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厭棄
走廊站滿了人,但是很安靜,隻有兩位母親絕望而壓抑的哭泣聲,還有周圍暗暗抹眼淚的人。
周寅看著這一切,心裏有些感慨,這藤原彌一還真是個玩兒心理戰的高手。這氣氛,在場的人都被他控製得死死的。
藤原彌一隻是站在上野醫生他們的對麵,他旁邊是跪倒在地上的玉和母親。玉和母親旁邊是大輝父母,大輝母親也是支撐不住要不是大輝父親扶著,估計也是癱倒在地。
“胡說八道什麽呢!”一聲尖銳的女聲傳來。
人們回頭,隻見有一個母親模樣的人從電梯口衝了過來。
是剛才隨手術車離開的宮本母親。她本來跟著兒子的手術車離開了這裏,可是還有事問上野醫生,所以就折了回來。結果一出電梯,就聽見那個母親那番話。
她心裏自然很害怕,上野醫生也確實沒說心髒是哪兒來的,這要真是他們死去兒子身上的,那萬一要他們要求把心髒退回去呢?那她兒子不就得死了!
不行,無論如何也不行!誰也不能動她的兒子!
人們讓開路,她衝到人麵前,指著那父母的鼻子罵道:“你們什麽意思?意思是我兒子用了你們兒子的心髒咯,這是什麽鬼話?!你們兒子死都死了,誰會願意用死人的心髒?!自己也不想想,你們一準兒是來這裏訛人的,已經報警了,你們就等著被抓吧!”
宮本母親看起來很惡毒,她原本也隻是個普通賢惠的母親,但人一旦自私起來,根本不分善惡。
“什麽?!”大輝母親一聽,整個氣得嘴唇哆嗦,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推開扶著自己的丈夫,幾步衝上來,扇了宮本母親一巴掌。
“啪!”一聲,宮本母親被扇偏了腦袋。
“啊……”周圍人怎麽也沒料到,這個都快哭斷腸搖搖欲墜的母親是哪兒來的力氣打人的,都瞪大眼倒吸了口氣。
宮本母親捂著臉,抬手不可置信看著麵前的女人。
大輝母親死死盯著宮本母親,“我兒是死了,你兒子也快了!”
“你!”宮本剛做完手術,她母親正鬆口氣,這猛然被人詛咒刺激,當即抬手就要去打大輝母親。
兩位母親當場打了起來。
大輝父親見了,忙上來拉人,結果兩位母親打得太凶,根本拉不開。
幾個醫生趕緊上前幫忙。
走廊亂成了一團,咒罵聲,歇斯底裏的吵架聲,勸架聲,哭聲,亂成了一團。
在狹窄的走道上,聲音被放大了幾倍,讓人心生煩躁,厭棄。
一直麵無表情的上野醫生看著這一切,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裂痕,裏麵的情緒泄露出來,那是厭煩、疲倦、絕望到極致的表情。
藤原彌一注意到了上野的變化,他朝人群裏的那個記者示意了一下。
那記者會意,將鏡頭聚焦在上野臉上。
上野醫生抬手摘了鼻梁上的眼鏡,捏了捏鼻梁,而後看向剛被拉開的兩位母親,還有跪在地上的玉和母親,開口道:“大家別吵了。”
這會兒走廊上很吵,他疲倦微弱的聲音根本傳不到人們的耳朵裏。
藤原彌一抬手拍了拍巴掌,大聲道:“大家安靜,聽上野醫生說話。”
其他人都安靜了,隻有宮本母親繼續罵著,似乎是故意刺激著大輝母親。她臉上的表情出賣了她這會兒的心情,她很慌,她害怕上野醫生開口就將兒子推向死亡的邊緣。所以她拚命也想攪得現場不安靜,大家誰都別關注上野意思。
“宮本太太,你兒子的心髒確實是大輝的!”上野醫生開口道。
宮本母親微微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了。
大輝父母張大眼睛眼裏含著淚水看著上野醫生。
幾個年輕醫生不可置信回頭看著上野醫生。
現場所有人都瞪著眼睛看著上野醫生。
即使是藤原彌一,眼裏也是藏不住的詫異。盡管是他安排了這場手術室門口變相審訊的戲碼,但他怎麽也沒有料到,上野醫生竟然會自己承認了。這個結果是意料外的,他本來隻打算敲打敲打上野,畢竟實質性的證據,還沒有找出來。
整個走廊鴉雀無聲。
“是你私自取走了大輝的心髒?”藤原彌一走到上野麵前幾步遠,問道。
“是。”上野醫生回答得很幹脆。
“……”人們都愣了。
上一秒還咄咄逼人的宮本母親,下一秒已經無力癱倒在地,整個人像是被抽幹了力氣。
完了,什麽都完了,她兒子才剛剛找到活下去的希望啊。怎麽會這樣,老天怎麽會這麽不公平!
“我的兒啊,我可憐的兒子……”大輝母親捂著心口,恨恨盯著上野醫生,“醫生,你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要偷我兒子的心髒?難道你還嫌他不夠慘嗎?死了還要挖走他的心髒!”
上野醫生看著大輝母親,很平靜,但平靜的表情下似乎有一種厭惡和瘋狂。
他說:“既然大輝都死了,那還要心髒有什麽用,不如把它拿出來給有用的人。”
“可是你連說都沒跟我們說一聲,這像話嗎?你這是小偷!”大輝父親罵道。
“跟你們說了你們會同意嗎?”上野道。
大輝父母囁嚅了幾下,沒做聲。
顯然他們是不會同意的,別人想都別想。
“器官移植一直采取捐贈者意願,你沒有立場和權利要求別人捐贈器官。”藤原盯著上野,一字一句道:“上野醫生,你犯法了。”
“那又怎麽樣。”上野醫生臉上絕望而瘋狂的表情越加明顯。
信任並尊敬著他的幾個年輕醫生還不可置信看著上野,前輩,是瘋了麽。
上野的助手幾步走到是上野跟前,焦急道:“不會的,前輩,你不會這麽做的!對吧,你是不可能這麽做的,我相信你!”
“對已死和快死了的人來說,器官對他們已經不重要了,把他們的器官拿出來放到合適的病人身上,這有什麽不對。”上野問助手。
助手茫然無言以對,看著全然陌生的前輩,想到自己曾經協助過前輩手術,隻覺得渾身發冷害怕。
“這麽說來,每年你負責的那幾位植物人病人,最終都以死亡結束。是你做的嗎?上野醫生?”藤原問道。他查過,植物人的死亡率很低,但上野醫生手上的植物人死亡率卻高得離譜。
本來這個問題他隻是想象,現在看來,極有可能是真的了。
“與其苟延殘喘活著,不如直接死去,不是更好嗎?”上野臉上一派冷漠。
“你為了自己的目的,擅自決定他們的生死,上野醫生,不覺得自己過分嗎?”藤原臉上已是一片冷意。
上野搖了搖頭,“那是為了救另外的人。”
“可即使是植物人,他們存在的價值也永遠不是由你衡量的!”
“但他們的生死,是我能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