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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等閑變卻故人心(3)

  給淩桃夭開門的單修哲似乎剛睡醒,頭發亂糟糟的,還打著哈欠。"唔,還挺快的,進來吧,"他的聲音沙啞很有磁性,有著早晨特有的味道,他側身讓路,指了指廚房,道,"食物跟上次一樣,都在冰箱裏。"

  "哦。"淩桃夭低聲應道,把包包往沙發上一放,就進了廚房,熟門熟路地動起手來。哼,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姐姐真正的廚藝!她搗鼓半晌,終於把準備工作做好,最後卻找不到重要的調料。咦,蠔油在哪兒?


  淩桃夭轉來轉去就沒找到蠔油,好不容易在上麵的櫥櫃看見了,可是放得太裏麵,她死活夠不著。身邊也沒有凳子,她賣力地踮起腳尖,自言自語著:"好,還差一點,一點……快夠到了……"

  從樓上洗漱下來的單修哲經過廚房就看見了這麽一幕,淩桃夭伸長了脖子,小臉憋得通紅,手一點點地往櫥櫃裏探進去。嘴巴還不停碎碎念著。陽光透過廚房的玻璃映照在她白皙的臉上,照得她臉上細小的絨毛就像剛摘下來的水蜜桃表麵一般。烏黑的頭發隨意綁成一個馬尾,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就是這個人了。單修哲心底某個聲音這樣說道。


  淩桃夭觸到了那蠔油的瓶子,指尖一用力,卻又把它推得更遠。她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手攀著櫥櫃的邊緣,想著是不是該放棄。忽然,背後靠上一具溫暖的軀體,然後一隻臂膀越過她的頭頂,將蠔油拿下來,華麗的男中音在耳邊戲謔地響起:"拿個東西都夠不著,真矮。"

  淩桃夭轉過身,正好對上單修哲那雙深邃如海的眸。他的身上有著淡淡的沐浴露香味,發梢滴著水,胸膛微露,白色的浴袍裏是健康的小麥色肌膚。一隻手撐著牆上的壁櫥,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淩桃夭。該死的,看上去性感極了。


  這已經不是淩桃夭第一次近距離觀察單修哲了。這男人睫毛很長,像一把羽扇,在剛毅俊美的臉上落下一片陰影。劍眉星目,用這個詞來形容單修哲大概最為確切。


  淩桃夭臉一紅,把蠔油從他手上奪過來,嘀咕:"誰讓你們家的櫥櫃那麽高,我這個子雖然算不上高挑,但是也中等。"單修哲微微一挑眉,帶著笑意:"哦,那是我的錯咯?要不要我把它拆了重新裝修?"

  "不用不用,"淩桃夭窘迫地推開單修哲,心髒已經跳的快要不受她控製,"反正這櫥櫃以後也不是我用,它高不高關我什麽事。"一句話說完,原本撲通撲通的心髒猛地湧上一股酸澀。是啊,以後為單修哲煮飯的人也不是自己,幹嗎要抱怨櫥櫃高不高呢?嘴邊的笑因為這句話凝結了一瞬間,單修哲偏過頭,去看鍋裏煮的東西:"你在煮什麽?"

  "土豆,"淩桃夭晃了晃手中的蠔油,語氣中帶著得意,"等煮熟了加這個,好吃到不行。"單修哲覺得好笑:"煮個土豆就能讓你自豪成這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做滿漢全席呢。"

  淩桃夭也懶得解釋,將單修哲推出廚房,"不動手的人沒資格說話,去外麵等開飯。"

  單修哲低聲笑著,聽話地出了廚房。沒幾分鍾,餐桌上便擺上了淩桃夭的得意之作。單修哲懷疑地盯著麵前這一坨外星食物,遲疑道:"這個能吃?"挺好聞的味道,蠔油特有的香味夾雜著土豆的味道,雖然點綴了些許蔥花,隻是賣相實在不佳。


  淩桃夭倒了杯牛奶,又把金燦燦的煎蛋遞給他,道:"淩氏土豆泥,簡單美味,早餐的不二選擇。吃了之後可別求著我再做給你吃。"

  單修哲見她信心滿滿的樣子,終於還是舀了一勺,緩緩地放進嘴裏。鬆軟的土豆味瞬間充斥整個口腔,甜而不膩,蠔油的香完全融合了土豆的細膩滑進胃裏,讓長久飽受折磨的胃得到了瞬間的解放。


  "唔,味道還湊合。"單修哲麵不改色,但是動作已然出賣了他。


  淩桃夭不屑地嘀咕了一聲:"切,好吃就直說唄,誇一句又不會死。"她卸下圍裙,舀了一勺滿滿的土豆泥送進嘴裏,閉上眼睛便是一副享受的表情,仿佛在品嚐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單修哲喝一口牛奶,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他吃過米其林五星級大飯店的早飯,多貴的餐點他都不屑一顧,因為在他眼裏,食物就隻是用來填飽肚子的。隻是今天,他忽然發現,原來,好的食物可以填補人的幸福感。


  淩桃夭總有讓他感到驚奇的地方。每一分每一秒。


  吃到一半,淩桃夭的手機忽然要命地響起來,她拿出手機的那一瞬間,臉色猛地煞白。單修哲敏銳地覺察到不好的味道。淩桃夭起身,走到角落,哆哆嗦嗦地接通電話。沒過一分鍾,她便魂不守舍地回來,連包都忘記拿,直接往大門方向走。


  單修哲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問:"怎麽了?"

  毫無生氣的臉木木地看著他,那雙從來都清澈如泉水的眸此時也蓄滿了淚水:"醫院,我爸進了醫院……怎麽辦……"眼淚一顆顆地毫無預兆地砸下來,落在單修哲的手上,滾燙的溫度似乎要灼傷他。他的心猛地一紮疼,但還是很冷靜。"這裏很難打的,你等等,我送你過去。"

  醫院。白色。永遠的消毒水味道,永遠的白大褂和口罩。匆匆而過的醫生護士沒有空抬頭去看一眼在搶救室外眼神呆滯的人,生命於他們,不過是生或者死在字麵上的意思。同情心早在這每日都會死人的地方消磨,變得麻木而又無情。


  裏麵的人忙成一團,淩桃夭看著那些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護士將一堆堆冰冷的機器接到淩良波身上,可是那個躺在病床上的年邁老人沒有絲毫反應。淩桃夭直直地站著,一動不動,像個毫無靈魂的木偶。她眼神空洞,眼淚似乎在車上已經掉完,紅腫而又幹涸,卻已經擠不出半點液體。


  單修哲買了杯熱飲塞進她冰冷的手中,就算在這炎熱的夏季,她還是瑟縮著,全身發抖,皮膚就像是剛剛從冰塊裏解凍的人,毫無溫度可言。單修哲心疼地將她擁入懷中,柔聲安慰:"放心,你父親一定會沒事的,他知道你在外麵看著,他一定會挺過來的。"

  淩桃夭像一隻受傷的小貓,蜷縮在單修哲的胸口,嗚咽聲從喉嚨發出,聽的人心髒愈發地緊。剛才還在得意於自己的土豆料理的女孩,此時卻無助地在他懷中哭泣。單修哲發瘋似的想把世界上最好的醫生都綁過來,讓他們不計代價地救活裏麵那個人。


  "不要丟下我……什麽都沒有了,你不能丟下我啊……"

  仿佛過了幾個世紀一般,終於,心電監護上有了波動的曲線,醫生護士大大地舒了一口氣,開始收拾器具。年輕的醫生一出來就被淩桃夭拽住了,慌張地詢問淩良波的病情。


  "情況越來越不樂觀了,"醫生摘下口罩,推了推滑落到鼻梁上的眼鏡,語氣嚴肅,"我的建議就是做心髒手術。如果病人再出現心力衰竭,我不敢保證還能救回來。"

  "我已經在盡力籌錢了,醫生求求你,給我一點時間。"淩桃夭聲音哽咽而又急切。


  醫生麵露難色,他知道,換心的手術費用高昂,一般的家庭根本負擔不起。做了淩良波的主治醫生那麽久,對淩桃夭的情況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淩桃夭根本拿不出那麽多錢做手術。出於人道精神,他還是鄭重地點點頭,道:"我會盡力的。"

  單修哲在一旁,將所有對話聽得清清楚楚。他看著淩桃夭走到那個蒼老男人的床邊,緊緊地握住瘦骨嶙峋的手,輕輕地摩挲。她低聲說著些什麽,他聽不到,但是大概能猜到。這個女孩,明明那麽沉重,卻依然笑得猶如初升的太陽。衣食無憂的他,還有什麽資格為一段逝去的感情頹廢呢?


  醫院走廊的長凳上,淩桃夭弓著腰,靜靜地坐著,嬌小的手掌不停地摩挲著手機。還是白天,醫院裏卻靜得可怕。偶爾有倉促的腳步聲響起,然後又消失。時鍾滴答滴答地走著,像是生命在不停流失。陽光依舊是那麽熱烈,外麵常青樹上的知了不厭煩地叫著,恍若隔世。


  沉默良久,淩桃夭忽然抬起頭,對身邊的人說道:"你能不能幫我去買點吃的,我好餓。"是啊,折騰了一早上,她都沒有好好吃過東西。


  單修哲點頭:"你坐在這裏等我。"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處,淩桃夭像是鼓足了勇氣一般,撥通了爛熟於心的電話號碼。電話那邊的人似乎對淩桃夭的來電感到很驚奇,喂了一聲之後,便再無言語。呼吸聲在如此安靜的空間變得異常刺耳,淩桃夭覺得耳朵發燙,有一種想要立刻掛掉電話的衝動。可是一想到躺在病房裏麵的人,她咽下口水,艱難地開口:"有空見個麵麽?"

  那邊的人停頓了半晌,電話兩端是無盡的沉默和喘息。莫名的,那些知了聲清晰了起來,淩桃夭開始煩躁。正當她打算收回剛才的話時,那邊開了口,隻是簡單的一個字:"好。"掛上電話,淩桃夭才發覺自己已經汗流浹背。明明醫院裏的空調打得很足。


  單修哲拿著水和麵包回來的時候,空蕩蕩的走廊不見一個人影,隻有陽光孤單地落在地上,明媚地紮眼。他再笨也明白了,剛才淩桃夭不過是把他支出去而已。可是,那麽小一個人,會在這種時候去哪裏呢?

  悠閑的咖啡吧裏,角落裏的人相坐無言,活躍的氣氛似乎在她們那邊被禁錮了一般,麵前的咖啡香味已經散了一半,卻連一句話都不曾說過。


  女人長得很漂亮,一頭棕褐色卷發垂至腰間,紀梵希最新款的黑色綢緞深V連衣裙凸顯成熟有致的身材,白皙的脖頸上帶著價值不菲的鑽石項鏈,襯著手指間的那顆鑽石,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年逾40的婦女,倒像一個剛嫁人30來歲的少婦。


  "找我什麽事?"女人終於開口,優雅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皺了皺眉,放下,"是不是又要用錢了?"淩桃夭緊咬下唇,臉色通紅,她的拳頭緊緊握著,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她疼,可是隻有這樣,胸口的難受才會少一點。每到這個時候,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乞丐。


  淩桃夭輕輕點了點頭,道:"爸爸他快要挺不住了,我需要錢做手術。"她抬起垂著的頭,眼睛通紅,布滿了血絲,"媽,就當是借給我的,我一定會還的。"

  蔣之熏點起一支煙,輕吐雲霧,看著眼前自己的親生骨肉,覺得好笑:"桃夭,你拿什麽還?換心不是個小手術,手術費至少幾十萬,就算借給你,你什麽時候能還得完?這幾年,我接濟你也不少了,你叔叔那邊也頗有微詞,畢竟不是親生的。現在我拿他的錢救我以前的老公,你讓我怎麽做人?"

  淩桃夭顫抖的雙手握住桌上的咖啡杯,似乎想要從杯身中得到一絲溫暖。她臉色蒼白,眸光中帶著絕望,明明胸口那股火已經快要從喉嚨冒出來,但是她還是生生壓了下去,低聲道:"媽,當初你和爸爸離婚的時候,拿走了那麽多錢,爸爸他什麽都沒有說,他現在快要死了,你當發發慈悲,好不好?求求你了,媽……"

  話到最後,已經泣不成聲。不隻是因為委屈,更多的是因為屈辱。為了那些錢,她竟然在曾經發誓斷絕關係的人麵前掉下廉價的眼淚。曾經的痛苦隨著眼淚噴湧而出,心髒就像被酸澀的檸檬汁浸泡,連肌肉都變成灰白色。


  蔣之熏死死地看著淩桃夭半晌,連香煙燃到了盡頭都沒有察覺,直到燙到了手指,她才煩躁地將煙摁滅:"桃夭,當初我跟你爸爸離婚拿的錢都是我應得的。我沒有義務去救他。"

  寒氣從腳底一直升到手指,血液也似乎凝結了一般。就算當初蔣之熏在離婚的時候掏光了爸爸的財產,就算她跟著那個所謂的繼父忍受不符年紀的屈辱,就算被許蕾淨扒光衣服站在別墅外的時候,她都沒有覺得如此心寒過。


  這個女人,十月懷胎生下了自己的女人,跟爸爸生活了十幾年的女人,居然會如此的冷血!人,居然會冷酷無情到如此地步!可是,偏偏隻有她能夠救爸爸了。隻有她了……


  淩桃夭倏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蔣之熏仰起頭,看著她。淩桃夭沒有繼承她的半點美貌,曾經她就想過,為什麽自己長得這麽漂亮,生下的女兒卻偏偏這麽普通。如今看來,淩桃夭的確長得不漂亮,卻有一種溫和不刺眼的光。而此時,那張秀氣的臉上帶著痛苦和絕望。


  淩桃夭緩緩地朝蔣之熏跪下,垂下頭,聲音仿佛是幹涸的沙子:"求求你了,救救我爸爸。錢我一定會還給你,當牛做馬,我也一定會還給你……隻要現在你給我錢救他就好……"

  蔣之熏驚訝之餘,立刻恢複平靜。她看都不看淩桃夭一眼,從手袋裏重新抽出一支煙,點了幾次都沒有點上,隻得煩躁地將打火機往桌上一扔,道:"你這是幹什麽?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好歹你也是我親生的,怎麽半點都不像我,倒像極了那個死腦筋的臭男人。"

  "媽……"淩桃夭低聲喚道,"求你了……"

  "我聽蕾淨說,你和單氏總裁單修哲在交往?"蔣之熏話鋒一轉,問道。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淩桃夭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出口:"什麽?怎麽可能?他是我老板啊。"

  蔣之熏像是鬆了一口氣,她整了整衣服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地上的人:"作為你母親,有些話我還是該提醒你一下。不要和單修哲扯上任何關係,否則你一定會後悔。那種人,不是你能碰得起的。而且,單修哲是蕾淨的結婚目標,他們上一次相親,因為你鬧得很不愉快。這種事情,我不想再聽見第二次了。畢竟,我也是寄人籬下。你得為我想想。"

  咖啡店的角落恢複到了原來的安靜。偶爾經過的服務員將獵奇的目光投向還跪在地上的人,淩桃夭也沒有察覺,隻覺得膝蓋很冷,手指冰涼。


  桌上的咖啡早就沒有了溫度,午後的陽光射進來,照在她的背上,讓她猶如芒刺在背。外麵的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好像跟她沒有了關係一樣,有那麽一瞬間,她的靈魂脫離了這個世界,漂浮在半空中,看著地上她,猶如鬥敗的喪家犬。


  是啊,真的好像一條狗。一條落水的喪家狗,狼狽地讓人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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