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裏很安靜,安靜地讓淩桃夭覺得害怕。一開始的騷動已經平息,除卻門口的鈴鐺隨著風偶爾發出清脆的響聲,就連呼吸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我跟哲的關係,你應該都知道吧。"溫馨優雅地吐出一口煙圈,朦朧的煙霧中,溫馨那精致的臉有些朦朧不清。
淩桃夭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她討厭煙味,特別是在懷孕之後,單修哲顧及她,也從來不在她麵前抽煙。她強忍著不快,點了點頭:"知道。"
溫馨沒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繼續說道:"我跟哲之前有點小誤會,分開了一段時間,我去了國外發展。哲陸陸續續傳過一些緋聞,但是我知道,他隻是逢場作戲。他說過,這一輩子,隻愛我一個……"
淩桃夭小聲嘀咕:"男人的承諾就跟放屁似的,他說你就信麽。"
溫馨頓了一下:"你說什麽?"
淩桃夭連忙不停搖頭,否認:"沒什麽,我想說,你約我出來應該不是讓我來聽你跟他的戀愛史吧?"
溫馨將煙頭摁滅,單手支在桌上,一雙迷人的杏仁眼直直地看著淩桃夭,眼底有一種厭惡狠絕一閃而過:"你跟他的關係,嗯,"她頓了一下,似乎在考慮後麵的話怎麽說,"也許並不像你想象中的那麽深入。他是個沒有安全感的人,不會全心全意去愛,他的世界是封閉的,不允許讓任何人進去。像你這樣對愛情有著美好幻想的女孩,最後隻會傷痕累累。"
淩桃夭低頭攪著咖啡,湯匙碰著杯子邊緣,發出叮咚的響聲。
溫馨注視著她,觀察她臉上的表情,一無所獲,隻能說出了這次見麵的最終目的:"所以,我希望你離開他,這是為你好,也是為他好。"
淩桃夭猛地停手,緩緩地抬起了頭。這是溫馨第一次仔仔細細打量淩桃夭,這個女孩長得不是驚人的漂亮,甚至勉強稱得上清秀,隻是那雙眼眸就像鑲嵌的寶石,熠熠生輝,讓人想到光澤誘人的瑪瑙,又像夜幕中閃爍的繁星,明亮得不可思議。而此時,這雙明珠裏寫滿了滿滿的堅定,光波流轉,霎時好看。
"他愛誰,我無能為力。但是,至少我有權利決定到底要不要離開他,而不是讓你來給我忠告。"淩桃夭的聲音輕柔如棉花,卻斬釘截鐵,"我喜歡他。"
溫馨像是聽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樂不可支:"你知道有多少女人喜歡哲,甚至為他自殺過麽?你的喜歡在他眼裏一分不值,隻會讓他感到厭煩。"
單修哲是個絕情的男人,對不喜歡的人,他從來不會有一絲憐憫。正是這樣猶如修羅一般的氣質,讓女人們趨之若鶩。他明明是一把啐毒的匕首,卻總有人甘之如飴,飛蛾撲火,至死方休。
淩桃夭的胸膛明顯起伏了一下,她手指收緊,唇色泛著慘白。她直起身,拿起包包要走,這樣的對話她已經不想再進行下去了。"溫馨,你愛他是你的事,我喜歡他是我的事,我不對你的行為做任何評價,所以也請你不要輕易貶低我的感情。"
這大概是這現實世界最公平的一件事了。愛情不會因為你的身份有任何增減,你的感情千金不換,感天動地,憑什麽我的就是一文不名,敗絮一團?
"是麽?原來你也有愛情,"溫馨冷笑一聲,將一盤磁帶扔在桌上,淩桃夭離開的腳步隨時停頓下來,她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是我從你姐姐的手上拿過來的。不用我說,你也知道這裏麵是什麽內容了吧?"
淩桃夭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凝結,她像是被人拽進了冰冷深淵,重重地往下墜。那個畫麵,在她的腦海裏一幕幕地翻滾著。胸腔忽然變得沉重,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一個勾引繼父的女人居然在我麵前口口聲聲談愛情,真是可笑。"溫馨優雅地抿著咖啡,卻說著世界上最惡毒的話,"淩桃夭,趁我好好跟你說話的時候,乖乖聽話,否則,我可以讓你在明天就變成C城的頭條。"
淩桃夭不可置信地看著溫馨,這個在娛樂圈純潔如白蓮花的女人,這個漂亮精致優雅高貴的女人,在用一種極度卑劣的手段詆毀自己!她真是大開眼界了。如果不是今天,她還像以前一樣,喜歡崇拜著溫馨,恍若一個虔誠的教徒。
"你覺得哲會和一個全世界都唾棄的女人在一起?"溫馨繼續說道,她臉上淡淡的迷人笑容,仿佛在跟淩桃夭說,這場仗我贏定了,"他會為了你不顧世俗的眼光,與世人為敵?還是說他愛你已經愛得沒了尊嚴?"
連句的反問讓淩桃夭啞口無言,她想起當初在舞會上,孫雄的無恥和單修哲的無動於衷。手不經意地覆上小腹,她心裏比誰都清楚,如今她能在單修哲身邊,無非是因為肚子裏的孩子。
"但是他為了我會。"溫馨一步步地擊垮淩桃夭,她知道她的弱點在哪裏,想要一擊即中太過容易,"你以為懷了孩子就拿到了免死金牌?母憑子貴已經過時了。哲一旦對你失去了興趣,隨時隨地都可以把你像垃圾一樣丟掉。"
"不要說了!"淩桃夭猛地提高聲調,察覺到周圍人投過來獵奇的目光,她強硬地克製住自己顫抖的身體,深吸一口氣,道,"他要不要我,是我跟他的事,你沒有資格評頭論足。"
"想跟我做個試驗嗎?"溫馨那笑容就要罌粟花,美麗帶著劇毒。淩桃夭明知道她不能答應,但是情感占了上風,她想知道,溫馨為了單修哲還能做出些什麽讓她不恥的事。
隻見溫馨掏出手機,撥通了單修哲的電話號碼。"哲,我現在在以前我們經常來的咖啡店,這裏出了點事,你能過來一下嗎?"
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麽,溫馨掛了電話,仿佛勝券在握一般對淩桃夭說:"現在該你了。"
淩桃夭重新坐下,捏著手機猶豫半晌,最後還是撥通了。"你在哪裏?"她看了一眼對麵靜靜喝著咖啡的溫馨,低聲問道。
"在開會,怎麽了?"電話那邊的聲音有些柔和,帶著些許寵溺,但是在淩桃夭耳朵裏聽來就像蜜糖裏夾雜著螞蟻,讓人惡心。
"沒事,我隻是打個電話問問你,今天晚上回來吃飯嗎?"淩桃夭語氣低迷,有氣無力。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回答:"你先吃吧,回來晚的話給你帶夜宵好不好?"
淩桃夭應了一聲好,掛了電話。而在此後的二十分鍾,她如坐針氈,時不時地轉頭拿眼睛瞟門口,害怕出現單修哲的身影。
大概半個小時之後,對麵的溫馨忽然把咖啡撒到了自己身上,她不大不小地驚呼一聲,恰好能夠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淩桃夭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見溫馨忽然起身,扯住了她的大衣,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聲淚俱下:"我求求你,不要搶走了哲好不好?我真的好愛他……我給你錢,你要什麽我都給你,求你離開他……"
淩桃夭嚇得一動都不敢動,她完全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她下意識地去拉溫馨,"你在胡說什麽,快點起來,別人都在看。不要這樣。"
溫馨棕褐色的長發垂在兩邊,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她哭泣的聲音並不大,但是足夠讓店裏僅剩不多的客人聽見。對於一個演員來說,一場哭戲根本難不倒她,何況她所塑造的角色一向讓人憐惜。
淩桃夭直到單修哲出現在身邊,將溫馨拉起來擁入懷中,才知道她剛才被溫馨狠狠地擺了一道。
女友低聲下氣懇求第三者退出,這個用情至深的女人還是鼎鼎大名的大明星溫馨。淩桃夭終於了解到,女人耍起狠來猶如殘酷的戰場。因為看見了單修哲,所以溫馨上演了一出苦情戲碼。而她瞬間變成了眾人唾棄的小三,多麽精彩的一幕!
單修哲從頭至尾都沒有看她一眼,他環住溫馨的肩膀,低聲問著她有沒有事。
淩桃夭隻覺得好笑。現在懷著他孩子的人是她,為什麽他沒有問她怎麽樣,卻問一個心機深得讓人害怕的女人。
"哲,我不知道說錯了什麽,讓她生氣到朝我潑咖啡……"溫馨捂麵痛泣,"我是個公眾人物,這麽丟臉讓我怎麽見人?"
"那就不要見了。"淩桃夭氣得滿臉通紅,"咖啡是你自己弄撒的,跟我有什麽關係?電視劇裏戲癮沒過夠,都演到現實上來了……"
"淩桃夭,閉嘴!"單修哲抬眸,冷冷地瞪她一眼。
"你相信她?"淩桃夭指著懷中哭得不能自已的女人,滿眼驚痛。溫馨怎麽說都沒能讓她絕望,但是單修哲短短五個字就像刀子一樣狠狠地捅在了她心髒上。
我不在意全世界怎麽看我,我害怕的是你不相信我。而隻要你相信我,就算全世界潑我髒水,我也覺得自己純潔無暇。可單修哲,連你都不相信我,我還能說什麽?
淩桃夭像是被人抽去了力氣一般,眼看就要往後摔倒,一雙有力的臂膀穩穩地拖住了她。耳邊傳來春風一般輕柔的聲音:"小夭,你沒事吧?"
沈習秀氣的眉峰皺在一塊,金絲眼鏡後那雙湖藍色的眸裏,滿滿的擔憂。他永遠都是那麽好看清秀,讓人聯想到薄荷,清亮透徹。
淩桃夭搖搖頭,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沈習哥哥,帶我走。"在這裏,多待一秒都是痛,單修哲和溫馨金童玉玉一般的般配刺痛著她的眼睛。她真想把眼珠子挖出來。
"淩桃夭!"單修哲急切地叫著她名字,他現在沒有辦法跟她解釋他這麽做的原因,但是更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她跟其他男人走。
沈習,原本那個在他心頭就是一根刺的男人。他都沒得及打量他的情敵。隻一眼,就知道他是所有女生都會喜歡的類型。不要問為什麽,這是男人的直覺。而他上下所散發出來的憂鬱氣質,簡直是殺手鐧。
單修哲忽然就沒了自信。這麽一個男人,他能夠打敗繼而擁有淩桃夭嗎?
淩桃夭沒有轉身,但是她身邊的沈習卻轉過頭。白皙的臉龐有著男人少有的清秀,他清冷地開口:"單修哲,如果我早知道你會這麽對待她,一開始我就不會放手。你配不上她給你的喜歡。"
單修哲的喉嚨像是堵了棉花,難受地說不出話。淩桃夭的背影那麽淒涼,讓他的心狠狠地痛起來。他還攙著溫馨,周圍人用異常八卦的目光看著他們。他知道,如果他現在追出去,那麽剛才所做的努力就前功盡棄了。
淩桃夭,我要怎麽跟你說,我這麽做是為了保護你啊。
看熱鬧的人逐漸散去,三三兩兩地討論著剛才大明星溫馨的柔情似水。單修哲將她帶到車上,砰一聲關上車門,隔離了喧囂的世界。
"哲……"溫馨嬌弱地像一隻剛出生的小貓。
"溫馨,"單修哲手握著方向盤,轉過頭,眼中的冷猶如冬日寒冰,"沒有下次。我不說不代表我看不穿,不然連朋友都沒得做。你知道我的底線在哪裏。"
溫馨從來沒有見過單修哲如此冷淡的模樣,俊美的臉上沒有半點生氣,可是說出的話卻字字透著憤怒,猶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平靜湖水下蘊藏的巨大漩渦,讓人不寒而栗。她害怕地說不出話。
"下車。"單修哲薄唇輕啟。
溫馨嚅了嚅嘴唇,最後還是沒有說話。跟他在一起那麽多年,她深知,這個時候的單修哲最不能惹。溫馨站在一邊,看著單修哲絕塵而去,緊了緊拳頭,默念,單修哲,我不會放棄的,總有一天,你還是會回到我身邊。
這一晚,淩桃夭沒有回家。單修哲麵對空蕩蕩的別墅,冷冰冰的灶台,心情差到了極點。他把別墅的燈全部打開,把電視機的聲音開到最大,空氣裏每個因子無時無刻都不在提醒著他,這偌大的別墅還是隻有他一個人。淩桃夭不在,沒有了熱騰騰的飯菜,沒有了嘰嘰喳喳的吵鬧,他忽然就變得不適應。
單修哲用三年的時間習慣一個人的生活,淩桃夭卻用了短短兩個月將他打回原形。太多人害怕愛情,就是因為,過於溫暖會讓自己忘記孤單,當這份溫暖被抽離,孤單如影隨形,甚至比以前更甚。如果注定要失去,那麽就不要擁有。
淩桃夭跟著沈習去了他住的地方。唐暖薇那邊肯定是不能過去了,宮嶼跟單修哲是一國的,鐵定分分鍾被出賣。
沈習的住所在郊區,是一幢兩層小平樓,麵積不大,刷著白色的漆,給人的感覺就像他本人一樣,幹淨純粹。陽台外麵還養著一盆盆的植物,就算在這初冬也依舊綠意濃濃。
淩桃夭的心情瞬間好了不少。沈習的家布置溫馨簡潔,台布、窗簾和沙發都是一個色係,明亮如光的顏色,每個物品擺放得整整齊齊,就像酒店一樣。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家裏有田螺姑娘呢。"淩桃夭轉了一圈,打趣。說這是一個單身男人的家,真的不會有人相信。
沈習從廚房裏端出兩杯橙汁,發現淩桃夭呆呆地望著櫃子上擺放的照片。那一排都是他們的合照,精致的相框裏,他摟著靦腆內斂的淩桃夭,笑得寵溺。
"沒有照片總覺得家裏空蕩蕩的,"沈習把果汁遞給淩桃夭,一臉的不經意,"你跟我以前的照片不多,就這麽幾張,我就裱起來了。"
"是哦,"淩桃夭的手指輕輕掠過相框的表麵,語氣中莫名地多了滄桑,"一晃眼,這麽多年了。"照片上的淩桃夭笑靨如花,透著滿滿的朝氣,如今,她滿身傷痕,蹣跚前進,卻見不到光明。
"二樓有空著的客房,我幫你把床鋪好了,新的毛巾和洗漱用品都放在浴室裏。冰箱裏有糕點,晚上餓了可以拿出來吃。哦,對了,"沈習從口袋裏掏出鑰匙,"這是鑰匙,你拿著。"
淩桃夭瞟了一眼他手上的鑰匙,沒有伸手去接。她抬起頭,目光盈盈:"為什麽?"
"嗯?"沈習一愣。
"當初為什麽一聲不響地離開?"淩桃夭的聲音微微顫抖著,她原本不想問,過去的事情她不想追究,可是當她看見這裏滿滿都是他們之間的回憶,又想要弄個明白。
沈習垂下眼眸,俊秀的臉上染上了悲傷。白熾光明亮地打在他臉上,冰藍色的眸平靜地恍若一片湖水。他已經慢慢接受淩桃夭離開他的事實,如今又讓他再懊悔一次,簡直就是折磨。他多麽想要時間倒流,這樣,眼前這個女孩還是自己的。隻是有些事情,過了時機就沒必要說。冷掉的咖啡,再煮也隻會破壞原來的味道。
"上級派我去做犯罪集團做臥底。"沈習輕貓淡寫,"行動機密,連最親的人都不能透露。"小夭,我以為會等到我們的春暖花開,結果迎來的卻是花草衰敗。命中注定你不是我的。
"原來是這樣。"淩桃夭呢喃著,嘴角扯起無奈的笑容,天意弄人,她都等了三年,隻要再多等幾天,沈習他回來了,怎麽還會有單修哲呢?
命運的盤根錯節,讓她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