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蘭苑未空,行人漸老,重來是事堪嗟(2)
唐暖薇的腦袋一下子炸開了,她從來沒有想過唐蔚然是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宮嶼麵前,這麽讓人不知所措。她仿佛一下子失聲了一般,呆呆地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唐蔚然雖然小小年紀,但也知道自己的媽咪受了欺負,他用力地推開宮嶼,聲音稚嫩:"你又不是我爹地,憑什麽這麽和我媽咪說話?"
宮嶼冷冷地看著唐蔚然,"小子,那你爹地是誰?"
唐蔚然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小小的腦袋別了過去:"我憑什麽告訴你?"雖然眼前的叔叔長得和他一樣帥,但是會欺負他媽咪的絕對不是好人。
淩桃夭上前,將唐蔚然抱了起來,往後退:"小然,不許這麽沒禮貌。"
"小媽,是他先對我媽咪凶的,我決不允許任何人欺負我媽咪。"唐蔚然一癟嘴,顯得很委屈。
陽光洋洋灑灑地灑下一大片,照得人有些燒灼感。法院前的台階上,唐暖薇和宮嶼對峙著,兩人之間的氣流顯得很不正常。
那雙狐狸眼盛滿了憤怒和悲切,宮嶼連聲線都顯得顫抖起來:"唐暖薇,你告訴我,他是誰的孩子?哪個男人?!"
淩桃夭猶豫半晌,剛想開口說話,被唐暖薇用眼神製止。
"宮嶼,這和你有什麽關係?"唐暖薇冷靜地反問。
一句話把宮嶼的怒氣全部都勾了起來,他像隻暴怒的獅子一樣雙手狠狠地握住唐暖薇的肩膀,手指一用力,唐暖薇就感覺到有東西嵌進了肉裏,火辣辣的疼。
"唐暖薇,你到底是不是人?"宮嶼咬牙切齒。他愛了她那麽久,愛她那麽深,可是她卻把他的一片真心當做垃圾一樣踐踏。高傲的他,三番幾次求她回頭,不惜和自小到大的兄弟翻臉,不惜和兄長翻臉,她到底還想要他怎麽樣??
"宮嶼,你喜歡我是你的事,我和別人有孩子是我的事,你要是覺得累,大可以不用喜歡我,我沒有逼你,"唐暖薇涼涼地抬起眼眸,精致的麵容沒有絲毫的表情,"不要用一副自以為受傷的語氣和我說話,我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一席話讓在場的記者都倒吸一口冷氣,居然會有女人對宮嶼這麽絕情,而且甩得幹淨利落。
宮嶼的臉在那一瞬間慘白,好像一具屍體,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唐暖薇,然後,輕聲笑了起來。笑聲在陽光的渲染下顯得更加悲愴,聲音不大,可是灌進唐暖薇的耳朵卻生疼生疼的。她咬緊牙關,盡量不讓自己有任何的表情改變。
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到一股徹骨的寒意,好像宮嶼就像一座巨大的冰山,渾身上下散發著恐怖的氣息。
"唐暖薇,你的心是防彈玻璃,所有的真心撞上都會碎成渣滓,"宮嶼笑得那麽絕望,轉眼之間,戾氣卻毫不吝嗇地在他的眼角綻放,他抓住了唐暖薇的衣領,逼她直視自己,"你聽清楚了,無論這孩子是誰的,我都要你變成我的人!"
忽然,聲音從記者群外麵響起,"就算這個孩子有可能是你侄子,你也要這個女人麽?"
唐暖薇渾身顫抖起來,這一輩子她都忘不了這個聲音,如夢靨一般,整整纏了她六年,無時無刻。在回C城之前,她已經做好了正麵交鋒的準備,可是當她真的看見那個人時,渾身的顫抖還是出賣了她。無論多久,那傷口依舊腐爛敗壞,不曾愈合。
記者們讓出一條路,看著宮洺緩緩地將宮嶼推進來。
宮嶼看著他們,"大哥,你剛才說什麽?"
"小嶼,你真傻,什麽都不知道。"宮汀語氣溫柔,顯得很是憐惜。
"宮汀!"唐暖薇失控地吼叫,猛然之間發現自己有點激動,強製讓自己冷靜一下,然後轉頭對淩桃夭說道,"妖桃,把小然帶走。"
她不想讓小然看見肮髒的畫麵,這兩個男人是絕不會說出什麽好話的。
宮汀朝宮洺一示意,後者頓了一秒,終於還是邁動步子攔住了想要離開的淩桃夭。
"唯一的活證據不在,這場戲就不好看了不是麽?"宮汀笑,聲音輕柔。
"宮汀,你別太過分!"淩桃夭恨恨道,當初他把薇薇逼到那麽地步,現在居然還想當中毀掉她麽?!他到底是不是人啊?!
唐蔚然察覺到眼前劍拔弩張的氣氛,撲閃著漂亮的大眼睛:"小媽,為什麽那些人都要欺負媽咪?"
淩桃夭緊緊地抱住他,"因為那些都是壞人。"
"嘖嘖,淩小姐,你也太狠心了,也許我有可能是這個孩子的爹地呢。"宮汀的一句話讓宮嶼的世界開始天旋地轉,空氣瞬間冷凝下來,他呆呆地張著嘴,隻感覺大腦一片空白。
淩桃夭感覺唐蔚然的手緊緊地揪住了她的衣服,她轉頭,看見小小的臉上滿是嚴肅的表情,那眸子也開始升起了霧靄,他的聲音細細軟軟的:"小媽,媽咪不是說我爹地已經死了麽?"
她的心仿佛被紮了一針,"小然,壞人的話我們不要相信好不好?"麵對宮洺那高大的身軀,淩桃夭怎麽都沒有辦法脫離眼前這個混亂的場麵。
"淩桃夭,辦公室裏那麽多文件等著你,你倒還有閑情逸致在這邊看熱鬧。"清冷的聲音外麵傳來,記者們一激靈,這樣的氣場除了單修哲還有誰?
單修哲緩緩地走上來,一襲深灰色西裝盡顯貴族氣質,漆黑的頭發如墨一般,海一般深邃的眸讓人不自覺地想要沉迷進去。他輕輕撥開擋在淩桃夭前麵的宮洺,"抱歉,借過。"
宮洺抿緊嘴唇,沒有說話,原本他就沒有想要把淩桃夭攔下來,隻是宮汀的命令他不能不聽從。
"是,老板,我現在就去。"淩桃夭像是見到了救世主一般,連忙應聲下來。
單修哲冷冷地轉過身,後麵淩桃夭便興奮地跟在後麵,忽然,有記者輕輕出了聲:"等等,那個不是單修哲的前妻麽?好像……好像叫什麽夭的……"
經人一提醒,所有的記者都緩過神來,沒錯,溫馨是單修哲第二任妻子,繼淩桃夭流產之後。
"舊情複燃?"有人小聲地說道。
"家裏的那個可是戛納影後,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又有人隨聲附和。
單修哲冷冷地掃過那些記者們一眼,頓時冰封一片:"你們,太閑了想要換工作麽?"
記者噤聲,連連賠笑著搖頭。單修哲現在的勢力已經不止C城了,招惹誰都好過招惹他。否則不止是工作,連人身安全都沒有保障。
"叔叔,你好帥啊,我長大了也要變成你這樣,隻用一句話就可以讓那些壞人閉嘴。"唐蔚然稚嫩地出聲,一臉崇拜地看著單修哲,淩桃夭忽地一震。
單修哲看看淩桃夭,又看看唐蔚然,道:"回去吧,"眼睛再一次地掃過那些記者,見他們一動不動,於是冷聲問,"等著宮家三兄弟請你們喝茶?"
"不,不。"一瞬間,那些記者都溜得不見人影。
於是,法院門口隻剩下四個人,冷清地可以。宮洺宮嶼身姿挺拔,一身西裝更是男人味十足。而宮汀坐在輪椅上,毫無血色的臉依舊好看。站在這樣三個男人之間的唐暖薇卻絲毫沒有被掩蓋光芒。一頭長棕色卷發幹淨利落地挽起,精致的臉上畫著淡淡的妝,一雙美目波光瀲灩,好像蘊藏著無限風情。
周圍安靜了下來,以至於剛才充血的腦子也一下子清醒了,宮嶼定定地看著唐暖薇,一字一頓地問:"你跟我哥哥上床了?"
他的聲音低沉有磁性,配上那張堪比女人精致的臉,著實讓人著迷,隻是此時此刻,每一個字都蘊藏著無比的憂傷。
唐暖薇的手插進口袋,暗中緊緊地握成拳,她感覺自己的每一塊肌肉都高度緊張,以至於指甲嵌進了肉裏都沒有感覺。她定定地看著宮嶼,沒有說話。這個時候,她說什麽都是錯。他們三兄弟站在一起,多麽像一家人,而她,不過是他們殺父仇人的女兒罷了。
難耐的沉默,宮嶼的呼吸從急促逐漸緩慢下來。他曾經多麽迷戀這一張倔強冷漠的臉,卻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天,正是這種冷漠,將他從天堂拉下地獄。
"為什麽?"宮嶼垂下頭,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眼裏的受傷。
唐暖薇的視線從宮嶼轉到宮汀和宮洺身上,琉璃色的眸染上無法言語的恨,她的聲音幾乎是從牙齒縫間擠出來:"因為我要報仇。"
宮洺對上唐暖薇的眼,忽然渾身一震。宮汀則一臉無措地看向唐暖薇。難道她想親口說出來?
"你大哥沒有跟你說麽?"唐暖薇咬了咬唇,用盡力氣擠出一個殘忍的笑,"我就是撞死你父親肇事者的女兒。"
宮嶼的瞳孔瞬間放大,不可置信地看著唐暖薇,聲音顫抖:"什麽?"
宮汀握著輪椅的手緊緊地收縮,清秀的臉上驀地就燃起了怒意,跟剛才的輕鬆完全不一樣。
"宮嶼,你那偉大的爸爸跟我媽媽有了婚外情,所以我爸爸才開車撞死了你爸爸。我的家因為你們宮家,支離破碎。"
宮嶼不知所措地看向身後的兩個哥哥,父親出事的時候他還小,隻知道他是車禍去世的,而婚外情,更是一頭霧水。他們的沉默讓這一切變成了難以反駁的事實,宮嶼的腳步往後踉蹌了一下。
"這件事隻有我不知道是麽,"宮嶼低聲呢喃,好像一個受傷的孩子一般,失魂落魄,"可就算是這樣,你跟我哥哥上床你又能得到些什麽?"
在這一秒,他腦子裏一閃而過某種可怕的可能,當年,他跟唐暖薇分手地那麽突然,會不會是因為大哥對她做了什麽。
"我想利用你對我的愛,讓你跟你兄弟反目。我想看著你們宮家窩裏鬥,最好是三敗俱傷。"唐暖薇,你可以的,把這些假話說下去,說得就像真的一樣,這樣宮嶼就會死心,而你也可以毫無顧忌地完成你的複仇大計。
狹長的丹鳳眼中射出寒冰一樣的光芒,他往前一步,逼近唐暖薇:"那你為什麽沒有在七年前告訴我?在選擇跟聶容北在一起之後,又忽然想要離開?"她的話裏漏洞太多,隻要稍加逼問,就是一盤散沙。
唐暖薇避開宮嶼灼灼的目光,有些心虛,卻還是假裝鎮定:"我想借助聶容北的力量整垮宮家,但是後來發現,他根本不是你們的對手。而妖桃恰好在那個時候出了事,她不想待在這裏,我隻好陪她先離開。"
難怪,那時候的聶容北忽然像發了瘋一樣針對他,原來是因為唐暖薇。可是好像又有哪裏不對勁。宮嶼的胸口好像堵了一塊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他始終無法相信那麽驕傲冷漠的唐暖薇會跟大哥上床,除非隻是為了讓他死心才編出了這麽荒誕的理由。還有一種可能便是,唐暖薇真的跟大哥上床了,但是卻並非自願……不,不會的,一定還有另外的隱情他沒有想到,可到底會是什麽呢……
宮嶼的眉頭緊鎖,陷入沉思。唐暖薇知道,如果任由他猜測下去,她遲早會露出馬腳。她不會為了宮嶼放棄自己的複仇,所以,宮嶼也沒有必要知道他兩位好哥哥曾經對她做了什麽禽獸不如的事。宮家,她唯一想要保護的,便是宮嶼。
所以,宮嶼,請你一定要恨我。這樣我才能無所顧忌。
"其實,我跟你二哥也上床了,就在同一天。"
宮嶼的思路就在快要找到出口的時候猛地一暗,他震驚地抬起眼,嘴唇微張,黑眸裏,滿是彷徨和不解。他的手指微微顫抖,幾乎控製不住自己。
一直不曾開口的宮洺忽然低聲喝道:"唐暖薇,夠了。"
那低沉有力的聲音仿佛是壓彎宮嶼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淒慘地笑了起來,唇色蒼白,左耳上的鑽石耳釘光芒黯淡,細長的狐狸眼仿佛在述說著他的殤他的痛。
"原來是真的,你是我女朋友,卻跟我兩個哥哥上了床,就是為了報仇,我還傻傻地想,到底我做錯了什麽,讓你找這種理由來避開我,我還在想,會不會是大哥欺負了你,逼你離開我。我真是個傻瓜……"無論他找什麽理由為唐暖薇開脫,都抵不上她親口承認的一句話。
猛地,宮嶼雙眼微睜,眼神淩冽如刀,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唇間咬出來,仿佛用盡了力氣:"唐暖薇,你真讓我惡心。"
天空忽然劈了一道無聲的閃電,隻是一瞬間,就消失在天際。
唐暖薇好像一瞬間就被施了定身咒,動彈不得。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銅牆鐵壁,來抵擋一切傷害,結果,隻要是宮嶼,她的防備還是脆弱地猶如玻璃。他的眼神那麽凶狠,那麽憎惡,仿佛一把把匕首,淩遲著她的心髒。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這就是她要的結果。
靜寂的天空下,風緩緩地穿過他們的身體。
唐暖薇笑著,伸手將淩亂的頭發撥到耳後,笑容美得觸目驚心:"宮三少,你應該慶幸,沒有和我這個讓你惡心的人上床吧。"是的,宮嶼,就是這種眼神,憤怒厭惡的眼神,請你記住,你所愛的唐暖薇,就是這種人。
"唐暖薇,我不想再看見你。"宮嶼聲音很低,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氣力一般。
唐暖薇拳頭緊握,半晌之後又倏忽放開,笑容綻放:"隻要宮三少您不來招惹我,憑我這種身份,怎麽能隨隨便便出現在您麵前?"
"這樣最好。"宮嶼一步步的走下樓梯,背景倉皇而荒涼。終於變成這個樣子,她的宮嶼,終於徹底厭惡她了。她曾經多麽想給他生一個孩子,和他一起牽手到老,這些話都還來不及和他講,他們就分道揚鑣了。
宮嶼啊,我寧可你恨我,也不想讓你承受像我一樣的痛苦。愛而不得,才是大殤。
"這下,你滿意了。"宮嶼的背影消失之後,她不舍地將目光收回來,冷冷地說道。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個坐在輪椅上的,看起來一臉無害的禽獸!
宮汀優雅地搖搖頭,聲音輕柔地恍若棉花:"不,還不夠。"
"那你就慢慢想辦法怎麽整死我吧,我隨時奉陪,"唐暖薇冷聲笑道,從宮汀身邊走過,帶起一陣風,頓下腳步,她俯下身,緩緩道,"不過,千萬不要讓我等太久。"宮汀,你以為我還是六年前那個在你身下不能反抗的唐暖薇麽?現在的我已經鳳凰涅槃,浴火重生。為了把你加諸在我身上的痛千萬倍地討回來,我不惜放棄摯愛之人,這一場仗,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沈習趕到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隻剩下寥寥幾個工作人員在討論剛才發生的事情。看來唐暖薇這一次如此高調,想必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他唯一擔心的,便是小夭。六年前,她失去孩子和愛情,六年後,不知她會變成什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