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淚雨霖鈴終不怨(2)
到家的時候,天色已晚。山腰公路的路燈明晃晃地,照著旁邊價值不菲的別墅。已然入秋,蟲鳴卻絲毫沒有減少,讓人有一種還是盛夏的錯覺。單修哲不時看一眼旁邊的淩桃夭,幾次想要打破沉默,最後話到嘴邊卻還是咽了回去。
這已經不是淩桃夭第一次走進單修哲的家,但卻是唯一一次覺得心裏堵得慌。她垂著眼,聲音低迷:"我很累,先上樓睡會兒。"
她無法麵對這個毀掉她夢寐以求幸福的罪魁禍首,隻要一想到沈習,眼淚就好像自動打開的水龍頭,直直地落下。
單修哲在她身後,猛地拉住她:"等等。"
淩桃夭回過身,不肯抬頭看他一眼。"還有什麽事?"
是啊,還有什麽事?強迫她為自己生孩子,強迫她離開自己的青梅竹馬變成他手心的小鳥,他還要說什麽?想到這裏,那隻緊緊握著她的手緩緩地鬆開,低沉的聲音透著無奈:"今天晚上會降溫,多蓋點被子。"淩桃夭吸吸鼻子,無精打采地應了一聲,便上了樓。
愛情原本就是殘忍,不愛的那個人給多少關懷,就好像雨滴落入大海,掀不起一點風浪。偌大的客廳,燈火通明,可是冷意卻一點點地滲透進單修哲的身體,他呆呆地看著已經沒了人的樓梯,感覺自己就像拿著機票在等一艘船,永遠都沒有盡頭。
這樣的絕望,就好像當初溫馨拋棄他一樣。
淩桃夭,我給你的世界那麽大,你卻不聞不問,不屑一顧。對你溫柔,比不上沈習半點;若是霸道,卻擔心你會恐懼。到底,我該拿你怎麽辦?
淩桃夭並不想做一個安心在家待產的準孕婦,她堅持上班,單修哲雖然擔心她的身體,但是想到已經答應滿足一切要求,也不好強求。
停車場。車才剛停下,淩桃夭就迫不及待地從副駕駛座上下來,拽起包,打了個招呼就往外麵走。她可不想被人看見說三道四的。畢竟秘書和老板,曆來都是緋聞最佳的製作對象。
"站住。"背後,單修哲的聲音低沉有力。
淩桃夭咧了下嘴,不樂意地停下了腳步。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然後,脖子上忽然覆上了一條真絲圍巾。
"披上,別感冒。"單修哲的聲音依舊低低的,察覺不出絲毫情感,這種聽上去很是關懷的語句從他嘴裏說出來,更像是一種命令。但是淩桃夭卻莫名的心頭一暖。
單修哲將手插進褲兜,一個人走在了前麵,淩桃夭站在後麵。他穿著剪裁得體的西裝,襯著那頎長的身形愈加誘人。寬闊厚實的背讓淩桃夭想起兩個月前的夜晚,小麥色的肌膚,有型的肌肉紋理,還有——炙熱的溫度。好想,去抱一抱他,感受一下那溫暖結實的懷抱……
該死的!淩桃夭,你在想什麽?這是在秋天啊,不能發春!淩桃夭猛地搖搖頭,把腦子裏的黃色廢料清理。那可是招招手就有成千上萬的女人奔過去的單修哲,站在他身邊,不死都要被目光戳上無數洞。不行,絕對不能動心。
才一個上午,單氏上下就傳地沸沸揚揚,說淩桃夭和總裁有一腿,大早上就被人看見兩個人在停車場親親密密,總裁還滿含愛意地替她披上了圍巾。淩桃夭聽到這話時,簡直淚了。什麽親親密密?他明明把一條名貴的真絲圍巾直接扔我身上了啊!你們哪隻眼睛看見他是為我溫柔地圍上的?
謠言啊!真是可怕。
淩桃夭說給唐暖薇聽的時候,一臉沮喪。她現在是公司裏的重點保護動物,做什麽都有人搶著替她完成,就好像她不是秘書,已經是總裁夫人了一樣。唐暖薇樂得簡直要把咖啡撒到桌上。一想到哪些原本使喚淩桃夭使喚得像狗一樣的人,現在卻都像狗一樣巴結著淩桃夭,她就止不住笑。真是風水輪流轉,天道好輪回啊。
唐暖薇沒有想到,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在淩桃夭搬走之後,唐暖薇以最快的速度張貼了招租啟示。每一天,就有人打電話過來要合租了。於是唐暖薇早早地下班,好和那個租友見麵,等待的卻是宮嶼那張絕世無雙的笑臉。
唐暖薇呆呆地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宮嶼,內心頓時有千萬隻草泥馬狂奔而過。原本在開門的時候看見宮嶼她就不打算讓他進來,但是沒有想到這個男人直接無視她,推開唐暖薇就進了房間,左看看右看看,最後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唐暖薇算是看清楚這個男人了,這是和她杠上了是吧,那好,本小姐就奉陪到底。她雙手環胸,鼻口朝天,表情異常高傲:"請問三少,您識字麽?"宮嶼被她一個問題給弄蒙了,也不知道她想要幹什麽,於是如實回答:"識字。"
唐暖薇嗤笑一聲,精致的臉上沒有絲毫畏懼宮嶼的樣子。"可是,三少所做的事可和您說的相反呢。"
"我做什麽了?"宮嶼無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得人的心就像要化了似的。
唐暖薇甩出那一張租房啟示,指著上麵的要求,怒吼道:"你是沒有看見上麵的性別要求麽?我說要女的!你妹的,你是女人麽?泰國人妖我是不介意,你有本事弄出一個D罩杯給我看啊!"
宮嶼撲哧一聲笑了,這個女人實在是太有趣了。宮嶼原本長得就極好看,那一雙狐狸眼更是勾人心魄,何況笑得那麽沒有防備,左耳上的鑽石耳釘一閃一閃,愈加明媚動人。
"唐暖薇小姐,我想你搞錯了一件事。"宮嶼嘴角的笑容還很深,那一頭金黃色的頭發在透進來的陽光中顯得愈發地好看。
"什麽?"唐暖薇愣怔。然後她看見宮嶼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緩緩地放在桌上。"現在不是你征房友,"修長的手指有節奏地在桌子上彈跳著,他的聲音輕柔地就像射進來的陽光一樣,"而是,我。"
唐暖薇拿起文件看,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這個男人居然把這幢房子給買下來了!也就是說,她麵前的這個人,是她的新房東!
唐暖薇"啪"地一下把文件拍桌上,強硬道:"那你想讓我怎麽樣?"
"我可以把房子繼續租給你,但是有一個條件,"宮嶼豎起修長的食指,表情無比得可愛,"就是你要和我住在一起。"還沒等唐暖薇開口,宮嶼繼續接過話:"當然,房租和淩桃夭住在這裏的時候一樣,平攤,但是水電費我全包了。"這麽好的條件,對於唐暖薇來說,是極具誘惑力的。
"如果我不答應這個條件會怎麽樣?"唐暖薇咬牙道。
宮嶼笑得愈加燦爛,輕輕吐出幾個字:"那就請你在今天搬出去。"
"你!"唐暖薇氣極,"宮嶼,你不要逼人太甚!"她到底得罪他什麽了,他要這麽步步緊逼,不肯放過她?
宮嶼聳聳肩,一副無辜的樣子:"我哪有逼你。我都說隻要你願意和我一起租房子,我願意減你一半的房租,而且不收你水電費。這麽好的條件你到哪裏去找?"
唐暖薇咬緊了下嘴唇,過度的用力讓唇邊失去了血色,忽然宮嶼的身體就傾過來,修長的手指輕輕放在她的嘴唇上:"還是說,你怕喜歡上我?"那種溫柔的聲音繚繞在唐暖薇的身邊,仿佛是一個個動聽的音符,讓她沉浸其中。宮嶼那溫柔的魅力,沒有女人可以抵擋。
但是唐暖薇除外,她狠狠地隔開宮嶼的手:"宮嶼,算你狠!"唐暖薇這次是甘拜下風。這個男人的腹黑程度已經超出了她的想象,目前她還不是對手,隻要她在律師事務所多修煉幾年,她遲早要把這把這個妖孽給收了。
唐暖薇拔出筆,不情不願地在合同上簽好自己的名字,然後狠狠地扔給宮嶼。"你滿意了?"
"奸計得逞的感覺真不錯啊。我現在就讓人把行李搬上來,同居愉快。"宮嶼笑得一臉無害。
唐暖薇都懶得糾正他話裏的錯用詞了,她白了宮嶼一眼,然後套用了某傳裏最紅火的台詞:"賤人,就是矯情!"然後留給宮嶼重重的關門聲。宮嶼也不在意,他美美地伸了個懶腰,忽然覺得心情大好:"哇,今天天氣真不錯呐。"
而唐暖薇的頭頂卻始終中到大雨,未曾放晴。
淩良波的手術在單修哲強大的資金支持和聘請國際上鼎鼎大名的心髒外科專家來坐鎮的情況下順利進行。一個月之後,淩良波便搬回了養老院,臉色紅潤不少。
秋日的午後,太陽還帶著絲絲暖意,和煦的光照在人的身上,有種說不出的舒適感。淩良波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前麵擺放著一盤國際象棋。
淩桃夭一顆棋子落下,調皮地朝淩良波眨眨眼:"爸爸,你輸了。"
淩良波反倒笑得更加開心,滿臉的滄桑似乎都綻出了花。"真是的,都這麽大了,怎麽也不知道讓讓我呢?"
"那可不行,賭的可是一頓晚飯呢,能讓你親自下廚為我煮飯,怎麽也得全力以赴啊。"淩良波寵溺地刮了一下淩桃夭的鼻子,道:"就你嘴饞。"
"因為老爸做的飯最好吃啊。"淩桃夭撒嬌,清秀的臉龐上滿是幸福的笑。
這是一家養老院,住在這裏的大多都是因為子女太過忙碌,又沒有能力請保姆才送進來。這家養老院坐落在郊區一個三麵環山的空地上,環境清幽,遠離城市喧囂。對淩良波這種心髒不太好的人來說,最合適不過。淩良波第一次病倒出院之後,淩桃夭便提出送他來這裏。當時淩良波發了很大的脾氣,氣得離家出走。嚇得淩桃夭和唐暖薇找了一宿,差點報警。
好在薇薇用她三寸不爛之舌讓淩良波勉強過來看了一眼,於是,一住就是一年多。淩良波心中明了,他的女兒,若不是走投無路,絕不會提議讓他來這裏。他生氣的是,自己居然成為了她的負擔。還好,這裏的工作人員相當負責又細心,老人們也易於相處,淩良波住的還算開心。
太陽逐漸落了山,紫紅色的晚霞染透了半邊天,不遠處的山峰像是圍上了一條溫暖的圍巾,照得原本青黃的樹葉帶著妖冶好看的紅。身邊的人三三兩兩地開始回房,隻剩下寥寥幾個還在棋盤上廝殺。淩桃夭見天色不早,於是也開始幫淩良波收拾棋盤。
"小夭啊,你老實告訴我,做手術的錢是哪裏來的?"淩良波收拾著棋盤,裝作不經意地問道,"你別想騙我,我知道這不是一筆小數目,憑你和薇薇剛畢業的薪水根本負擔不起。"
俗話說,久病成醫,淩良波自然也知道不少心髒方麵的治療手段,更加清楚做一個心髒手術需要一大筆錢。
淩桃夭的手驀地頓了一下,腦袋低垂,不讓淩良波看見自己臉上的表情。她不擅長撒謊,從小,淩良波隻要一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是不是在說謊話。可是,她要怎麽告訴淩良波,說自己為了這筆錢,答應生下一個陌生人的孩子呢?
纖細的手指緊緊地攥著棋子,淩桃夭停頓片刻,揚起招牌似的笑臉,道:"當然不可能是我跟薇薇的錢。我找她要的,"笑容黯淡了一下,"不,應該說,是我找她借的。"
淩良波遲疑地打量淩桃夭半晌,覺得她好像沒有說實話,但是也想不出她身邊還有誰能夠拿出這麽一大筆錢,於是也隻能姑且相信。
他歎了一口氣,一隻大手輕輕覆上淩桃夭的頭,蒼老的臉上滿是疼惜:"委屈你了,小夭。"他是知道的,對於淩桃夭來說,找蔣之熏要錢是一件踐踏自尊的事情,可她還是做了。不過,讓他意外的是,蔣之熏居然答應這件事。在他印象中,那個女人,從來嗜錢如命。"過幾天是她的生日,你叔叔應該會給她辦個生日宴會,到時你替我買個禮物送過去吧,當是答謝。"
淩桃夭低下頭繼續收拾棋子,眼淚硬生生地逼回眼眶,簡單應道:"嗯,我知道了。"
拖著沉重的身體,淩桃夭疲憊地推開大門,卻沒想到大廳燈火通明,單修哲坐在沙發上,雙手交握,撐住前額。泛著慘白燈光的大理石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水漬和碎片,好像經曆了一場戰爭一樣。
"這是怎麽了?"淩桃夭關上門,小聲問道。她不敢向前跨步,生怕單修哲不高興把火燒到她身上。聽到聲音,單修哲緩緩地抬起頭,在看見淩桃夭的那一秒,那雙死氣沉沉的眸忽地有了光亮。
他衝過去,重重地抓住淩桃夭的肩膀,俊美的臉因為怒氣和擔心而扭曲地不成形,連聲音都顫抖著:"你去哪兒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個下午?!電話也不接!唐暖薇也不肯告訴我你可能會去的地方!"
"電話?"淩桃夭反應過來,急忙掏出手機一看,嚇了一跳,二十幾個未接電話!她一臉抱歉地看向單修哲,"不好意思,手機調靜音了,我沒注意。"
單修哲那雙浩瀚星辰似的眸布滿血絲,他極為挫敗地垂下頭,將淩桃夭摟入懷中,聲音沙啞而又無奈:"下次要去哪裏跟我說一聲,你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直到這一刻,淩桃夭還是怔怔的。從她進入單氏第一天起,單修哲給她的印象永遠都是冷漠而又沉穩的,就算下一秒要丟失幾千萬的生意,他也不疾不徐。如此失態還是第一次見到。
在單修哲的胸膛上,撲通撲通的心髒聲在她耳邊跳動,像是急切地想要證明什麽。淩桃夭莫名地升起暖意,有人擔心的感覺真好。她不得不承認,當初不情不願地搬進來,但是單修哲給予她的,已經不僅僅是禁錮。這個男人每一寸的細心和溫柔,都一點點地在打動著她。
隻是,她分不清,他對自己的好,是因為她是淩桃夭,還是因為她肚子裏的孩子。就像這一刻,他擔心的,到底是她,還是她肚子裏的那個?他所說的,不是一個人,是因為她懷著孕,還是因為他把自己當做等待她的人?
這樣深奧的問題,淩桃夭那永遠75的智商想不通,她也懶得想。她討厭一切複雜的東西,正是因為這樣,她覺得自己和沈習在一起是理所當然的。在她的認知裏,青梅竹馬就應該在一起。
單修哲聞著她發間傳來的香,不由得想起自己像個瘋子一樣跑去唐暖薇的公司,逼著她說出淩桃夭的下落。他以為,她拋棄了他們的約定,跑去做人流了。那一刻,他害怕地不知所措。那一刻,他知道,非淩桃夭不可。
淩桃夭對唐暖薇說,當單修哲一臉狼狽地抱住自己時,她有一種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覺。是那種被人掛念,被人擔心,被人寵愛的感覺。原來,這個世界上除了淩良波,除了唐暖薇,還有第三個人那麽在乎她的存在。
唐暖薇把吸管咬得咯吱作響,頭也不抬地得出結論:"淩桃夭,你死定了。"
"啊?"
"你對單修哲動了不該動的心,"唐暖薇放下飲料,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妖桃,要是沒有陷得很深的話,我勸你盡快把心收回來。那個男人,是火焰,靠得太近會被灼傷的。"唐暖薇看事情一向透徹,而她最害怕的是,要是單修哲也對淩桃夭有了那份心思,就他的個性,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特別是在目前沈習回來的情況下。
"我知道了。"淩桃夭淡褐色的雙眸黯淡了一下,低低地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