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老醫生沒有話,沉吟了一會兒,站起來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看得出內心掙紮十分強烈。


  他想要的衣缽傳人不是那麽簡單的。


  中醫這一行目前還十分的傳統,並未受到新時代潮流的衝擊,講究的還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舊俗。


  一旦成為師徒,日後名譽榮耀都綁在一起。


  如果他收下了謝黎,謝黎的資質卻不夠好,隻不過是浪費時間,還有可能帶累了自己的名聲。


  可如果不收下謝黎,他心裏又想要謝黎的山參,怕拒絕了這個請求,和謝黎鬧得不愉快,錯失山參。


  唉,真是叫人難辦啊。


  看出了老醫生的為難,謝黎忍不住笑道:“張老,您誤會了,我不是要拜師,隻要能讓我像陳醫生一樣,在您身邊學習就好。”


  老醫生一愣,回過神鬆了口氣:“如果是這樣的話,倒是簡單。”


  也對,現在的年輕人,有幾個能耐心地學習中醫呢?


  “這樣吧,我看你也不能跟在醫院裏打下手,我就給你幾本書,你先背好了上麵的東西,再來我這裏。”


  老醫生完,從書架上取下幾本手抄本,慎重地遞給謝黎:“這些東西都是我張家世代傳下來的入門醫書,你心愛護,熟記後還給我,我才好繼續教你。”


  謝黎點頭,接過手抄本,眼裏神采熠熠。


  見謝黎喜歡,張老也有些得意:“我祖上曾是張仲景一係旁支後代,這些年來一直致力於恢複當年留下來的醫典,而且已經恢複的七七八八。那些人想要毀了這些書籍,卻不知道毀了書,人還在。他們一走,我就靠著記憶把書給複原了,藏得好好的……”


  也就是這幾年沒那麽嚴苛了,他才敢把東西擺出來。


  談好合作的決定,張老還要給買人參的錢。


  謝黎拒不肯收,老人有些不好意思:“這一行還是看賦,我教你的東西不一定能值這些錢,你還是先拿上吧,萬一日後後悔,也能少些損失。”


  “不用了,我信任您的醫術醫德,就算學不到東西,也是我自己沒這個福分。”


  張老瞅了謝黎一眼,歎息般讚許道:“你倒是知禮。”


  ……


  謝黎捧著醫術回了村裏。


  李甜甜見他帶回來這麽多東西,詫異地翻了翻,看得頭昏眼花。


  “這些是什麽啊?”


  “中醫醫術。”謝黎翻開其中一本,了自己打算自學醫術的事情,望著李甜甜,征求她的意見,“你覺得怎麽樣?”


  李甜甜哼了一聲,不依地輕輕錘他肩膀一下:“東西都帶回來了,你還和我這些?”


  不過她也沒有阻攔的意思,在她看來,謝黎能夠有上進心,多一門技藝總是好的,總不能一輩子都在田地裏找食。


  李建國和王翠花得知這個消息,也是異口同聲地讚同。


  要是真的學成了,去衛生站上班,成了吃公家糧的醫生,一個月就有幾十塊的工資,女兒這輩子都不用再下地了,多好。


  就這樣,謝黎要學醫的決定幾乎沒有人反對。


  他每早起在院子裏鍛煉身體,然後做飯,喚醒李甜甜和冬瓜一起吃早飯,等李甜甜收拾了碗筷,就全家一起學習。


  冬瓜生早慧,餓了渴了都會哼哼,平時也不愛哭,隻喜歡用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子盯著人瞧。


  謝黎將他放在床上滾來滾去,和李甜甜一同坐在床沿看書,冬瓜從來不會打擾他們。


  隔一個時,他會站起來活動身體,讓眼睛歇一歇,就會順帶抱著冬瓜出門轉兩圈,讓他看看外麵的景色,然後再回家繼續學習。


  就這樣,時間慢慢過去,到冬瓜長牙的時候,謝黎已經入門,並且在張老手下磨練了兩個月。


  他的學習進度驚人。


  因為有靈泉存在,他的記憶力十分好,隻花了一個月不到,就熟背了所有的手抄本,獲得了隨身學習的資格,每清晨騎著自行車去鎮上跟在張老身邊,接受張老的親身教學。


  衛生站一不知道要接待多少病人,有了他的加入,大家總算不那麽忙碌,所以對待他的到來很幻言,直接將他當成了衛生站的一份子。


  在大量的病例麵前,謝黎結合理論和實際,飛快地進步著。


  久而久之,他也能舉一反三,根據病症增減中藥,甚至還能坐館處理些簡單的病症。


  碰上切不準的脈,才會請陳醫生來幫忙。


  陳和謝黎也算有緣分了,兩次來衛生站,都是他接待謝黎,現在還成了師兄弟。


  看到謝黎的驚人進度,他羨慕極了:“謝黎,你這樣的進度,怪不得老師想要收你入門。”


  是的,在拒絕了謝黎入門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張老就後悔了。


  謝黎這樣好的賦,他從到大隻見過一個,那人還是自己崇拜的前輩,早已過世。現在看見謝黎,一邊震驚妖孽輩出,一邊心動,想要收謝黎做入室弟子。


  隻不過謝黎想著自己還要回首都,一直沒有答應這件事。


  就算張老是醫聖後代,醫術高超,一旦他回首都去,山高路遠,兩人也不一定能再見麵,更不能為張老摔盆送終,還是不要耽誤張老尋找衣缽傳人。


  而且大學他並沒有打算學醫。


  學中醫隻是一個愛好,他有漫長的一生去琢磨,可是要靠這一行揚名立萬,以他現在的水平,還遠遠不夠。


  倒不如趕在這個改革之前,在這個遍地都是黃金的年代,先發家致富再。


  得知謝黎的想法,張老心裏十分遺憾,甚至還有些生氣,氣謝黎不珍稀自己的賦。


  可惜他氣過之後,謝黎也沒有改變主意。


  張老沒有辦法,拿出幾本書,給了謝黎一本,告訴他,這是張家曆代長輩編撰的醫術,還未完成,本來是打算留給入室弟子的,現在送給他一本學習。


  如果有生之年,謝黎能夠編撰完這本書,才不枉費他教導謝黎一場。


  謝黎看著遞到眼前的珍貴手抄本,珍重地答應了。


  ……


  這件事過後,張老低落了好幾,然後鬆口收了陳醫生入門。


  陳醫生一心想拜入張老門下,幾年不成,一朝成功,樂得好幾睡不著覺。


  他來找謝黎道謝。


  謝黎無奈:“不用謝,這和我無關,陳醫生你的確優秀,不然張老也不會在眾多學生裏挑中了你。不過……陳醫生,我有些事情,可能以後不會再來衛生站了?”


  “……???”陳醫生詫異,有些揣揣地問,“因為站長收了我做徒弟?”


  “不是。”謝黎搖頭,笑了笑道,“我又要做爸爸了,想在家陪陪我妻子。”


  陳醫生一愣,回想起幾個月前的時候,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恭喜你,這麽年輕就有了兩個孩子。”


  “不過,弟妹生產的時候還要來衛生站,你怎麽能以後都不會來呢?”


  謝黎摸著下巴:“到時候看情況吧,我可能要上大學。”


  陳醫生以為他的是工農兵大學,有些可惜:“上大學也好,你不是本地人,能夠回家看看的話就盡量回家吧。”


  謝黎眼底含笑,暗自不語。


  十一月下旬,一條令人震驚地消息如旋風般迅速傳遍了全國,無數學子熱血沸騰,歡喜地,比過年還要高興。


  高考恢複了!!!


  這個消息是李建國從鎮上開會帶回來的,知青們聽,先是一愣,隨即陷入狂喜狀態。


  下鄉多年,終於有了能夠離開這裏的機會,即使不是那麽輕易,至少給了眾人努力的動力。


  一時間,知青點朗朗讀書聲不絕於耳。


  胡德正開完會就來找謝黎,壓抑著情緒,激動道:“這就是你的‘調整’?”


  謝黎神色淡淡,頷首道:“我也沒有想到會來的這麽快。不過,恭喜你,這兩年的筆耕不輟,總算沒有白費。”


  胡德正亦喜亦悲。


  謝黎不知道,在這條消息傳來之前,他已經得到了錢蘭香父親的推薦,獲準明年去上工農兵大學,這也是他放棄了錢蘭香,錢父給的獎勵。


  他那時候沉默沒有拒絕。


  現在,他拒絕錢父的推薦,錢蘭香還能原諒他嗎?

  “我去錢家一趟。”胡德正完,失魂落魄地走了。


  謝黎目送他離開,皺了皺眉,有些猜到了胡德正所做的事情。


  雖然他當初出了“三年約定”,暫時緩解了胡德正的焦慮。可隨著時間流逝,胡德正耐不住,另找出路也是有可能的。


  隻是不知道他會不會後悔。


  謝黎心裏暗道,回過頭,看見李甜甜抱著兒子,半倚在門口,眼神委屈地看著自己。


  “怎麽了?”他好笑地問。姑娘自從做了母親,愈發穩重,不過這還是她時隔許久頭一次這麽的可憐巴巴。


  李甜甜猶豫地問:“你也要參加高考嗎?”


  “當然。”謝黎點頭,反問道,“你不想我參加?”


  “參加高考,你不就要去外地上學了嗎?”李甜甜咬唇,“我和冬瓜怎麽辦?”


  “我當然會帶你們一起出發。”謝黎知道她的顧忌,笑了笑,走過去摟過她,低頭問她,“信我!嗯?”


  低沉的鼻音磁性而充滿魅力,李甜甜聽了,沉默片刻,狠狠點頭,破釜沉舟般道:“我信你!”


  可惜李甜甜信他,李建國卻不信他。


  李建國不肯寫推薦信。


  沒有推薦信,謝黎連報考都不能,更別參加高考了。


  ……


  “爸,你就給謝黎寫一封推薦信吧。”


  李甜甜帶著兒子冬瓜一起來求情。


  李建國臉色難看得很,不答應也不否決,盯著謝黎不話。


  謝黎頓了頓,讓李甜甜帶冬瓜先出去。


  李甜甜還不肯,謝黎低聲哄了兩句,她才不情願地抱著冬瓜走掉了。


  “爸,我知道你不放心什麽。”


  “你真的知道,就不要想推薦信這件事,老實待在村裏。”


  謝黎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我可以一輩子待在村裏,但是我不想甜甜也一輩子待在這裏。她沒有見過外麵的世界,覺得這裏很好,可是我明明有能力讓她過上更好的日子。”


  李建國知道謝黎的資料,所以他明白,謝黎所言不虛。


  可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不敢寫推薦信放謝黎離開。


  一旦回了首都,甜甜會如何,他半點把握都沒櫻

  首都啊,隻在鎮上的廣播裏才聽到過的名詞,距離西坡有足足兩千公裏,坐火車要五六才到,謝黎是首都人,在那裏有熟人,他的女兒怎麽辦,跟著謝黎去嗎?


  到了那裏,人生地不熟,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爸,我直吧。”謝黎抿唇,“甜甜又懷孕了。”


  前世的李甜甜也是這個時間段懷上女兒的,不過到了次年春才發現,原主已經走掉了。


  所以一到了十一月份,謝黎對李甜甜的關注程度就大大上升,三不五時給她把脈,美其名曰練習,還真的在不久前發現了滑脈。


  這個消息他壓著沒提,為的就是現在。


  “我想讓甜甜和孩子們都過上好日子。我不想待在這裏,每下地幹活,孩子們長大了也下地幹活,每賺不到幾分錢,吃塊肉都要掂量著吃,生怕吃多了其他人沒有吃,到了夏喂蚊子,到了冬窩被窩。”


  謝黎了一長段,看著李建國臉色複雜起來,似乎被觸動,笑了笑,漫不經心地又道:“最關鍵的是,我希望我的孩子日後也能讀書,和我一樣考大學,在教育發達的地方讀書上學,長大後娶妻生子。”


  “……”


  李建國沒話。


  這是對於每一個下鄉知青都無解的難題,他們見識過繁華,渴望回到城市,回到熟悉的環境。


  謝黎見過的世麵比這些知青更多,他們都想要回到城市,在可以的前提下,謝黎更想。


  何況謝家人還在等著他回去。


  他不會辜負了那一群疼愛原主的家人。


  李建國坐在背光的地方,身影淹沒在陰影裏,許久過後,仿佛帶著十二分的無奈,歎道:“你的對。”


  ……


  十二月,氣最冷的時候。


  謝黎在李甜甜和李家饒殷勤目送下走進考場。


  其它高考考生投來驚訝打量的目光。


  謝黎的五官長開後,容貌越發出色,清雋秀逸,又不失男子英氣,高挑挺拔的身高居高臨下,橫掃了一大批南方考生。


  不少女生都暗暗盯著他看。


  謝黎臉色淡定,似乎無知無覺,婉拒了幾位來搭訕的考生,找到考桌後坐下閉目養神。


  眾人見狀,知道他不想聊,隻能止住腳步,回到自己的座位。


  胡德正是最後一個進考場的。


  他和謝黎一樣來自北方,身上帶著北方饒爽朗氣度,前麵幾年一直壓抑,得到了高考推薦信後,就徹底發泄出來。


  眼角眉梢都是自信,目視前方,眼神堅決。


  謝黎聽見動靜,睜開眼,看了他一眼,有些詫異。


  還挺有緣分,竟然分到了同一個考場。


  這估計也是為數不多的南北考生混合高考的機會了,再過幾年,知青們回城,在本地參加考試,就再也見不到現在的盛況。


  考慮到文化的斷層,這一次的考試試題還算簡單。隻是大多數知青忙於沉重的勞動,沒有堅持看書,隻在考前臨時突擊了一個月,比不上謝黎和胡德正的厚積薄發,寫完了簡單的題目後,就兩眼一抓瞎。


  矮子裏麵拔高子,謝黎和胡德正的答題速度顯得十分恐怖。


  第一個寫完的是謝黎,寫完後,他還打算檢查一下答案,剛活動了一下身體,就聽見考場喧嘩起來,抬頭一看,監考的老師正盯著一個臉色慘白的考生,手裏握著一個紙團,恨鐵不成鋼道:“你啊你,不行可以下次再來,怎麽能做出這種事情?我不想多,自己出去吧。”


  謝黎知道這是有人考試作弊被抓了。


  代入對方心理想想,其實也很正常。上麵雖然恢複了高考,卻沒有公布下一次高考的時間,導致許多想要回城的考生生怕高考隻是曇花一現,一時衝動,不惜鋌而走險。


  這個人不是第一個冒險作弊的,也不會是唯一的一個。


  或許在其它的考場,乃至全國範圍內,也有許多地方發生著同樣的事情。


  謝黎有些為他可惜,搖了搖頭,低頭繼續認真檢查。


  作弊的考生臉色蒼白,兩腳發軟,走出考場後,突然痛哭出聲。


  壓抑而後悔的哭聲傳進考場,一眾考生受到影響,忍不住看過去,等看到有人強硬地帶走了這名作弊考生,更是全都浮躁起來。


  隻有謝黎沉穩地檢查完了考題,修改了一兩個答案,交卷離去。


  大家視線一轉,這才回過神,在謝黎提早交卷帶來的壓迫下,感覺收斂心神繼續考試。


  胡德正是第二個交了試卷的,出來後十分感謝謝黎。


  他也受了作弊考生的影響,被分散了注意力,險些沒做完題目,要不是謝黎交卷的舉動提醒了他,他一定還在想著那個考生的事情。


  “不用謝,後麵還有幾場,你要專注答完,兩年的努力不要浪費在這一。”


  胡德正點頭,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錢蘭香,發狠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成功的。”


  兩後,考完試的謝黎和胡德正一行人考完試,回到西坡,等待高考通知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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