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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烏夜啼第五折上

  “先生,樓中的卷宗均沒有被動過的痕跡,暫時也不知他們究竟有目的。”風茗回到大堂中時,在二樓的窗邊見到了正漫無目的眺望著洛都街市的沈硯卿。


  對方聞言收回了目光偏過頭看向了她,笑道:“如此便好。”


  風茗回想起方才看見的那一支信號煙花,斟酌了片刻,終是再次開口問道:“方才先生可曾注意到北方天際的信號煙花?我總覺得……那不太尋常。”


  “這正是此前寧叔著人去北郊打探的消息。”沈硯卿神色略微嚴肅了幾分,道,“那些人截下‘你’的車駕的動作,比我想象的還要快。不過這也算證明了,趙王的合作者多半確實是在風城與你頗有齟齬之人。”


  “想必如此。”風茗蹙著眉聽罷,頷首問道,“那先生眼下可有什麽對策?”


  “水來土掩罷了。”沈硯卿笑了笑,“如今趙王正全力進攻洛陽宮,這洛都之中除卻他的盟友,恐怕無人敢妄動。”


  “難不成整個洛都之中,竟無人能阻止他殺死長秋宮篡權麽?”


  “有傳言金墉城左近有一處連通宮闈的密道,我已著人埋伏在西郊附近,酌情擊殺前去堵截的可疑之人。”沈硯卿的眸中閃爍著狡黠的快意,“至於剩下的……我猜長秋宮即便如此,也仍舊是凶多吉少。”


  風茗有幾分不解:“那……先生為何還要多此一舉?”


  “給故人賣一個手刃仇人的人情,而且……”沈硯卿說到此處,輕輕地搖了搖頭,“但願沒有了這些人,她能活下來吧。”


  “先生說的是……”


  風茗乍聽得沈硯卿此言尚且覺得有幾分迷惑,再細細想來,卻是心中一驚:難不成,玉衡想要憑借她一人的力量去刺殺韋皇後?


  她正待開口相問之時,卻倏忽間覺得身側一陣冷風淩淩襲來。


  風茗悚然一驚,回神之時卻已然被沈硯卿推至一旁避開了利刃的鋒芒。她驚疑之下本能地轉頭看去,正見得沈硯卿袖劍出鞘,寒光一閃之間已然抵住了來人的攻勢。


  而一旁轉角處的雕花窗戶已被破開,想來這便是此人進入樓中之處。


  “你們風城殺起自己人來,都是這麽幹脆的?”沈硯卿的目光冷冷地盯著蒙麵的來客,半晌卻是挑了挑眉,頗有幾分譏誚地笑了起來。


  他一麵說著,一麵加大手中的力道將對方的刀刃格了回去,而後腳步一動微微側身,有意無意地護在了風茗的身前。


  蒙麵來客亦是冷笑:“比起你們中原人來,還是甘拜下風——你說是不是呢,應嵐公子?”


  “閣下費盡心思來此,便隻是為了說這些?”


  沈硯卿的語氣中仍舊是帶著散漫的悠閑之感,風茗卻是在不經意間,瞥見了他袖中暗暗攥起的左手。


  “當然不是。”那人幹笑了一聲,直直地向著沈硯卿拋出一個物事,“替主人轉交一件東西,順便帶上一句話——我家主人並不打算與公子兵戎相見,所以,不妨循著這件舊物前來一敘。”


  那件舊物在空中劃出一道天青色的弧線,沈硯卿隻是抬手便接住了它。然而在看清這舊物的一瞬間,沈硯卿卻不由得微怔了片刻。


  也就是乘著他這片刻的分神,那人飛速地跳出了來時的窗戶,帶起一陣勁風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先生,可需要去追上那人?”風茗見此情形,免不了有些擔憂地走上前來,出聲詢問。


  沈硯卿已然從那一瞬的失神之中恢複過來,他眉峰輕鎖,最終卻是搖了搖頭:“不必,隻怕也是追不上的。”


  風茗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他手中的舊物之上,那是一塊早已殘破得隻剩小半的琉璃玉佩,其上仍舊有著縱橫交錯的裂紋,磕破的一角之上似乎還沾著陳年的血跡。


  她細細辨認了一番,卻又發現琉璃佩上殘存的筆畫刻痕,似乎原本當是一個“嵐”字:“先生,這是……”


  “昔年的一件隨身舊物罷了。”沈硯卿似有幾分疲憊地闔了闔眼,歎道,“興平元年廷尉寺出事的那夜,我便是以它偽造了舊書房前屍體的身份得以遁出洛都,想不到……”


  說到此處,他略微停頓了片刻,將那枚破碎的琉璃玉佩緩緩握緊:“但願他們隻是事後偶然得到了此物。”


  “什麽?”


  “沒什麽。”


  “……先生這是有意赴約?”風茗自是聽出了他言語之間的些許猶豫,頗有些擔憂地勸道,“西坊之事殷鑒不遠,眼下的情況當真便值得去冒險?”


  “這並非是值與不值的問題。西坊之變歸咎於雪嶺,但由此深究下去,線索卻轉回了風城之內。”沈硯卿定了定神,冷靜地分析著,“風茗,你難不成覺得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前任總管隻需不前往西坊調查,便能幸免於難?”


  風茗聞言不覺也沉思了片刻,疑惑道:“那麽先生所斟酌的是……?”


  “他們在這一場合作之中,究竟得到了什麽,又得到了多少。”沈硯總若有所思地屈起手指,無意識地輕敲了幾下琉璃佩,“染指洛都的鬥爭需要的可不止是合作者與追隨者,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風城的進賬裏調出一筆供養雪嶺人手的費用絕非易事,想來其中也仍有趙王的支持。”


  “但郡國的封邑收入,似乎也並不足以負擔太多的人口。畢竟趙王的封地算不得十分富庶,而他必然也同樣要留下大半的封邑錢財用於豢養私軍。”風茗也意識到了這其中的不尋常之處,她百思不得其解,末了唯有輕輕地搖了搖頭,“真是奇怪。”


  “對方底細不明,而這番針對舊日之事的邀約也顯得違背常理。”沈硯卿說著將那枚玉佩收入了袖中,沉聲道,“故而我也一時難以決定,是否赴約,又該如何反擊。”


  “倘若如先生所言,我們眼下恐怕唯有靜觀其變了。”見沈硯卿一時也並無頭緒,風茗便索性寬慰道,“他們總不會就這樣僵持一夜。”


  “雖是如此,倘若他們下一步便趁著城中混戰前來強攻,又該如何?”


  風茗不假思索:“樓中並非沒有防禦工事,到那時先生想必也會布置大家以守城之法應對。”


  “倘若他們意在除去我一人呢?那樣我便不得不輕裝赴約以求拖住他們,枕山樓又當如何?”


  “那……”風茗心中隱隱一驚,隻覺得此言不祥,“自然是我依照計劃繼續守在枕山樓了。”


  沈硯卿在連番追問過後,聽得風茗此言,終是不由得笑了起來。他不再多問什麽,先是喚來了樓中正指揮著加固門窗的下屬,指著方才蒙麵人進出的窗戶破口簡單吩咐了幾句後,便又向風茗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她跟上。


  “先生?”


  風茗自然不會違背,她隨著沈硯卿一路走下樓梯,見他確認過各處的防衛都在如常進行後又向著中庭的方向走去,便也舉步追了上去。


  “風茗,你且記好,後院閑置的廂房之中有幾台踏弩,樓中的人也大多配備了連弩。”走出了大堂後,沈硯卿駐足在了中庭通往後院的回廊之上,遙遙地望著枕山樓的院牆,言簡意賅地說道,“院牆雖然砌得比尋常略高一些,終究還是需要有人去守著。”


  風茗亦是駐足在他的身側,聞言微微頷首。若有所思地應道:“兩市街道並不算寬闊,何況趙王也忙於應對閶闔門的防守,他們即便動手,想必也不會有多少駭人的手段,若有這些,應當能夠抵擋。”


  “最壞的打算是我不得不離開枕山樓牽製住他們的首腦,到那時你便命人在院牆之上鋪設些機關阻攔,而後百步一人守在院牆下,每隔二十人配一台踏弩,餘下之人使連弩。”沈硯卿抬手扶額沉思了片刻,又道,“如此一來,器械便應當足夠分發。樓中另有些火石白磷桐油之類,也都存在後院之中,到時你若有需要,大可隨意取用。”


  風茗暗暗記下後,不由得擔憂著發問:“但若是存下的箭簇耗盡,又當如何?”


  “趙王必得在今夜速戰速決,明日拂曉前逼迫含章殿擬好廢後詔書,故而他們也不會有那樣充足的時間來消耗枕山樓的儲備。”沈硯卿說罷抬眼看向風茗,略微牽了牽唇角,又道,“你放心。”


  “好。”風茗輕輕地點了點頭,應下了他的話,卻又忍不住再次開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可是先生……”


  “怎麽了?”大致地交代過後,沈硯卿原本緊繃著的神情也是緩和了幾分。


  “我隻是覺得……先生這樣一說,倒好似一切都會依照最壞的情況發展。”風茗勉強地笑了笑,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神色難免黯然,“聽起來也像是訣別一般。”


  “別想太多了,隻是我這一次沒有那麽充足的把握而已。”沈硯卿反倒是輕鬆地笑了起來,側過臉微微低頭看向她時,琥珀色的眸中也倒映著她的身形,“待這些事情過去了,我還要親自送你北上回城呢。”


  “回城……”風茗聽得這兩字,眉頭卻是鎖得更緊了些,她垂下眼簾,卻最終隻是搖了搖頭,沒有再多言。


  也正是在這時,有沉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向著兩人所在之處跑來。與腳步聲同時傳來的,還有枕山樓下屬略顯急促的話語:

  “沈先生,九小姐,他們用弓箭射來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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