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船上
隨著貨船將要開動，蘇曼咬了咬牙，抱緊周寅，往外劃去。
“啪！”手臂忽然被抓緊。
蘇曼嚇了一跳，偏頭一看，隻見周寅睜開眼睛，嘴裏喘著粗氣，反抓住她的胳膊，衝後麵揚了揚頭。
借著微弱的光，她看見他直哆嗦的嘴唇，貼在額上的頭發，以及在水裏泡水變得通紅的臉。
在那一刹那，她後悔了。
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
如果不是她，周寅不會跟著她一起逃跑，就不會被鬼玖下毒，也不會被通緝，更不會落得被全世界追捕的境地。
她搖了搖頭，“周寅，我們回去……”
周寅瞪了她一眼，揚手在她腦袋上拍了一巴掌，然後將她往後一推。
蘇曼還沒來得及反應，腰上一緊，整個人已經被舉出了水麵。
“周寅！”她驚呼了一聲。
“別廢話，爬！”周寅幾乎是咬著牙擠出幾個字。
感受到腰間顫抖發燙的雙手，蘇曼哭了。邊哭邊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爬船。
說出來可能不信，她們這些特殊的幽靈獵人，竟然跟個廢物一樣，手無縛雞之力。
哪怕平時多鍛煉一下也好啊。
她的手在滑溜的船盤上無力的抓著，還差一點，還差一點就抓到了。
滑落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到仰著腦袋的周寅臉上，他愣了下，低笑了一聲，“你、你……哭什麽啊，瞧你那點出息。”
“我爬不上去呀。”蘇曼帶著濃烈的哭腔，邊哭邊道。
這個素來冷清獨立的酒店老板娘，即使不強大，至少也不會太柔弱。這會兒，竟然哭得像個小孩子。
周寅忍不住想笑，昏沉的腦袋稍微清醒了些。
這時，船已經在緩緩移動了。
“等下……我數321，一起用力。”
“怎麽用力啊？”
“腳往下蹬。”
“不，那你不是……”
“3、2、1走。”
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自己的腳踩在了一個堅實的肩膀上，肩膀用力往上一抬，她的手順利攀上了船舷。
雙腳被周寅撐在了手掌上，蓄力往上一頂，“走。”
當即也思考不了那麽多了，借著這股大力整個上半身趴到了船舷上。
她心裏一喜，也顧不上什麽粗俗了，長腿用力搭上船舷，費力地翻上了船。
上船後，她長喘了一口氣，趕緊爬起來往外探去。
這時，船已經在開動了，貨船將附近的水浪翻滾了起來。
“周寅……”
蘇曼往下一看，哪裏還有周寅的影子！
“周寅！周寅……”
巨大的船槳和汽笛聲將蘇曼的聲音掩蓋在黑茫茫的河港上。
她大半個身子探出船外，怔怔看著翻滾的河麵。
周寅……沒了。
就在她萬念俱灰絕望的時候，下麵忽然響起了一聲很細微的聲音。
一個黑色的腦袋冒出了水麵。
蘇曼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直到下麵的黑影動了一下，然後手裏拉著船底的拉環，被已經快速前進的船拖著往前。
估計是沒力氣了，掙紮了幾下，就是無法爬上滑溜的船板，隻能被拖著。
“周寅！”蘇曼那雙剛才還死灰般寂滅的雙眼，霎時亮如星輝。
她捂住嘴巴，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忍住衝動，對著下麵的人道：“周寅，你堅持一下，我找根繩子。”
說著，起來到後麵的船艙裏找了起來。船上什麽都不多，就是繩子多。
她在船尾角落找到一捆繩子，將一頭刪在船舷的柱子上，另一頭丟進水裏，“抓住繩子！”
她這會兒雀躍著，緊張著，繩子在手臂上纏繞了幾圈，緊緊握住。
這一次，無論如何，由我來救你。
估計下麵周寅的意識都模糊了，好半天，垂落下去的繩子都沒有反應。
“周寅，周寅，快抓住繩子！”
還是沒有反應。
蘇曼肚子硌在船舷上，大半個身體探出外麵，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的叫著，晃動的繩子拍在周寅身上，企圖讓他反應過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繩子忽然一緊。
蘇曼一喜，趕緊道：“周寅，你抓著就行，我來拉，別放手。”說著，她將繩子纏在腰上，雙臂也纏了好幾圈，整個人往後沉去。
這個過程很漫長，漫長到每一毫厘的移動都能給蘇曼帶來驚喜。
直到她的手臂手心全被磨破皮，鞋子也因為用力蹬地給蹬破了。
所幸，人被他給拉上來了。
當最後一步，她艱難地將已經夠到船舷的周寅挪進來，兩人都因為脫力雙雙倒進船上時，蘇曼又很沒用的哭了。
生平第一次覺得，活著真好。
這數十年來，每天背負的愧疚，掙紮，罪孽，仿佛都在這一刹那得到了平息。
來不及休息，她趕緊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將周寅一點一點挪到後麵藏身的地方，再跑回來把繩子收了放到原處。
然後將一開始藏在貨物裏的藥包拿了出來，她跪坐在周寅旁邊，將身上的小外套脫了，擰幹水，湊過去輕輕沾幹周寅臉上的海水。再把他腦袋上的繃帶扯了，把頭發上的水稍微弄幹了一下。
這才開始摸索著上藥。
處理完這一切，蘇曼累癱在地上，手指都不想再動一下。
她緊挨著周寅躺著，輕輕抱著他的胳膊。透過貨物間狹小的縫隙看著外麵的黑夜，隻聽見船破開水浪的聲音。
前半夜，周寅毒發，發起了高燒。
蘇曼感受到他都快燒起來的皮膚，怕了，直接給他注射了三倍劑量的抗生素。
後半夜的時候，才稍微好受了些。
淩晨六點多，天灰蒙蒙的，海上霧大，貨船又響了一聲。
蘇曼一整夜沒睡，聽到汽笛，整個人一驚，從地上彈了起來，偷摸摸走出來趴到船舷上一看。依稀看到遠處有建築的模樣估計快到了。
她趕緊走回來，搖了搖地上的周寅。
周寅整個腦袋被包得像粽子。
“周寅、周寅，醒醒，到了！”
就在蘇曼以為周寅已經昏迷了的時候，周寅睜開了眼睛。
眼神沒有聚焦，過了好久，才漸漸看清眼前的人，開口道：“怎麽了？”
蘇曼喜極，笑道：“到了。”
周寅一聽，噌的一下坐了起來，腦袋一陣鈍疼。
他緩了緩，正要起身時，看見蘇曼那兩條慘不忍睹紅黑相間的胳膊，驚了一下，抬頭看向眼前的人。
蘇曼抬手撩了撩頭發，頗帥氣道：“都怪你太沉了。”
眼前的人，撇開壓在身上的東西，整個人似乎都輕快了不少。
周寅挑了挑眉，也沒客氣，“謝了。”
他起身走出來一看，果然是快到北港了。
剛才還很安靜的船上，又熱鬧了起來。
兩人撿著船尾那些破衣服破片，喬裝打扮了一番。
船靠岸，在第一個工人進到貨倉的時候，周寅和蘇曼兩人一人抱著一個貨箱假裝卸貨走了出去。
進來的船工看著兩人的背影嘀咕了一句，“船上有這兩個人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