒出了一個邪惡的想法。既然她得不到,那麽她就要破壞掉所有人的幸福。


  "這麽寂寞,一個人喝酒?"一個女聲在身邊響起,宮嶼抬起頭,看見許蕾淨的臉,口氣冷淡地說了一句滾。


  "都是一樣的人,一起喝杯酒怎麽樣?"許蕾淨不在意他的態度,在他身邊的空位上坐下,"操蛋的愛情,既然得不到,那就扔掉啊。"

  宮嶼眼前有些模糊,他把手肘放在吧台上,支起自己的腦袋,嗬嗬地笑起來:"說得真好,操蛋的愛情。"是啊,對唐暖薇愛得死心塌地,到最後又得到了什麽?他甚至不惜為她差點毀掉了自己的臉……想到這裏,宮嶼不禁撫上臉上那個淡淡的疤痕,就算隔了那麽多年,還是有印記的,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他曾經有多麽深愛過唐暖薇。


  手上忽然覆上了一雙火熱的雙手,宮嶼抬起頭,看見許蕾淨的臉離他就隻有一點的距離。"宮嶼,你應該適合更好的,唐暖薇她不值得。"

  酒勁上來了,宮嶼覺得眼前的人都開始搖晃起來,他癡癡地笑:"是啊,我宮嶼要什麽女人沒有,何必在乎一個殺父仇人的女兒?"

  許蕾淨將柔然的身子放進他的懷裏,附和:"是啊,那種女人,根本不用在乎,就讓我來好好安慰你吧。"

  柔軟的唇吻上宮嶼,像是沒有骨頭的手熟練地挑撥,宮嶼很快就淪陷了。他想,他是喝醉了,否則怎麽就看見唐暖薇了呢?


  酒吧裏,氣氛被炒熱,誰離開誰進來,沒有人注意。情侶們相互攙扶著,跌跌撞撞地出去開房,或者男人攔著喝醉的女人攔的士,在那種聲色場所司空見慣。


  酒店的豪華包廂內,兩具赤裸的身體相互交纏,宮嶼一遍遍地喊著唐暖薇的名字,直到將身體最後一點力氣用盡。


  外麵漆黑一片,黎明似乎永遠不會到來。


  單修哲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打開門,發現裏麵燈火通明,而淩桃夭就坐在陽台的外麵,海風吹著她隨意紮起來的頭發,白色的睡衣被吹得鼓起來,似乎要把那具小小的身軀給吹散了一般。


  單修哲看著淩桃夭的背影,莫名地心疼起來。他上前,將手中的外套披到她的身上,責備道:"這麽晚了,怎麽還坐在這裏吹海風?會感冒的。"

  淩桃夭卻像沒有聽見一樣,聲音涼薄猶如吹著的海風:"這麽晚才回來,是去找溫馨了嗎?"

  單修哲的手一抖,歎了口氣,將淩桃夭抱起來走進裏屋,道:"深更半夜不睡覺瞎想什麽?我和溫馨已經快要離婚了,怎麽會去找她?"

  淩桃夭的腦袋無力地靠在單修哲的胸膛上,呢喃:"要離婚了?你不是很喜歡溫馨的嗎?為什麽忽然之間要離婚了呢?"

  "桃子,我隻想讓你在我身邊而已。"

  淩桃夭癡癡地笑起來,這句話她已經聽了好幾遍了,為什麽總感覺那麽不真實呢。眼皮重地想要打架,淩桃夭的麵色潮紅,好像熟透的蘋果。


  單修哲輕輕地將淩桃夭放到床上,習慣性地去觸碰她的臉,卻大吃一驚:"桃子,你發燒了?!"難怪她會這麽不對勁,一般他晚回來她怎麽可能還沒有睡?又怎麽可能問和溫馨有關的問題?

  淩桃夭迷迷糊糊的:"是麽,發燒了啊,我不知道呢。我隻是覺得很想睡覺……"

  "桃夭,不要睡過去,我現在帶你去醫院。"

  單修哲暗咒一聲,連忙用外套將淩桃夭裹起來,抱下樓,匆匆忙忙就開著車衝向醫院。


  半夜的醫院顯得有些冷清,刺鼻的藥水味鑽進人的大腦,讓人覺得惡心,慘白的燈光打在人的臉上,猶如屍體一般的臉色更是說不出的詭異。直到一個男人著急的聲音打破這種窒息的平靜。


  "醫生!醫生!!"

  單修哲抱著已經燒得迷迷糊糊的淩桃夭,衝進醫院,大聲嚷著,絲毫沒有一點總裁的風度。


  護士聽見聲音跑出來,看見滿臉通紅的淩桃夭,連忙把他們帶進了急診室。


  睡夢中,有一雙冰涼的手撫摸著她的臉頰,讓她難耐的燥熱稍稍緩和了一點。那雙手細膩,力度適中,她難受的身體因為這雙手居然之間平和下來。


  好溫柔的手……淩桃夭不願醒過來。因為她知道這是夢,如果一睜開眼睛就什麽都不見了。


  現實裏,沒有如此溫柔的手,隻有單修哲這個惡魔。可笑的是,她偏偏愛的就是這個惡魔。把她害到如此境地的人,讓她不再相信愛情的人,就是單修哲啊。明明想要報仇的,卻逐漸淪陷在他的懷抱中。


  晚歸她會擔心,看著他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她會覺得幸福,早上醒過來看見準備好的早餐她會感動,她心中堅實的堡壘正在一點點坍塌。她想要的萬劫不複,正逐漸綻放出光明。


  慢慢地,她居然有了期待,想著也許和他這樣下去也不錯。可是隻要一想到溫馨,她那剛剛溫暖起來的心又像被澆了一盆冷水。


  在一片空白的幕布中,忽然有一個聲音溫柔地響起,好像沙漠遇上了久違的甘露,"不要哭,寶貝,不要哭……我一直在你身邊……"

  眼淚被揩去,指尖微涼。


  淩桃夭艱難地睜開眼,想要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於是眼前一道亮光,她不安地眯起眼睛。環顧四周,都是白色的裝飾,還有一句消毒水的味道。陽光從外麵透進來,和雀躍的樣子。


  手上傳來一陣溫暖的觸覺,淩桃夭吃力地抬起頭,便看見單修哲趴在病床邊,還在熟睡。他睡覺的時候連眉頭都是皺著的,好像從來沒有做過一個好夢。倨傲的下巴上已經長出了青色的胡茬,看上去狼狽不已。


  "唔……"淩桃夭剛想起身,輕微的動作吵醒了睡覺的人。"桃子,你醒了!"單修哲的喜悅溢於言表,"餓不餓?我給你倒點水。"

  "不用了,謝謝。"

  "那餓嗎?我給你買點吃的。"

  淩桃夭還是搖搖頭:"不餓。"

  單修哲輕輕擁住淩桃夭,聲音和她睡夢中的那個聲音一模一樣,"桃子,求你了,不要折騰自己。我看著難受。"

  那樣虛弱的淩桃夭,在睡夢中哭泣的淩桃夭,都讓他心如刀絞。如果沒有遇上他,她是不是帶著燦爛的笑容站在沈習身邊?可是已經遇上了,他便不能放手。他想淩桃夭在自己身邊,不惜一切手段。


  "單修哲,我想靜一靜,你先出去。"

  知道那個在夢中溫柔喚她的人是單修哲,知道用涼涼的舒服的手觸摸她的人是單修哲,可是她心裏的一塊疙瘩始終解不開。六年前的那一幕就像一根刺,深深地紮進自己的心髒,觸碰不得。


  一個人發著呆,連進來的小護士都沒有看見。直到清脆的女聲打斷淩桃夭的思緒:"剛才出去的那個是你男朋友吧?好帥啊,長得跟明星一樣呢。"

  淩桃夭淡淡地笑:"他不是我男朋友。"

  "咦?不是?"小護士很吃驚,"怎麽可能?你昨晚發高燒,迷迷糊糊的,是他陪著你一整夜,不停地用冰毛巾敷在你的額頭,直到剛剛才睡過去。如果不是男朋友的話,一定是很喜歡你的人吧。"

  淩桃夭不語,可是小護士卻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這麽好的男人到哪裏去找啊,快點答應吧,否則要是錯過了會後悔一輩子的呢,要是我的話,一定牢牢地抓住他,不讓任何人搶走。"

  "你不知道,昨天他抱著你衝進醫院的時候,有多著急,西裝都皺了,還讓醫生一定要救你,要是救不了的話,就讓整家醫院跟你陪葬,"小護士歡快地笑,"看起來就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長得很帥,可是真的好凶啊,他生氣起來一定很恐怖。"

  是很恐怖,口不擇言,而且還會做出一些傷害人的事。


  "不過啊,恐怖什麽的隻要不是對你就OK啊,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很緊張你,否則怎麽會有一個男人三更半夜衝進醫院大呼小叫的。"

  "喜歡,麽?"淩桃夭眼神呆滯,看向窗外。


  對寵物的喜歡也是喜歡,可是她要的不是這一種,偏偏單修哲給她的就是這一種。


  "他看你的眼神真的很迷人呢,"小護士想起來單修哲就雙頰通紅,"好像你就是他的全世界一樣。要是有一個男人能夠像他一樣看著我,我就是死也甘願啊。"

  "我跟他之間,有一些問題。"淩桃夭木木地開了口,忽然就想把心裏堆積的東西發泄出來。


  "有什麽問題可以難倒兩個相愛的人啊,隻要你想解決,就一定可以的,"小護士一邊替她紮針輸液,一邊喋喋不休,"要是你自己都不想解決,他就算再努力也沒有辦法靠近你啊。我是覺得,人呐幾十年,能夠找到一個相互喜歡的人不容易。別因為一點磕磕絆絆的就放棄,老來會後悔的。"

  小護士忙完自己的,就關門出去了,就剩下淩桃夭呆呆地看著液體袋,看著乳白色的液體一點點地輸進自己的身體。


  會後悔麽?淩桃夭疲憊的閉上眼睛,算了,病人的話應該要好好休息,還是不要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住院的第二天,天氣好得不得了,雲朵就像棉花糖一樣,看上去鬆鬆軟軟的,漂浮在藍色的幕布下。陽光照在人的身上帶著濃濃的暖意,空氣裏漂浮著好聞的味道。淩桃夭醒來的時候,便看見這麽美好的一幕。


  於是,久久不曾見過笑容的她,竟然看著那麽美的天空,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她套上薄薄的外套,趁護士忙著照顧其他病人的空擋,偷偷溜出了病房。她身上沒有帶錢,也沒有手機,根本不知道該去什麽地方,或者說,她隻是想出去透透氣。畢竟被單修哲關在海邊別墅有一段時間了。


  寬鬆的外套遮著白色的病號服,顯得淩桃夭整個人特別嬌小,她漫無目的地走著,時不時還要停下來休息一下。不過能夠呼吸到新鮮空氣,她倒是一臉的高興。


  "桃夭!"人群裏傳出一聲著急的呼喊,竟然在人聲鼎沸的街道中被清晰的辨認出來。淩桃夭奇怪地循聲望去,便看見單修哲氣喘籲籲地站在不遠處。


  他們之間隻隔著一點距離,人群在中間穿梭,時間好像靜止一般。


  他的西裝敞開,領帶也鬆鬆垮垮的垂著,漆黑的頭發散亂不已,整個人看上去很是狼狽。幽深的眸在看見淩桃夭之後忽然就有了光亮,他跌跌撞撞地跑過去,狠狠地將淩桃夭抱住,力道重得好似要把她的骨頭都揉碎。


  "太好了,你還在……你沒有消失……"單修哲緊緊地抱住她,嘴巴裏不停溢出簡單的詞語。


  淩桃夭的心在一瞬間軟了下來,想要推開他的手便無力地垂下。她被需要著,被擔心著,被寵愛著……這個男人是擔心著她的。


  "你知不知道,到醫院發現你不在的時候,我有多害怕?害怕你像六年前一樣莫名其妙的消失,害怕眼睜睜看著飛機在頭頂飛過卻無能為力。桃夭,不要離開我……無論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隻要你不離開我……"

  他以為他又要失去了,找遍了醫院附近都看不見淩桃夭,他真的害怕,所以一身狼狽。


  被緊緊地抱著,淩桃夭忽然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塞得滿滿的。她已經沒有辦法再假裝下去,假裝自己還恨著這個男人。她一直都在欺騙自己,騙自己說留在他身邊是為了報仇,可是內心深處很清楚,她隻是想和單修哲在一起而已。


  "單修哲,我可以再相信你一次麽?"淩桃夭的聲音猶如貓喘,幾乎細不可聞。可是單修哲卻聽得實實在在,他差點激動地要落下淚來。


  "再相信我一次,桃子,我發誓,再也不會讓你受傷了。"

  他失去過淩桃夭一次,現在上天給了他一次重生的機會,他怎麽舍得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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